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高顺还想着将马超安排到战况并不算激烈的两翼,不至于真的危及马超性命。
但此刻看着少年眼中那快要溢出来的热血,高顺又哪敢耽误他?坏了他的好事?
“且去前面!那里没什么作战任务,无非就两个字——守住!”
“喏!”
马超领命前去,替换下了刚才受大戟士冲锋而受损严重的陷阵营士卒。
对面的大戟士也瞬间发现了前方换人,便想趁着马超所部还没有适应战场的惨烈时,一举将其击溃!
但仅仅是刚和马超碰在一起,对方立刻大骇。
“这般年轻,怎么有这般力气?”
“适应”这两个字在马超这里根本就不存在!
若非知道眼下的汉军没必要太过用力,对面的袁军将领甚至以为马超是汉军派出来的死士!
明明是奉命防守,却直接站在了战车上,以车为马,居高临下便一连刺死了数名袁军!
“这样的人物,怎么才是个校尉?”
有士卒惶恐,惹的大戟士的行伍中出现骚乱。
还是张郃亲自带亲兵压了上来,这才让士卒重新镇定。
【馬】?
张郃立刻想到,现在贴上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朝廷曾经的柱国马超。
颍水之战的经过,早已经完完全全的传到河北。
可以说,曹操那一战打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即便是将张郃放到那个位置,也不可能打的比曹操更漂亮。
可谁能知道除了卧龙诸葛亮之外,北面还来了一个凤雏庞统。
而且马超竟然在颍水决堤的情况下都能活着从鬼门关中爬回来……
接连两个意外,曹操输的实在有些冤枉。
除了感叹天命似乎真的不在自己这边外,张郃也是对战后天子对马超的处置上了心。
竟然是直接从柱国撸到了校尉!
就这,朝廷那边还认为是天子有失偏彼,饶了马超一命。
若是此事发生在袁绍麾下,马超哪里会得到这般的处罚?
单单凭借着马家的地位和兵力,袁绍就不会对马超进行处罚,说不定还会好生安慰,不让对方起了挫败之心……
“正因为兵权都是在那位天子之手,所以那位天子才能做事百无顾忌,将赏罚做的这般清楚啊!”
行伍中,一旦赏罚清楚,又哪里会有士卒不拼死作战的道理呢?
张郃此刻无比矛盾。
一方面,他已经彻底看出了河北输就输在河北有太多的豪门士族,特权将领,使得袁绍不能效仿天子那般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将吏治一清,将制度完善。
但另一方面,张郃本人就是所谓的“豪门士族、特权将领”。
若是免去自己手中的特权,削去自己手中的财富,张郃又舍不得、办不到。
清醒的痛苦让张郃心乱如麻,以至于都没有发现,汉军第二批运上来的战车已经悄然布置完全,并且将江岸边上的却月阵慢慢往外扩大了一些。
而且张飞、赵云等人也已经尽数来到了岸上,其麾下的部曲也变成了防卫却月阵的又一份力量。
双脚踩在结实的泥土上,张飞忍不住跺了跺脚,鼻头也跟着一酸。
“河北啊!俺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赵云在一旁也是五味杂陈,不由应和道:“是啊!回来了!”
他们当年跟着刘备一路从平原逃亡的时候,还真就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又能够回到河北!
张飞握着自己的腰带:“子龙,你说按照俺现在回去,算不算是衣锦还乡?”
“翼德,如今不过才刚刚过了河,后面还有整个河北,你怎么已经开始想家了?”
“子龙不想家吗?”
赵云愣住,却也是靦覥一笑:“自然是想的。”
“而且我等现在就这么回去,自然也算是衣锦还乡……但我想着,怕是依旧不太好。”
“子龙以为如何该是最好?”
“自然是在此战立下功绩,荣封柱国后回去的好!”
张飞哈哈大笑:“好你个子龙!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结果现在却盯着这柱国之位呢!”
“实不相瞒,大哥二哥都封了柱国,俺也看的眼热!此次作战,自然也要勇武些,立下功勋荣登柱国!”
“若是真的得了柱国,回到幽州见到国让,可要让他羡慕羡慕!”
“翼德竟还记得国让?”
“都是自家兄弟,如何能忘了他?”
国让,即田豫。
也是昔日跟在刘关张赵屁股后面最亲近的人。
只可惜田豫当时因为家母病重,不得已回家照顾。
等到田豫守孝完成之后,刘备已经被袁绍和曹操击败,从此便是相隔万里,没个念想。
如今赵云听到张飞突然喊出田豫的名字来,昔日的往事也是涌上心头。
“也不知国让如今是否安好?”
“那肯定的!”
张飞拍着胸膛保证:“那小子论勇武仅比俺差上一些!论谋略……虽不及孔明军师,却也比一般人强上太多,哪里有混不出头的道理?”
“如今的国让,说不得就在那个犄角旮旯里猫着,等着我们回去呢!”
“哈哈,此言说的在理!”
赵云想到故人,也是一阵发笑。
但随即赵云便示意张飞:“先做正事!行百里者半九十!可万万不能在张郃身上栽了跟头!”
“子龙放心便是!”
随着张飞、赵云领兵加入到了却月阵的前线,整个却月阵已然变得彻底坚不可摧!
【高】、【馬】、【張】、【趙】。
还有后方河面大船上的【司馬】、【劉】、【黄】。
即便天子龙纛和吕布的将旗没有出现在此处,但光是这几面旗帜,便已经带给张郃莫大的压迫感。
尤其是最后方的那面【司馬】更是让张郃难受到胃疼。
现在在岸上已经有了立足点的汉军已经是出现了相当精准的节奏。
每当张郃的大戟士将要把却月阵压垮的时候,背后的司马懿总是能够恰到好处的将一艘载满汉军的斗舰送到大河对岸。
司马懿虽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但其指挥的艺术已经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每当张郃以为能破开却月阵的时候,司马懿就送上来一艘。
每次都是!每次都是!
直到张郃麾下的大戟士再也冲不动逐渐被汉军填满的却月阵,张郃才猛然意识到——
“这司马懿莫不是在调戏我不成?”
前有高顺的陷阵营。
中有马超、张飞、赵云这样的猛将。
背后还有一个将战争节奏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司马懿……
张郃知道,此战难打了!
但即便是难打,他也必须要在这个时候不惜任何代价让自己麾下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大戟士前去送死!
因为按照司马懿的运兵速度,顶多一天一夜,就能往却月阵内部送去足够冲垮张郃兵力的骑兵!
若是不能打碎高顺陷阵营组成的这个乌龟壳,马上就要面对张飞、赵云、马超率领骑兵杀过来!
现在的张郃,只能祈祷,祈祷天上掉下来一颗陨石,正正好好的落在却月阵围成的那个半圆里,将里面的汉军一击给砸的粉碎!
就在张郃祈祷的时候,他蓦然感觉眼前一黑。
“难道上天真的砸下了陨石?”
可抬头看去,才发现遮挡日光的哪里是什么陨石?分明是汉军那遮天蔽日的楼船!
通过不断地运兵,汉军的却月阵已然是扩大到能够让楼船在黎阳港内停泊的地步!
这下张郃彻底绝望!
与斗舰一次最多只能乘坐百人不同。
楼船一次运输,最起码能够运来千名大汉的士卒!
偏偏张郃现在还无法阻止。
就好像是有一柄锋利的镰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不断靠近着自己的血肉一样,知道一旦等到时间,自己便会立刻人头落地一样。
不可阻!
不可挡!
不可延!
不可活……
现在河北士卒在却月阵外围的进攻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只能等着汉军蓄势,然后听天由命的等待对方的冲刺……
“战事打到了这个份上,我估计也是第一人了。”
张郃嘴中的苦涩已经到了极致,反而是隐隐能常出口水的回甘。
“明明大军还在手中,却已经注定了败局。”
最可怕的是,无论是如今还在雒阳的天子,还是如今正在后方舰船上统筹的司马懿,张郃至今都没有见到其一面。
仅仅是用正面的添油战术,便一点点将河北大军给熬死,只能静候自己的灭亡。
不知为何,张郃脑海中此刻突然涌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若是昔日的高祖皇帝携韩信、张良等人,不知能够战胜今日的天子吗?”
想不明白。
也不会有人告诉他这个答案……
而就在此时,汉军的却月阵中传来一阵沸腾。
那轮半月,似乎在经历了短暂的孕期后,便已经有了分娩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