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17节

  这样一来,前面进攻的压力就完全抛给了长枪兵后面数量不到两百的同袍弓手身上。

  费英武冷冷望着逼近长枪兵战阵的包衣阿哈,这次进攻暴露出朝鲜兵混乱的组织能力,不过没能看清明军真实实力。

  长枪兵身后必然还有明军家丁督阵,上次夜袭出现的马兵,给费英武留下深刻印象,开战到现在,这支马兵还没有出现,这让费英武隐约感觉有些不安。

  一名前线督战的牛录额真回来禀告战况,费英武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牛录额真,冷冷道:

  “让包衣不要射箭,省些力气冲阵,长枪兵有甲,轻箭很难杀伤!”

  那牛录额真点点头,怒气冲冲道:

  “昨日顺风时,就该全军出动,一举灭了这伙明军。李永芳却拖到今日,现在风向不对,勇士们骑射威力不能得到施展,反倒是对面这伙朝鲜兵,居高临下,总是用火铳偷袭咱们!可恶的很!等攻下前面阵地,奴才请尽杀朝鲜兵!”

  费英武心中也是恼怒,昨日明明可以攻击,抚顺驸马却一直从中作梗,还说要先回赫图阿拉禀报大汗。

  “先攻下再说,不管风向,今日下刀子也要杀光这群南蛮子!胆敢夜袭大营,二贝勒说了,非生擒刘綎,还有夜袭敌将,将其千刀万剐不可!”

  费英武神色凝重,他想到要做盾车,昨日济尔哈朗李永芳他们争执不下,就耽误了。

  今日再做盾车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伙明军将周围树木悉数砍伐干净,大汗很快就要南下,若让他看见镶蓝旗如此窘迫,就不是责罚那么简单了。

  小贝勒思索一番,心中已然有了计划:

  “各牛录留下二十骑兵,剩余步兵全部冲阵!持厚盾重斧,冲破这支长枪兵,让骑兵冲锋,杀光那些讨厌的朝鲜人!

第19章 改命

  嘉靖以后,明国财政趋于崩溃,恰逢四方皆有战事,明军疲于应对。

  在东北,辽镇与朝廷离心离德,李成梁的出现只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帝国在边境统治难以为继,即便没有萨尔浒惨败,辽东独立只是个时间问题。

  发生于万历时期的“高淮乱辽”,“杨荣乱滇”,套用文官经典叙述:

  皇上宠溺宦官,宦官祸害地方,激起民变或兵变,最后边境局势大坏,一发不可收拾。

  可惜,明朝宦官本没有什么话语权,连郑和这样的太监巅峰,去世也被历史雪藏。

  宝船被毁,史料全无。

  其他太监的遭遇,可想而知。

  实际上,在明代,太监更多的是背锅的存在,为皇帝和文官默默背锅,如王振、曹化淳。

  高淮在辽东收矿税,激起“兵变”。

  与其说是边事爆发的导火索,不如说是离心势力摆脱中央寻找的借口。

  当然,后来到了天启、崇祯朝,辽镇连借口都不用再找。

  朝廷不敢再派锦衣卫入辽东,算是默许了军头们的割据地位。

  刘招孙思绪纷飞,抬头望着远处渐渐逼近的包衣阿哈,不由对二鞑子们悍不畏死的精神表示十分钦佩。

  作为穿越者,他很能理解这些包衣阿哈为生存而战的决心和勇气。

  当然,能理解并不代表可以接受。

  包衣奴才们为了一己荣华富贵,带着建奴从萨尔浒杀到山海关,从锦州杀到云南,杀得汉人尸山血海,杀得永历皇帝无处可逃,最后杀出个三百年文字狱,康乾盛世。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酌中志》记载:因为高淮乱辽,少壮强勇之夫,亡入建州什四五。

  如果说给建奴当包衣奴,是这个时代辽东汉人的主流,是努尔哈赤所谓的天命。

  那么,刘招孙就要打破这天命!

  距离长枪兵只有三十步,包衣阿哈们奋起余勇,将手中飞斧铁锤奋力掷出,明军阵前顿时溅起一阵血雨,前排长枪兵很多人被击中,闷哼倒地。

  后排的长枪手填补上空位,各排旗队长大呼:

  “虎!”

  长枪兵也投出一波飞斧铁锤,对面包衣阿哈齐齐倒下一片,长枪阵线推进到二十步,一丈七尺的竹枪高高竖起,如同闪闪发光的竹林。

  “杀!”

  长枪兵鼓点变得越来越急促,得益于浙兵平时严格训练,长枪兵保持着整齐的步伐,发出整齐的踏步声。

  各营掌号笛手吹响唢呐,长枪兵开始加速前进,银色的鸭嘴枪头映着辽东清寒的阳光,宛如璀璨星河。

  经过数轮打击,幸免于难的包衣阿哈们,各人手上终于有了像样的兵器铠甲。

  他们手举盾牌,另一只手握着大刀长枪,双眼血红地往长枪兵冲来。

  这些包衣阿哈对明军也颇为蔑视,以他们的经验,只要冲到近前,明军便会丢下兵器逃窜。

  曹忠清拎着顺刀,背后的弓箭已经被他丢弃,他不准备在长枪兵攻击范围内用弓箭和明军作战。

  他自持有几分武力,盯着远处长枪兵,一面用盾牌护住身子,一边试图接近用大刀砍长枪兵小腿。

  长枪兵却是毫不避让,一丈七尺的长枪如毒蛇般猛地飞出,越过曹忠清左手盾牌,斜斜刺向他的眼睛。

  曹忠清连忙低头躲闪,长枪刺中他身上锁子甲,金属撞击发出令人不安的摩擦声。

  他想起真夷主子说过,要砍这些竹枪枪头,要调整身体平衡,乘着枪头收缩蓄力的空挡,猛地挺身,做出要攻击的姿态。这时,又有一杆长枪刺向他的咽喉。

  曹忠清身子一歪,堪堪躲过致命一击,身后一名冒失的包衣被刺中,矛头借着长枪兵冲击的惯性轻松刺穿他的铁甲,破入胸膛。

  那个身材短小的包衣阿哈,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便被长枪顶着朝后面退去。

  他充满惊愕的望向刺入胸膛鸭嘴枪头,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嘴里吐出一股股鲜血,不等对面那长枪兵拔出长枪,包衣已经停止了呼吸。

  曹忠清被眼前这景象吓住,下意识往后退两步,这位凶猛包衣将右手抬高,左手放低,刀口顶住盾牌,这是刀盾兵的防御动作。

  放眼四周,只能见到密密麻麻的长枪突刺,不断有金属撞击声传来,周围包衣阿哈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曹忠清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空空荡荡,已经没剩下几个包衣阿哈。

  刚才弓箭对射,这些包衣还能和对手打的有来有往,现在短兵相接,战阵的作用便凸显出来。

  随着持盾的包衣一个接一个倒下,包衣阵线上出现一个个难以弥补的缺口,后排那些没有盾牌铠甲的包衣们惊恐的望向前面发生的血腥战斗,他们大多数人手中只有一把顺刀或是大棒,这样的武器在面对一丈七尺的长枪时,毫无优势可言。

  “杀!”

  眼前的长枪兵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叫,如同狂暴的野兽,攻击任何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敌人。

  曹忠清被这一往无前的气势震慑,他虽然在打行打打杀杀,然而和军阵搏杀相比,那只能算是雕虫小技。

  身边的包衣纷纷转身向后退去,包衣阵列变得参差不齐,一些长枪兵甚至追到了曹忠清前面。

  抬旗的想法终于烟消云散,现在曹忠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到后面,保住这条性命。

  这时,曹忠清忽然感觉到前面传来隆隆的脚步声,仿佛大地也在微微颤抖。

  他疑惑不解的望向前面镶蓝旗阵地,两百步外,一道黑线如同潮水般向自己这边杀来,中间飘扬着一些蓝色的小旗。

  曹忠清一眼便认出这是真夷主子,主子来了,他有救了。

  他正要大声喊叫,却瞥见跑在自己前面的一个包衣,人头高高飞起,后脑勺的鼠尾辫在空中打了圈,绵软无力落在地上。

  “王三儿?”

  一名督战的白甲兵拎着血淋淋的人头歇斯底里的怪叫:

  “后退者死!”

  那个冲在最前面被杀的包衣是曹忠清的同乡,名叫王三儿。

  王三儿也是杀了明军脑袋去投的主子,平日里对主子恭顺有加,没想到最后竟落得这个下场。

  曹忠清没时间感伤,他身处两轮阵中,眼看两边就要撞在一起,他身子一歪,假装中箭倒地,朝脸上胡乱抹了把人血,顺手拉过个已经僵硬的包衣尸体,压在自己身上。

  先头长枪兵撞上真夷甲兵,双方在董鄂路已经打过一场,不分胜负,眼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立即砍杀在一起。

  长枪脱离阵列便失去了突击优势,长枪兵杀得兴起,忘记了身后危险。

  几名冒失的长枪手陷入包围,很快被真夷甲兵杀死,后面奔跑的明军看到黑压压的真夷朝自己这边冲来,长枪兵头脑开始清醒,连忙往后退却,希望重新组结阵,挡住真夷这波进攻。

  冲到近前的镶蓝旗战兵当然不会给长枪兵重新结阵的机会。

  这些百战老兵环顾四周,取下弓箭,从容不迫用重箭将那些失去刀盾手保护的长枪兵一一射杀。

  两千真夷稍作休整,草草结成墙形阵列,以最快的速度朝混乱不堪的长枪兵狠狠撞去。

第20章 炮击

  负责督战炮兵的乔一琦,终于等来攻击奴贼的最佳时机。

  两千多名镶蓝旗真夷战兵,等待包衣阿哈冲乱明军军阵后,排成严整整列,在各牛录额真的大喝声中,加速向明军阵线冲击。

  如墙逼近的真夷战兵,渐渐接近乔一琦前方三百步位置,即将进入弗朗机炮射程。

  站在乔一琦的位置往山下眺望,阵地情景尽收眼底。

  辅兵两日前用石碓垒砌的炮击标记,从三百步到一百步的距离点,用不同形状石碓予以标记。

  一队队手持盾牌大刀的真夷战兵们,正从石碓旁边走过,追击前面那些落单了的明军长枪兵,其中一些背上插着蓝色小旗的巴牙剌,纵马护卫左右两侧,维持着战兵们阵线的严整。

  乔一琦出身江南官宦世家,是万历三十二年的武举人。乔公子自幼尚游侠,习击刺、好谈兵。万历援朝时,他在家乡招募乡勇,准备报效国家。结果被仇家诬陷谋反,遭牢狱之灾,幸被袁可立救下,又遇贵人熊廷弼,张悌等,调任宣府守备。

  在原本历史上,辽东事起后,乔一琦被科臣举荐东路监军,刘綎兵败,他率残兵退走滴水崖,朝鲜人想要抓他向后金邀功,乔一琦愤而自杀,在萨尔浒战场上走完了自己的传奇一生。

  这位乔公子不仅弓马娴熟,亦精通书法,与董其昌、袁可立等大佬是同乡,还有姻亲关系,在党争频繁的晚明,此人背后的势力,是绝不能小觑的。

  刘招孙之所以劝说义父安排乔一琦来镇守炮兵阵地,让乔公子待在相对安全位置,一则是因为欣赏乔一琦为人,二则也是想和江南文官搞好关系,给自己以后发展留条路子。

  “乔大人!佛朗机、将军炮、威远炮都已准备停当!随时可以发炮!”

  身材清瘦的炮队把总小跑来到监军大人身前,跺脚大喊,这些明军炮手经常发炮,耳朵都不好使,平时说话都是这样大喊大叫。

  刚才包衣阿哈冲阵惨败,乔一琦都看在眼里,不由感慨大丈夫当如是,正当他沉浸在直捣黄龙,扫穴犁庭的古典幻想中难以自拔时,忽然被这个把总惊醒,吓了一跳。

  “轰!给本官狠狠的轰!把这些狼心狗肺、辜负皇恩的狗鞑子全部打死!不要节省炮子,等灭了阿敏,老爷我还要去赫图阿拉,手刃奴酋!”

  那瘦子把总被监军大人身上散发的浩然正气震慑住,连忙道:

  “大人!咱们还有些长枪兵在和鞑子拼杀,炮子打过去怕是·······”

  乔一琦听了这话,上前揪住那把总鸳鸯袄领口,直接将他拎起来:

  “为将者,不可有妇人之仁,浙兵大阵破了,我等就必死无疑!你,想让鞑子破我军阵吗?想让老爷我参你一笔,诛你九族吗?不想的话,就赶紧开炮!”

  瘦子把总还没遇到过这样凶的文官,他差点被勒死,大口大口喘气,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转身小跑去了。

  “开炮!”

  十二门威远炮如狂暴巨兽,发出低沉的咆哮,喷出火舌白烟,3斤6两的炮丸高速旋转,越过前面稍显凌乱的长枪兵方阵,重重地砸在镶蓝旗战兵阵线上。

  这种火炮炮身如一个巨大的花瓶,为减轻重量,炮身没有铁箍,野战时装在木制炮车上,可以随军移动,炮车扎有锚钩,发射时固定在地上,确保巨大的后坐力不会伤及炮手。

  每门威远炮配三名炮手,火门上有活塞,防止阴雨溅湿,装大炮子时,两百步内可以有效瞄准,亦有杀伤,装小铅子时,可装共一百枚,小铅子可达四百步,子弹散布面约四十多步。

  这种嘉靖年间戚继光改良后的火器,到了万历末期,算是名副其实的老古董,除了射程稍远,再无其他优势。

  此时明军炮营普遍装备的都是发射速度更快、精度更高、散热更好的佛朗机炮。

  这次刘綎率南兵千里来援,火器携带不便,等到了沈阳,杨镐发给东路军的,就是威远炮这样的老古董。弗朗机倒是也发了一些,数量远没有杜松、马林他们多。

  乔一琦神情复杂的望向威远炮发射的方向,他在南方见过各式佛朗机炮,对眼前这些老炮表示很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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