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佥事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撩起袍服准备上马逃走。
“福船来了!开原军来了!”
鹰嘴港东边海面上,数百艘的福船排列成线,以令人窒息的威逼之势,劈波斩浪朝鹰嘴港驶来。
旌旗蔽空,桅樯如林。
海面响起雄浑鼓声,如晴空炸雷,金鼓手们光着膀子站在高高的望杆上,擂响进军鼓点。
船队缓缓驶入鹰嘴港,平辽侯的黑色织金大纛和辽东总兵红色令旗迎风飘扬,在蔚蓝色的海面上格外耀眼。
甲板上固定着一门门虎蹲炮和野战炮,炮兵站在火炮四周,桀骜不驯的望向百尺崖上的卫所兵。
福船舱底,战兵铠甲和燧发枪泛着寒光,明晃晃的引人注目。
“平辽侯来了!”
董佥事双手攥紧,神情激动,肥胖的大手比划两下,连忙叫来一名家丁,大声对家丁道:
“快去卫城,请袁巡抚赶紧过来,迎接平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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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原军一万八千人,分批抵达鹰嘴港。
平辽侯和登莱巡抚、威海卫指挥使议定大军驻扎与粮草等事项。
寒暄几句后,刘招孙便匆匆告辞,转身召集手下千总和骑兵营、炮兵营军官,安排开原军驻扎,并制定了两日之后的作战计划。
九月的辽海正是风季,很多战兵晕船,呕吐不止,必须立即休整。
当日,第二、第三、第四千总部分别在鹰嘴港附近的邓家塞、撒马沟、上马台进行休整。
第一千总四千战兵,驻守吴梦麟的百尺所卫所,第一千总部四千人大都是浑河血战的老兵,归于刘招孙直接指挥,是四千总部主力。
当晚,平辽侯亲率骑兵营四千骑兵,奔赴二十里外的威海卫卫城,在卫所瓮城休整。
各营派出夜不收连夜哨探,各个夜不收小队长将周边闻香教的情报进行汇总,然后再汇报给三位千总。
次日清晨,平辽侯留下一千骑兵护卫威海卫卫城,亲率骑兵营主力,急速向羊亭镇进发。
羊亭镇位于卫城东南二十里,距离文登县城六十里,处在威海卫与文登之间。
据夜不收最新禀报,闻香教教众一路向北,屠戮村庄,裹挟百姓,正逼近羊亭镇。
开原军登陆前日,兖州闻香教众击里应外合,攻破文登县城,生擒文登营陈参将,斩杀文登县令,将城中大户抢劫一空,劫掠上千女子。
九月七日,闻香教裹挟周边教众,汇合遥遥山、麻子山、斜山、磨儿山、樵子埠等地响马,超十万众,气焰遮天。
九月八日,中兴福帝徐鸿儒令先锋大将军王好贤率十万教众,荡平登州。
当日,王将军从文登县起兵,兵分两部,分别沿草庙子镇和崮山镇进发,从东、南两路向登州发起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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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亭镇以南五里,小北山村。
平辽侯勒马挺立,怒目之中,映出滔天火焰。
这座静谧的村庄刚刚遭受闻香教教徒蹂躏,茅草屋顶燃起熊熊大火,滚滚浓烟窜入云霄,地上倒着些满身泥泞的尸体,隐约能听见婴儿的哭喊。
两里之外,几骑头戴红巾的哨马正手举火把焚烧庄稼。
哨马注意到滚滚而来的开原骑兵,等到开原军逼近,他们才不慌不忙的丢下火把,向东北方退去。
三千精骑一起望向闻香教哨马退走的方向,东北方天空,升起滚滚烟尘,传来闷雷般的响声,大地仿佛在微微颤动。
战马嗅到了铁与血的气息,变得有些躁动,不停打着响鼻,刘招孙轻抚马鬃,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动,仿佛死神正在摇动催命铃。
他转身望向金虞姬,指了指正在燃烧的村庄:
“你带两个人去村子里救人,遇到伤者,带回大营。”
金虞姬迟疑不定,耳边传来凄厉的婴儿哭声,她连忙策马而去。
远远听见刘招孙喊:
“别喝井水,有毒。”
金虞姬微微一笑,带着两名卫兵,消失在密集的骑兵阵列后面。
前方出现一队骑兵,他们皆是头戴红巾,手执长枪长斧,队形稍显混乱。
夜不收早已探知闻香教骑兵战术,基本都是狗斗,没什么阵列可言。
刘招孙左手将铁盔压低,扬起骑枪,大声叱咤,指挥各队准备冲阵。
两翼叶赫游骑最先杀出,迎战那些冲到侧翼的闻香教骑兵。
布尔杭古在几名叶赫骑手的保护下,也随队杀出。
杜度投降开原后,西城贝勒麾下这支女真游骑,便汇入了十几名镶白旗精骑,加上招募的蒙古骑手,这支外番骑兵人数达到五百多人,配备上燧发短铳和手雷,战力不容小觑。
这支骑兵独立于骑兵营之外,在战场上承担狗斗和破袭任务,相当于侧翼掩护的角色。
这支外番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对面骑兵显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眼看这些鞑子骑兵呼啸而至,嘴里还发出不似人声的怪叫,从郓城过来,一路打惯顺风仗的闻香教徒们开始有些胆怯。
他们的大柜徐鸿儒虽然是陈转老祖转世,有黎山老母护体。
然而眼前这些凶悍的外番鞑子,好像不归黎山老母他们那边管。
要拜长生天。
冲在最前面的红巾骑兵被一波飞斧砍死,他身后一名教友还在犹豫,就被呼啸而来的铁骨朵砸中,接着是一阵密集的短箭。
外番骑兵冲入二十步内,前排闻香教教徒纷纷投出飞斧。
这些教徒都是兖州府战兵和老爷们的家丁,擅长骑兵狗斗,投降大柜后,就成了闻香教骑兵先锋。
周围响起火铳爆裂声,两边同时有人落马,红巾军没有披甲,只有神功护体,伤亡更加惨重。
在外番骑兵火铳打击下,冲到近前狗斗的闻香教骑兵无一幸免,全都被燧发枪打死。
布尔杭古挥舞腰刀,心中默默祈祷长生天,希望今日能斩杀那个妖人徐鸿儒。
第168章 诸葛孔明
刘招孙满意点点头,骑兵营主力还没出动,对面已经崩溃,他回头望向身后,大批的战兵正在源源开到。
四个千总部的战兵赶往战场。
黑色铁甲和火器队的红色棉甲交织,遍布登州原野,前锋正在展开,所有士兵都头戴明盔,从马背上看去,满目都是跳动的红缨。
平辽侯回望步阵整肃军容,胸中涌起无限豪迈之情。
开原战兵身上展现出来的强军气质,让刘招孙坚信,自己已经可以战胜任何敌人。
远处闻香教红巾骑兵陷入崩溃。
叶赫精骑对闻香教骑兵发动的两翼掠杀,让他们胆战心惊,开原骑兵主力上场后,对面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向两边溃逃。
骑兵营紧紧咬住溃兵后面,骑兵挥舞手中长枪镋钯,砍瓜切菜般屠戮那些落在后面的敌人。
新兵骑手顶在最前面,他们很多人加入骑兵营不久,这种背后掩杀能够有效增加自信,还可获得宝贵的骑兵冲阵经验。
田野上响起此起彼伏的火铳爆响声,燧发枪兵疾驰而过,空中升起一团团白烟,在冷热兵器的交替打击下,对面闻香教骑手伤亡惨重,最后回到己方步阵后面的,只有五六十人。
刘招孙望着如潮水般溃败的白莲教骑手,感觉眼前这幕太过魔幻。
以前和后金骑兵对冲,至少要交手三五个回合才可能分出胜负,如今只用一次冲锋,对面便已经彻底崩溃。
是开原骑兵变强还是闻香教不堪一击?
如果是对面不堪一击,那徐鸿儒又是怎样带着这群乌合之众,从兖州一路达到了登州府。
他没空继续思索,带队冲到白莲教步阵前方五十步,闻香教大阵射出波重箭,前排几名骑手纷纷中箭,摔落马下。
刘招孙举起圆盾格挡,待箭雨停歇,猛地挥刀,斩断盾牌上箭杆。
他抬头望向南边,三里之外,只见烟尘滚滚,无数双脚步正在乱走。
一片纷乱中,刘招孙望见前排黑压压的人群,各人都穿的破破烂烂,手中拿着些木棍树枝,还有些人竟然赤手空拳。
他知道这是闻香教攻城时用的炮灰,都是从兖州一路抢来的,路上已经死了不少。”
“等骑兵冲完,就让战兵上!斩杀妖人,救护百姓,敢有阻挡大军者,不论是谁,全部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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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鼓手擂响进攻鼓点,三个千总部九千新兵为之一振,纷纷昂头望向南边。
三名身穿锁子甲,插着背旗的中军塘马呼啸着奔赴各个千总部。
他们挥舞蓝色小旗,一边疾驰,一边高呼:
“平辽侯将令!闻香教烧杀劫掠,罪无可赦,骑兵冲阵后,战兵立即发起进攻,遇有抵抗者,全部斩杀。”
邓长雄、王二虎、戚金三人领了将令,立即命令擂鼓进军。
各营把总旗队长吹响竹哨,努力保持战兵行进队列完整。
三名中军哨骑宣布将令后便朝总兵中军回去。
率领首排长枪兵冲阵的刘招孙也策马冲回中军大旗下。
骑兵营继续追杀那些溃散的零星骑兵,通往白莲教步阵的通道被清理出来。
待平辽侯立定,总兵令旗开始发出各类旗号和鼓乐。
三个千总部徐徐展开。
左翼第二千总部为新练战兵,共两千五百人,由邓长雄率领;
中间第三千总部为新练战兵,混合有部分老兵,共两千五百人,由王二虎率领;
右翼第四千总部为新练戚家军与白杆兵,混合有部分精锐狼兵,共三千人,由戚金率领。
第一千总部一千战兵、骑兵营一部五百精骑与中军卫队作为预备队,留在中军令旗位置,防止徐鸿儒率闻香教主力偷袭。
十万闻香教众所面临的是,开原八千战兵,三千精骑,加上数量庞大的预备队以及火器优势。
此时这支开原军,放在一年前的浑河战场,足够与八旗主力抗衡。用来对付闻香教,可谓是泰山压顶。
之所以投入这么强的兵力,为的就是尽快击溃闻香教暴徒,将他们大部杀死,残部赶出登州。从而为刘招孙和康应乾接下来的布局谋划赢得宝贵时间。
三个千总部都排成平行队列,各列以旗队为单位,前排两个旗队为燧发枪兵,后面两排为镋钯手和长枪兵。
大阵两翼还布置有一百多个杀手队鸳鸯阵,负责斩杀那些零星溃兵。
三个千总部都派出所属骑马步兵,在两翼更远处游弋,防止战场上突发状况发生。
刘招孙望向远处草草排成三四列队形的闻香教众,微微摇头,然后开始在人群中仔细搜寻那位先锋王将军在哪里。
先锋大将王好贤是初代闻香头目王森的第三子,虽然是王森的亲儿子,此人在闻香教中的影响力却不及他的师兄徐鸿儒,许多教众也不服王好贤。
闻香教嗜血残酷,王好贤为了保命,早早把大柜位置让给了徐鸿儒,自己只做了个三柜。
闻香教的二柜是个落第秀才,这次没来攻打登州,而是和大柜一起留守兖州,等待王好贤的好消息。
刘招孙对三柜王好贤颇感兴趣,他前世在《聊斋志异》上读过白莲教传说,其中就有一篇讲的就是这位王好贤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