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
霍家的族人。
“是我没有管教好他们。”秉持着大义,告发自家亲属的霍将军低着头,很是惭愧的说道。
虽然那是霍光的后人,
可一笔写不出两个霍字,
当霍光、霍嬗这些年长且富有威望的前人去世后,
他作为霍氏地位最高,权力最重的人,自然要将霍氏的未来承担起来。
他对自己的子嗣教导的很用心,也很关照堂亲们的生活和作风。
奈何霍光那一支,
到底是隔得有些远了,其主母霍显更是一个骄横的人——
在皇帝还是少年,未曾继位前,
霍显曾想要利用霍光的权势和地位,将女儿嫁给他,好让其当上大汉朝未来的皇后。
但皇帝却选择了许平君这个出身平凡的女子,
这让霍显十分生气。
她直接派人跑到许家训斥对方:
“你们这样的低贱,还敢觊觎高贵的地位吗?”
这样的言论传扬出去,让皇室极为不满。
因为武帝的皇后是歌女出身,
皇帝的母亲,先帝刘进的皇后王翁须,也是歌女出身。
论说起来,
比起许平君还要低贱!
何况当时刘进和王翁须都还没有死去,
霍显这样的话,怎么会让他们高兴呢!
可以想见,
拥有这样的母亲,
霍光的后人绝对能让霍将军愁点眉毛。
对此,
皇帝不以为意,还反过去劝慰起了他。
那些有所图谋的家伙,他之后必然会去处置。
而对着自己的亲信,
皇帝还是要柔和许多的。
劝着劝着,皇帝也心生感慨,便有了先前的那番话语。
大抵人心都是肉长的,
哪怕身份有高低贵贱之分,
但面对子嗣后辈时,其想法总有相似之处。
血脉的延续,
家族的传承,
宗庙的维护……
这是诸夏骨子里,十分重要的部分。
“哪怕明知有些事情不对,哪怕明知其中道理……可总忍不住心软留情。”
“难怪民间会有‘偏心’之语。”
皇帝叹慰着说,“世间能够抛下这些情感,高高兴兴做自己的,又有几人呢?”
纵然他拥有天下,
位居万万人之上,
却还是不能随心所欲。
毕竟中央之国的十三州上百郡数千万人口,
还有诸夏众国亿万民众,
真的都在他肩膀上扛着。
他怎么可能狠心抛下这些责任呢?
霍将军也认同的点头。
他想起自家那些亲属,
尤其是霍光的子嗣,他的那几个“堂叔”们,便更加与皇帝共情了。
他说:“所以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昌邑王。”
听到他这样说,
皇帝微微一愣,然后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脑袋,想要说些什么。
但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讲出来,只是嘱咐臣下:
“算了。”
“你还是不要提他了。”
不要再提醒皇帝,他不仅有一个仁善好骗的太子,还有一个糟心到天天被刺史打报告的皇叔了。
“就让他在昌邑安心的玩吧!”
第440章 刘贺
“刘贺!”
“走!”
“出去耍!”
昌邑国中,
有人毫不客气的走到昌邑王宫内,并对着此地的主人吆五喝六。
但没有人站出来对他表示训斥,
昌邑王本人更是欢喜的跑出来,跟对方勾肩搭背的走了。
他没有带什么随从,身上更是不曾穿戴昂贵的饰品,只一身简单的衣物,然后自己驾着车,装着那名邀他去玩耍的同伴,朝着城外的郊野跑去。
刘贺嘚嘚的驱使着马匹,并发出欢快且放肆的笑声。
享受王侯亲自驾车优待的同伴也毫不客气,从车上掏出一面小鼓,一边拍打着,也一边配合的乱叫。
两个人吱吱哇哇的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发出的声音没有一点曲调。
好在,
旁边的行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并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
他们只从容的分立两侧,让昌邑王的车驾跑过去,随后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情。
他们的神色和姿态,也都透露出后世名言的味道: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如果不是闹腾成这样的两人,都是长相美丽的君子,
而且在其奔驰的时候,会固定的走在大道的中间,同时会发出刺耳的噪音,提醒行人退开,
那按照大汉传承自先秦的狂野民风,早就有忍不下去的壮士出列,一手一个的,让两人见识下“农夫三拳”的厉害了。
“今天去干什么!”
“打猎还是蹴鞠?”
当车马哒哒的跑到城外时,刘贺扶了扶头上因为颠簸和驰行而歪掉的帽子,询问自己的朋友。
“这么热的天搞那些干什么?”
停止释放噪音的何博放过了那面被他凌辱的小鼓,从车上跳下来,换刘贺做上去休息。
“咱们去大野泽那边玩水摸鱼去!”
昌邑这座城池,
坐落在菏水的南岸。
而菏水,则是济水的支流。
若沿着河流直下,轻轻的转折一次,就可以到达那拥有广阔湖面,目前为止还没有被黄河的泥沙,狠狠灌满,恶堕成其形状的大野泽中。
那里的风景很是优美。
在初夏这炎阳未至,但万物已然生发的时节,
会有许多飞鸟走兽聚集在水边,
会有游鱼成群结队的在水下漂来流去,然后在嘬两口河底阴暗蠕动的田螺后,被鸟兽唰的一下抓走吃掉。
就像当年那位掀起七国之乱,最后兵败于附近的吴王刘濞所说:
“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这个好!”
“我好久没有出昌邑了!”
刘贺一屁股坐在车子上,又从角落里摸出来一串铜铃,把它们摇得叮当乱响。
何博于是驾车,朝着菏水走去。
只跑马,
还是有些缓慢了。
他们若想在一天之内玩个痛快,还是得来点浪——
这是没办法的事,
谁让刘贺这位神奇的、一生只致力于玩耍整活、大事不干小事不断的昌邑王在好几年前,
就因为忍无可忍的刺史一通告状,被皇帝下令圈禁于昌邑城中,不准他去其他地方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