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109节

  望杆上的瞭望手站在离地面五丈多高的半空,不停挥舞令旗,将车营外的军情汇报给各营把总。

  两红旗的包衣在北岸砍伐树木,估计是要再多造盾车。

  刘招孙的骑兵殘部向北方撤走,浑河北岸被后金兵重新占领。

  大家本对宣武将军刘招孙充满希望。

  当看到白杆兵和开原兵一个个战死,最后刘招孙从浮桥退回。

  他们才知道,再无人来救浙兵了。

  他们真正成了孤军。

  车营中的佛朗机炮两个时辰前便停止发射。鸟铳和三眼铳也都没有火药。。

  等到鞑子盾车推上来,那个缺口肯定又要被撞开。

  到时候,他们还能抵挡的,就只有自己的血肉之躯了。

  三千多人同时望向死人堆砌的厚墙。

  等待建奴再一次将它撞开。

  等待,下一场杀戮降临。

  戚金忧心忡忡的望着东门瓮城。

  距离车营五百步,镶白旗的旗帜正在东门城楼飘扬。

  一队真夷甲兵在城墙上走动,他们将守城的辽兵,一个个扔下瓮城。

  受伤未死的人也被直接扔下去。

  砰砰砰!

  戚金能听到辽兵坠地时的声音。

  他咬了咬牙。

  派往瓮城增援的浙兵应该都已经战死了吧。

  戚金希望是他们都死了。

  他不想这些袍泽兄弟活着被鞑子从城头扔下去,临死还要再遭一次罪。

  不知道毛文龙被扔下去没有。

  戚金没空感伤生死,作为戚家军百战余生,比这更残酷的场面他也不是没见过。

  “刘招孙还活着吗?”

  目光再次投向北岸。

  距离车营五里之外,浑河北岸,遍地都是死尸,看不清是白杆兵还是后金兵。

  白杆兵盾阵坚持一日没被后金攻克。

  戚金判断,地上的死尸,应该还是后金兵的多一点。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笑。

  心心念念的白杆兵,最终还是没能突破两黄旗包围,怕已经伤亡殆尽。

  而他麾下这支浙兵,也没能击败两红旗。

  两支强军就这样隔着浑河相望。

  如两颗并行滑落的星辰,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相互见证对方燃成灰烬。

  自从被围困后,戚金就想着再和秦氏兄弟喝一场酒,和两个老将比划一下谁的拳头更硬。

  就像乔大嘴来沈阳那晚,大醉一场。

  那晚,他和秦邦屏,乔一琦喝的烂醉如泥,哦,还有个叫袁崇焕的。

  可惜,白杆兵完了。

  秦邦屏或许已经被佛郎机炮打死。

  昨晚,瞭望手发现包衣阿哈将各门火炮运往北岸。

  戚金就知道白杆兵凶多吉少。

  作为浙兵名将,他对白杆兵的战法有过了解。

  土司兵凶悍善战,白杆枪组成战阵,与鸳鸯阵不相上下。

  白杆兵稍显不足的是,他们对火器并不依赖。

  不同于浙兵大量装备弗朗机炮、虎蹲炮、鸟铳、斑鸠铳等火器。

  白杆兵连三眼铳都没有。

  他们不仅是缺乏火器,还缺乏防御炮击的器械,如盾车。

  那些藤牌是挡不住炮弹的。

  傍晚刘招孙赶来时,戚金正与正红旗血战。

  他没亲眼看到骑兵营墙式冲锋蹂躏科尔沁人的壮观场面,也没看到骑兵绞杀后金炮兵的悲壮场景。

  因为,刚刚攻陷东门的杜度加入了对车营的进攻。

  两红旗加上镶白旗,三大旗像三条恶狼,围着车营疯狂撕咬。

  三旗抽调上千名巴牙剌,在炮灰包衣的协助下,翻过车营,越过拦马沟据马,源源不断冲入车营。

  短短一个时辰,戚金便损失两百多个长枪手,三百多个镋钯手。

  关键时刻,隐藏在车营后面的佛朗机炮开炮,将巴牙剌密集盾阵打碎。

  紧接着,火铳手射击,镋钯手长枪兵补刀,反死两百名巴牙剌。

  巴牙剌终于抵挡不住,纷纷逃走。

  戚金和三千残余浙兵,可以稍稍缓口气。

  可是,作为这次袭击的先锋,镶白旗受损严重。

  杜度感觉这个硬骨头比毛文龙还难啃,虽然毛文龙已经是他的噩梦。

  于是他率正白旗返回南岸大营,难啃的骨头又交给了两红旗。

  代善的牙被骨头崩坏了两颗,剩下的几颗也摇摇欲坠。

  两红旗从昨晚攻打到今天凌晨。

  战死两千五百真夷甲兵,包衣超过三千。

  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却始终不能突破这个矮矮的车营。

  代善想到了用火炮轰开车营。

  沈阳城中的火炮都被大汗拖去轰击白杆兵。

  再说,各旗现在都没有火药。

  没有火药,火炮就不能用。

  就只能拿勇士们去搏命。

  这是代善第一次和正统的浙兵交手,阿敏还是镶蓝旗旗主时,曾说过,不可小视浙兵长枪手。

  代善对这位无能旗主的告诫满不在乎。

  现在,他付出了代价。

  戚金忙于迎战,对北岸发生的战事并不清楚。

  不过昨晚北岸发射的神火飞鸦,他是看到了的。

  那玩意儿动静实在太大,想不注意都很难。

  东门参战的后金兵也仰头望向天空,呆呆的看流星砸向两黄旗大阵。

  神火飞鸦的发射爆炸引起了两红旗一阵小小的混乱。

  这场混乱让车营中的浙兵稍稍缓了口气。

  这大概是宣武将军奔赴浑河战场以来,给浙兵最大的支持。

  在北岸那支骑兵击溃两黄旗的同时,这边两红旗也停止进攻,代善派人去北岸打探消息。

  接着,戚金得知蒙古人的骑兵正追着两黄旗甲兵朝南岸杀来。

  幸存的浙兵颇为振奋,因为,这是第一支看得见的援军。

  浙兵援辽之前,兵部便向他们许诺,等他们抵达沈阳后,援军不断,粮草不断。

  结果发现只有后金兵不断。

  不断赶来攻打他们。

  其他的不断,都没看见。

  就在大家欣喜若狂以为援军终于到来时。

  那支狂飙突进的骑兵被后金兵死死围住。

  接着,戚金亲眼见证了最惨烈的一幕:

  开原骑兵营和白杆兵奋力阻击过河的后金兵。

  一列列骑兵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白杆兵在北岸被精锐巴牙剌围攻。

  这场血战看得他这个浙兵老将都心惊胆战。

  最终,浮桥北岸,巴牙剌的尸体堆积成山。

  等到后半夜,刘招孙终于停止了反击。

  后金兵也撤回到南岸。

  北岸打的惨烈,浙兵车营更是血腥。

  这支原本七千人的浙兵,经过两日鏖战,死伤过半,现在还能战的,只有堪堪不到三千人。

  “刘招孙也败了,只有浙兵了。”

  戚金叹了口气,锐利的目光重新汇聚,死死盯着前方车营缺口。

  ~~~~~~

  一骑镶蓝旗哨马急急奔过浑河浮桥,在南岸被正黄旗巴牙剌拦住。

  镶蓝旗哨马神色慌张,眼中充满对死亡的恐惧。

  他像是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物,长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拼命比划。

  “让你们早些回援沈阳,你们只知道在路上抢东西!刘招孙已经溃逃,只剩一千残兵,你家主子抓到人没有?!”

  “刘····刘招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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