第108章 疯子刘铭传
坐镇海昌号指挥的邵全忠和张之洞，眼看着淮军左翼歩军冲上长江大堤，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实际上杨辅清部先往东跑，遭到乐森、海青部阻击后再折而向南，距离比邵恒忠部从码头跑到大堤上远得多，张之洞的作战计划是留有充分时间余地的。
长江大堤上响起密集的枪声，如丧家之犬般的杨辅清部，几乎不可能攻下两个营防守的长江大堤，不得不退回了洼地中。
洼地里现在是齐腰深的水，已经跟江面持平，倒是不再上涨。
还剩下四千出头的杨辅清部三面被围，西面是更深的洪水主干，泡在水里一筹莫展。
洪水西面的陈玉成沉思片刻，“后勤马上去砍伐树木，准备营救水中的杨辅清部。”
他在马上举着望远镜观察了半天，东面杨辅清部三面被围，按理绝无幸免的可能。
可是围困杨辅清部的士兵们，虽然武器先进，火力强大，居然就是猫在战壕里、大堤上，并不合围出击。
年纪虽轻，久经战阵的英王立刻判断出，或者敌军统帅懦弱，或者敌军只是装备好，在战壕、大堤上防守行，冲锋、肉搏组织度达不到要求，就露出软肋了。
他判断非常正确，这就是邵全忠和张之洞正在烦恼的地方。手里一把烂牌，能围住敌人，打成这样已经竭尽全力了。
只要杨辅清部在水里能多坚持个半天，最多一天，这边太平军的工兵部队，一定能搭桥将他们拯救出来。
杨辅清是名将，治军严谨，应该没问题。
后勤官应命，集合人马，准备去砍树，准备沙包。一匹快马从东北方向疾奔而来。
“禀报英王，湘军多隆阿部急攻桐城，留守的主将林绍章见敌而走，险些城破，还是黄文金部关键时刻顶上。如今清妖攻城攻势甚猛，黄文金部告急，请英王决断。”
陈玉成破口大骂，“林绍章这个混蛋、废物、包子！天王怎么会用这个十战十败的庸将当一路援军主帅！？”
陈玉成看了眼被洪水隔在东边的四千多杨辅清部败军，面带不甘之色，长叹一声，“撤！”
淮军全部歩军五个营，加上后勤兵、炮兵、骑兵混合联队，一共九千五百人。
依托高地两条战壕和长江转弯处东面、南面的大堤防御，武器碾压，又有西面洪水帮忙，围住了杨辅清部四千精锐。
这些半成品兵除了军官，士兵此前都没有参加过战斗。能打防守战，勉强围住四千精锐敌军就不错了。
要是冲锋肉搏，指不定出什么纰漏，被杨辅清的百战精兵各个击破，败了都不好说。
淮军和站在水里的杨辅清部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出击，就这么对峙了起来。
太平军这么泡着，时间长了肯定是不行，终究得败，邵全忠和张之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英王不知道什么原因撤兵了，龟缩在无为城里的马玉堂就不能指望，唯一支撑杨辅清部信念的，就是长江南岸那一万五千友军。
没有杨辅清指挥，部下们一样能统领一万五千人增援江北岸的同袍。
这边形成了对峙，海昌号开始炮击南岸的太平军。
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洋枪。这一万五千部队可是精锐，初期惊慌过后，将官们整顿部队，缓缓后退，避开军舰的炮击。
将官们准备另觅场所渡江，这次在刘渡的渡江计划不知道怎么泄露了，遭到清妖的半渡而击。
不过这些百战老兵傲气得很，你们不就是仗着有军舰么？
长江这么长，你一艘军舰还能看得住？我分兵渡江，终究能过去一部分，将北岸战友们接应到英王那里去。
看南岸太平军败而不乱，撤退队形依旧严整，张之洞长叹。
“这股粤匪的精锐程度，超出了我的预计。他们多半要分兵绕路渡江，等陈玉成打退了多隆阿，多半也会回来。咱们围困杨辅清部的时间有限，不知道能不能耗尽他们坚持的勇气。”
随即一挥手，“命令工程兵营射击，尽量打击南岸粤匪的士气。”
运盛一号到运盛五号五艘货轮在江面一字排开，邵全忠手里唯一的预备队，五百挖完战壕，又执行了凤凰颈大堤爆破任务的工程兵出手了。
每艘货船的侧舷上，站了一百手持卡宾枪的工程兵，工程兵代营长吴子义一声令下，五百条快枪配合海昌号的炮击，射击南岸后撤的太平军。
这下太平军阵型乱了，不知道敌人的快枪手有多少，争先恐后往南边跑。
邵全忠战略方面比不上张之洞，制定不出张之洞这么完美的包围计划。但战术能力一流，战场上的战机捕捉能力足够。
看南岸太平军阵型混乱，左手一拳砸在右手手心上，悔恨不已。
“唉，要是我有五百精锐骑兵，冲击敌人的阵型，敌军虽众，肯定会溃败，可惜我的骑兵还没练成——”
“报告统制，有友军到达，开始冲击南岸敌军败兵。”
友军？哪儿来的友军？邵全忠和张之洞一起惊讶。
就算是湘军真的来了，以曾剃头狠毒的心思，湘军其他部队肯定不会帮忙啊。只有多隆阿那个旗人，才会想着我大清的江山，作为友军率部全力相助。
看咱们笑话，让被围的杨辅清部跑出去才是那个老阴货的正常操作，能不落井下石，“误击”友军都得夸他们道德高尚。
除了湘军，这淮南哪儿还有我大清的部队啊。
别说，还真有。
六百清军骑兵飞速而至，打着“铭”字大旗，为首将领手持马刀，冲在骑兵锋线的最前方，不断劈砍后背朝向自己的太平军溃兵，南岸太平军眼看由溃退变成了溃败。
邵全忠长出一口气，“天助我也，是刘铭传这个疯子到了。”
只见长江下游，点点白帆高悬，好几百艘长龙、舢板逆流而上，长帆鼓满，船上士兵在用力划桨辅助。
打头一艘长龙战舰上，新任江苏巡抚李鸿章跳脚大骂，“刘铭传这个疯子，六百人就去冲击粤匪的一万多人，不听我阻拦，回头一定要撤他的职——咦？刘疯子居然赢了？”
第109章 大腕降临
李鸿章部的沪军哪儿来的呢？
这不李鸿章刚刚在安徽招了四个营的团练部队，准备运到上海去帮忙防御李秀成么？
结果人家尤氏货运声称已经接受了淮军委托，暂时没有空余船只出租，让他们等着。
这个时候，曾国藩的命令到了。
曾国藩总揽围攻粤匪全局，认为拿下安庆是最重要的。上海那边，洋枪队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眼看安庆破城在即，为了确保成功，调新建的沪军四个营赴安庆帮忙，确保破城的成功，派湘军统领的淮扬水师去接沪军去安庆。
李鸿章只能奉命，沪军朔江而上，赶赴安庆。
将将走到这刘渡附近，正赶上这边淮军攻击杨辅清率领的二路援军。
刘铭传的铭字营全部由刘铭传的乡党组成，作战凶猛，实为我大清最得力的部队之一。
刘铭传本人在安徽办团练也已经身经百战，捕捉战机能力顶级。一眼看出，现在正是击破南岸太平军的关键战机。
战机转瞬即逝，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刘铭传不管不顾，命令部下靠岸，牵着长龙军舰上搭载的马整兵，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
李鸿章在后面发现，派士兵一起呼唤他们回来，刘铭传假装没听见。
他立功升官的愿望无比强烈，大功就在眼前，谁也拦不住我。
李鸿章偌大名声，可也是打出来的。
他投曾国藩前，就是安徽这帮团练的领袖，带兵作战的风格也是穷凶极恶。
以文人身份领兵，居然得了个“专以浪战为能”的评价，被同僚们酸溜溜地称为“翰林变绿林”。
在船上看刘疯子的的战术眼光比自己还强，居然靠一个营的骑兵就把太平军打得溃败，当时就不淡定了。
沪军初建，强烈需要战绩证明自己啊。
至于破坏曾国藩借刀杀人的计划？去个屁的，我先立了功再说。啥？老师，你不会真的坑友军借刀杀人吧？老师会承认么？只能捏着鼻子认自己的战功。
立功获得朝廷另眼相看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我老李已经官升巡抚，老师下一步就得打压自己，老师这个上官已经不需要讨好了，我沪军需要自己成长，需要讨好的是皇帝。
李鸿章一旦有了自己的力量沪军，再有了江苏巡抚的位置，处境已经跟领淮军的乔松年是一样的，都要承受曾国藩的打压。
淮军的名头被邵全忠抢注了，作为江苏巡抚，本来打算以“苏”字作为自己军队的称呼，可不知道为什么，李鸿章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哪里不妥，最后不得已，定名为沪军……
作为这个时代聪明人里最聪明的人之一，李鸿章立马作出决断，“全军靠岸，追击粤匪！”
沪军目前只有三千五百人，可这三千五百人可都是打了好几年的精锐老兵，由李鸿章、刘铭传这种不世出的名将带领，疯狂追击一万多南岸太平军而去。
眼看着南岸“铭”字大旗以外，又迅速竖起了“树”字、“庆”字、“鼎”字大旗，邵全忠仰天大笑，“李渐甫啊李渐甫，你真是我的贵人啊。”
一艘单桅快船风帆鼓满，逆流乘风破浪而来，靠在了海昌号船边。
海昌号垂下软梯，三个洋人顺着软梯爬了上来。
带头的是半年多不见的亨利.华尔。一见邵全忠的面，华尔就热情地紧跑两步，和邵全忠热烈拥抱。
“我的老朋友，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邵全忠笑眯眯看着自己这个“老朋友”，嗯，老朋友眼中冒着银子的光芒。
“听说您的部队又扩军了？知州大人，您要的炮兵人才我已经给你带来了，您看——”
华尔拇指撮动食指和中指，摆了个点美钞的手势，忽然又怕使惯了银子的邵全忠看不懂。
邵全忠懂得很，“华尔先生，你的消息很灵啊。你不带人去海陵，怎么追到这儿来了？这里可是战区，多危险啊。”
“危险的地方才有美妙的银子的声音，知州大人您求贤若渴，想必也想早一点见到人才吧？来，我给您介绍一下您渴求的人才。”
华尔闪身，两位身穿美军军服的军官从华尔身后现出身形。
听说是邵全忠重金请来的炮兵洋教习，张之洞好奇地过来围观。
这两个洋人一老一小，老的看上去快四十岁了，个子矮壮，一脸乱糟糟的胡茬子，军服破旧，看磨损的样子估计穿七八年以上了，上面酒痕斑斑，一看就落魄潦倒，肩上扛着上尉肩牌。
小的非常年轻，身上的军官服是新的，没有军衔，一看是刚毕业的学生。文质彬彬，露出羞怯的微笑，不过右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看上去倒是增加了不少军人的凶悍之气。
张之洞心目中，合格的炮兵教习，应该像尤四海找的海昌号上几个洋人炮手一样，三十岁左右正当年，经验丰富还身体强壮。
这一个年近四十的落魄老兵油子，一个明显是没打过仗的雏，看伤疤还是好勇斗狠之辈，能靠谱么？
华尔也一副心虚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向两位美国军官介绍邵全忠。
“这位就是你们的雇主，是大清帝国的贵族、高级官员，管理的人口和财富相当于美利坚的一个州，目前手下有一个师的现代化军队，你们脚下这艘战舰也是他的，你们可以叫他邵长官。”
讲真，邵全忠这个知州跟美国的州当然不是一个概念，跟美国州对应的行政级别是省。
不过，此时清帝国GDP是1897.4亿美元排世界第一，英属印度1348.82亿美元排第二，英国本土1001.79亿美元排第三，排第四的美国只有891亿美元。
江苏人口稠密、物阜民丰，是这个时代华夏最富裕的地区，泰州一个州的人口和财富确实比得上此时美国的一个州。
老兵油子一脸标准的美式散漫，马马虎虎给邵全忠敬了个军礼。
“尊贵的雇主先生，Ulysses Simpson Grant向您致敬。我希望您赶紧兑现您许诺的五千两白银的安家费。我夫人和四个孩子留在了海陵，我还带来了五个黑奴，我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
老兵油子的中文说得磕磕绊绊，估计是三个月海上旅程的时候跟华尔加急学的。中文艰深，三个月能学成这样，也算不错了。
可是他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是直接说的英文，语速过快，邵全忠没听清，只是觉得怎么有点耳熟？
“上尉先生，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华尔听着老兵油子结巴的中文着急，接过了话茬，“他叫尤利西斯.辛普森.格兰特。”
第110章 捅娄子的本事居然比我邵全忠还大
邵全忠身子一晃，往后就倒。
要不是身边影子一样的张斯文一把扯住，邵全忠就要畅游长江了。
晕头转向了好半天，邵全忠对众人抱歉一笑，“头回坐蒸汽军舰，有点晕船，现在好多了。”
张之洞对主公睁眼说瞎话、厚颜无耻的本事佩服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