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成为了掌管整个大汉政务的尚书令。
遇到了一个懂得民间疾苦的天子。
而且,就连印象中最为残暴的董太师都这般的和善。
有的话,大家都知道,但又其实不太敢说。
就比如“当今天子不过是董太师的傀儡”这件事。
贾诩本以为,刘协在董卓面前,不说是战战兢兢委曲求全吧,那也应该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董卓让他往东走他都不敢往西瞅一眼的那种。
但今日一见,着实是出了贾诩的意料。
这天子哪里是董太师的傀儡?
明明董太师才有点像天子的傀儡!
贾诩在席间提出的两件事,其实他自己都不抱太多希望。因为他实在太过了解董卓的为人。
万万没想到,刘协几乎是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事情做成了!
“若天子这般贤明,那这尚书令的位置……倒也不能说就一定是个苦差事!”
第18章 负重前行(加更)
宴席结束后,刘协专门将董卓留在了寝宫中,好奇的询问董卓过去的故事。
人上了年纪,对过去之事大都是追忆向往,加上想要听董卓故事的人是当朝天子,董卓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比如年轻的时候,董卓喜欢行侠仗义,加之老家临洮附近居住着不少羌人部落,他就常去拜访里面的羌人首领,与之结交。后来有羌人首领亲自去见他,董卓就直接杀死了自家的耕牛款待他们,这些羌人首领十分高兴,之后送来了上千头牲畜,用以报答董卓的招待。
之后,董卓在军中名声渐甚,在一次与鲜卑人的交锋中俘虏数万,受到了朝廷的嘉奖,因功拜郎中,赏赐九千匹缣。而这些赏赐董卓一匹都没有留下,全部分给了属下。
另外还有一些行伍中的趣事,比如董卓在与叛军对垒时,天空中突有流星划过,叛军以为这是不祥的征兆,董卓却大喜过望,直接领兵冲杀过去,斩首数千,平定了祸事。
这些事对于刘协来说都无比新鲜,听的刘协是愈发兴奋。
仅仅从董卓前半生的事迹来看,谁能想到他会成为史书上那个臭名昭著的大奸臣?
不过不得不说,董卓确实有几分反骨在身的。
刘协咂咂嘴,在汉朝杀耕牛可是死罪,他董太师当着自己这个天子的面说这事是不是有些太过张扬了?
而且天上有流星你不跑也就算了,还带兵杀过去……莫非董太师还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刘协听得认真,董卓也越说越来劲。
到最后,竟然是将鲜卑、羌人、匈奴几家女子的细微差别都当做谈资,全部说与刘协这个未成年听。
若非二人昨夜都没有睡好,精神头不足,怕是还真的能畅谈一宿,再熬一个通宵。
但二人这般的惬意,却全是别人的负重前行换来的。
贾诩回到府中,与母亲问安后并未合衣入眠,而是撑起一盏油灯放在了桌案前。
《关中疏册》
缓缓在竹简的首页写下这四个字,贾诩以笔撑头,细细思索,半晌才往竹简上写下几个字。
就这般停停写写,不知不觉中却是已经到了天明。
老人觉浅,公鸡打鸣之声就足以将其唤醒。
贾母来到贾诩处,听到了贾诩奋笔疾书的动静,一时有些心疼:“文和连夜赶来长安,不好好休息,怎的又开始熬夜?”
说完,贾母还跌跌撞撞的想去夺贾诩手中的笔,强令他睡觉。
“母亲。”
贾诩不待贾母过来,就放下笔主动朝着贾母告罪。
“还请原谅孩儿不孝,但现在确实是片刻都休息不得。”
贾诩将桌案上的竹简卷起,藏入自己的怀中。
“昨夜来的迟,未和母亲明说。太师已命我为尚书令在,掌管大汉十三州的政务。”
说到这,贾诩自嘲了一下:“倒也没九州这么多,如今其实也就一个关中……也不是,其实也就左扶风,右冯翊,还有京兆这三辅之地而已了。”
“可即便是这三辅之地,却也有十万户我大汉的百姓在此地生息。”
“孩儿昨日见过天子,他曾言过,这关中的百姓实在等不起了。”
“孩儿现在休息一日,虽能解乏,却解不了百姓之苦,天子之忧。还望母亲别再劝教孩儿了。”
贾母听完,这才作罢。
她只问了一句:“当今天子贤德吗?”
“贤德无比。”
“既如此,你就不能负了天子。”
“孩儿明白。”
贾诩写完公文,又亲自与母亲一同食完今日的早粥,略微洗漱打扫了一番,便起身出门。
临出门时,贾诩下意识带着柄簦,试图遮挡这关中连绵不绝的雨水。
可是放眼望去,贾诩才发现今日的长安竟是格外晴朗,天边虽还有云雾缥缈,近处却能看到难得的天空。
将簦又重新放回家中,安顿好家中仆人照顾好家门,多烧些烤火用的炭盆,便又迈步走到了长安的大街上。
长安不似洛阳,没有较为整齐的规划布局。
长安本秦之乡名,秦时有兴乐宫,后高祖刘邦于兴乐宫的基础上扩建了长乐宫,又命萧何建立了“非壮丽无以重威”的未央宫,成为了长安宫阙的原始框架。
之后,长安于惠帝时才开始修筑城墙。等到了武帝时期又修筑了北宫、桂宫等宫殿集群,并在城西修筑了建章宫,挖掘了昆明池,整体的建筑规划可谓是异常混乱。
这就导致,长安之名虽盛,但因为布局的问题,大部分的居民区仍旧是在城墙之外,与长安分割开来。
即便贾诩这样的人,所居之所也并不在长安城墙之内,而是位于东北处的居民聚集之所。
这里的路段也不似长安城内,都铺有夯土锻烧而成的砖石,仅仅不过是浮土压实后的小路。
如今雨过,这小路一直压抑着的土腥味终于是一股脑得到释放出来,飘散在空中。
贾诩微微抽动鼻子,并不觉得这土腥味有多呛人,反而是有些香甜。
尤其是路边偶尔惊鸿一瞥看见的几株翠绿嫩叶,更是让贾诩有些疲惫的身体重新焕发了活力。
“去尚书台。”
与车夫知会一声,贾诩便在马车中略微补觉。
尚书台距离贾诩家中的距离不算近,可贾诩还是觉得自己眼皮不过略微碰撞了一下,便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之前王允虽是担任尚书令,但在处理公务之时,一般都在距离未央宫位置更近的司空府中,导致尚书台这处大汉真正的权力中枢略微有些破败。
但今日,贾诩却发现有些不同。
尚书台周围虽没有甲士包围,却有内府属官立于长阶两侧,多少给这尚书台带来了一丝人气。
贾诩迈步登阶,一直来到了尚书台门口,却看到一人端坐堂中,正是担任尚书仆射的士孙瑞。
对方坐在正座,无比坦然,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那里并不是一个副官该坐的位置。
贾诩见状,脸皮微微抖动。
“陛下啊陛下,臣就说不愿去接这尚书令的位置吧!”
“你看,这麻烦……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第19章 两面三刀,官僚本色
贾诩步入堂中,却没有下属郎官颂名禀报,完全就当贾诩是一个路人。
而士孙瑞更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趴在桌案前,似是在假寐当中。
贾诩并未言语,也不曾理会,而是径直坐到一旁尚书仆射本该坐的位置上,继续书写起公文。
这一写,就又是一个时辰……
士孙瑞在上首坐的可谓是背都僵了,没想到却自讨了个没趣。
他装作才发现贾诩的样子,马上惊讶的从位置上起来:“贾令君!你是什么时候来到此处的?失敬失敬!”
贾诩静静地看着对方表演,待对方表演完,这才露出自己憨态可掬的笑容:“无事,不过是刚到。”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或者新官上任三把火,贾诩就如同一个君子,无论对谁都是平静如水的样子。
这下,反而是把士孙瑞给整不会了。
他在尚书台如此布置,就是笃定了贾诩不过是董卓新扶持的一个傀儡,没什么真才实学,需要狐假虎威,借助董卓的威望在此地立威。
可如今贾诩的姿态哪有要立威的意思?这反倒是让士孙瑞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带着憋屈,士孙瑞起身给贾诩让座:“贾令君莫怪,只是寻常担任尚书令的王司徒不在尚书台处理政务,就由我这个尚书仆射在此坐镇,却是忘了太师新任命了一个令君,真是大谬!”
士孙瑞,还在试探贾诩的底线。
谁料贾诩依旧是轻笑:“尚书台平日政务繁忙,还真是辛苦仆射了。”
连续两次的不接招,让士孙瑞有些搞不清贾诩真正的意图,不知贾诩究竟要做些什么。
实际上,贾诩也确实不想做什么。
他将自己撰写的公文交予士孙瑞:“仆射久在尚书台,应该比我更知晓关中的政务。陛下昨日召见于我,让我尽快处理这关中的天灾,随即我就写了几条举措。还望仆射替我看看,这里面可有错漏之处?”
士孙瑞接过贾诩的公文,徐徐展开。
因为时间匆忙,竹简上不少墨字都已经晕开。
看的出来,这公文当真是贾诩连夜写出来的,不然也不至于连让字迹晾干的时间都没有。
士孙瑞起初还不以为然,可当他看了两眼后,便沉浸其中。
公文详略得当,井井有条。
从灾后的重建,到关于农田的梳理,再到开凿沟渠的具体事宜,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几乎事无巨细。
这关中的灾,其实士孙瑞也清楚。
只是之前他与王允都将心思放在了刺杀董卓上面,对救灾反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况且,如今大汉虽不怎么提倡黄老之学,无为而治,却也是“天人感应”当道,这些名士大儒对于灾害都有着自己的看法。
关中为何遭灾?
还不是因为朝廷中有妖孽!
而董卓,就是这最大的妖孽!
只要能杀了董卓,那什么天灾?什么人祸?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所以士孙瑞在看到贾诩的公文后,虽然短暂震惊于贾诩对于政务的娴熟,之后却是陷入了更深的鄙夷之中。
“董贼妄想以人力对抗天命?此可谓大逆之行也!”
士孙瑞怀疑,董卓就是被这下了两个月的大雨下怕了,所以才找了贾诩这么个人出来治理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