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194节

  民政衙门门口站满前来讨老婆的战兵。

  杨通将刘月儿救出孔府地牢,刘月儿便被医务兵抬走,不知去向。第二千总第一旗队当日被抽调追击闻香教余孽,从此,杨通便没了刘月儿消息。

  在旗队长怂恿下,杨通去民政衙门排了一天队,在一群粗布麻衣的女人中间寻寻觅觅,希望能找到刘月儿,找了一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生怕刘月儿被别人娶走。

  再去找时,接到旗队长命令,他们第一旗队要跟随大军立即开拔,南下打建奴。

  “有遗言留给父母吗?”

  等训导官讲完,旗队长又开始挨个和战兵聊天,给有需要的战兵留下遗书和念想。这是开原军最新才开始施行的训导制度。

  “没得,父母都死了。”

  程亮摸了摸光秃的脑门,想了一会儿,忽然道:

  “听说你在找一个瘸子女人·····”

  杨通打断他:“不是瘸子,只是腿上有伤!会好的。”

  程亮笑道:“我知这女子在哪里。”

  “在哪里?”

  平日闷葫芦一样的杨通今日话特别多,有些不正常。

  程亮指了指苏子河对面。

  炮兵正在岸上安装火炮,骑兵围着城池不停打转,不时抽冷子朝城头射上一箭,垛口后面的后金弓手也用弓箭还击,骑弓威力不足,后金弓手数量远低于开原军,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菜鸡互啄。

  杨通惊异道:“她被鞑子抓走了?怎么可能?”

  程亮连忙摇头,指了指杨通手中燧发枪,低声道:

  “第五千总部要争头功,他们都是弓手和长枪兵,没有火器,一群新兵蛋子,也想争头功!唉!郑把总让咱们第一旗队负责火力掩护,点名让你去!”

  杨通见队长脸色难看,不敢多问什么。

  程亮眼圈有些微红:“咱们旗队百十多号人,开原死了一半,浑河死了一半,死的差不多了,除了我,就剩你和周志。我不想你再死了。到了城下,护好自己,鞑子弓箭厉害得很,躲在盾车后面,别露头。你要能活着回来,就给你说那女子在哪里。”

  ~~~~~

  西门那边飘来几波稀疏的轻箭,一群背插镶白色小旗的弓手射完箭后,站在原地神经兮兮的望着远处开原炮兵,随时准备逃走。

  五个炮手被轻箭射中倒地,其中一人当场死去。

  “火铳手上前!”

  第二千总部第一旗队旗队长程亮吹响竹哨,大声呵斥火铳兵向前推进。

  一排长枪兵和一排刀盾兵跟在火铳兵后面,掩护火铳兵快速接近目标。

  “停止前进!”

  “举枪!瞄准!”

  “射击!”

  燧发枪三轮射击,周围弥漫起一片浓重的白烟,八十步外响起一片后金兵惨叫声。

  袭击炮手的后金弓兵立即崩溃,丢下十几具尸体,仓皇往西门溃逃。

  弓手们跑到护城河前,用夷语大声朝城头叫喊,催促城头守军赶紧放下吊桥。

  一群背插黄色小旗的巴牙剌往下面望了一眼,不由分手张开大弓,瞄准射杀。

  城下弓手咒骂几句,一哄而散,沿着城墙朝其他城门逃去。

  炮兵营王长之在一名镋钯手的帮助下,从光滑的冰面爬到岸上,抬头便望见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忍不感慨:“一年多不见,镶白旗成这怂样了。”

  他转身望向正在检查炮手装填的副营官,大声道:“老韩,调好了就打,别磨磨叽叽!后边那个都等不及了!”

  副营官韩真义仍旧像当年守卫开原时那样,神色沉静,丝毫不乱。

  他盯着三百步外的赫图阿拉西门城头正在射箭的正黄旗巴牙喇,又瞅了眼身边紧张装填的年轻炮手。

  安慰他不要慌乱。

  等到好朋友第三次催促,韩真义才拍了拍那名炮手肩膀,沉声道:

  “可以了,开炮!”

第191章 平推的战争(一)

  直到炮兵全部渡河,黄台吉还没有组织任何有力反击。

  平辽侯眼皮上下乱跳,“和从前都不一样,真的可以一路平推吗?”

  他声音低沉,像是说给自己听。康应乾没听清在说什么,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孙传庭,孙传庭喉头蠕动,好像有话要说。

  登陆东岸的炮兵正在调试火炮,十几门野战炮对着赫图阿拉西门一轮轰击。

  城头兵力单薄,看样子守军最多就百十号人。

  孙传庭忧心忡忡道:“平辽侯,下官有种不祥预感·····”

  不等他说完,康应乾便打断道:“孙白谷,你的预感什么时候祥吗?”

  孙传庭不去理会,继续道:“平辽侯,建奴在赫图阿拉兵力当不止一万,黄台吉或许在东岸某处藏有伏兵,骑兵和炮兵挡不住他们,眼下战兵须尽快过河。”

  刘招孙道:“若真有埋伏,刚才炮兵运送火炮过河,他们当半渡而击。”

  康应乾怀疑孙传庭是在故意拖延进军,他知道此人在抚顺屯田募兵,招募很多陕西流民,也不知这姓孙的有什么野心。

  “简直一派胡言!开原骑兵天下无敌,浑河战场,一举击溃两黄旗。这支建奴不过残兵败将,如何是骑兵营对手!孙传庭,莫不是平辽侯抽调抚顺兵马,你心生怨念!”

  孙传庭不和康应乾计较,大声对平辽侯道:

  “过河骑兵不到一千,战兵多是新兵,这几千人冲过去,便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刘招孙默然无语。

  ~~~~~~~

  苏子河东岸,十二门六磅炮炮口上扬,对着三百步外的赫图阿拉城门持续轰击。

  “轰!轰!”

  六磅炮喷射出一条三尺多长的橘红色火舌,如火龙喷火,炮身猛地往后退去,地面腾起无数团浓厚的白烟,铁球冲出炮膛,高速旋转着砸向赫图阿拉西门。

  平辽侯举起望远镜,赫图阿拉城门被铁球撞的木屑横飞,两发炮弹打在城头,在坚硬的青石上形成跳弹,铁球滚入一队后金巴牙剌中,在人群中溅起血雨。

  “火炮精度提高不少,不错,此战过后,给工坊奖励!”

  刘招孙一边查看炮击成果,一边满意点头:

  “很快便要破城了,不必担心。”

  他将目光投向东岸骑兵,炮击开始后,骑兵加速掠过护城河,开始朝城头抛射,城头后金弓手被火炮压制,躲在垛口后面,根本不敢露头还击。

  骑弓威力有限,很多人索性跳下马,从马背上取下步弓,站在地上朝瓮城抛射。

  几轮射过后,城头密密麻麻插满箭羽,开原弓手只有十几人的轻微伤亡。

  辅兵们推着盾车上来了,满脸络腮胡的骑兵把总方由大声招呼骑兵上马,给后面上来的盾车让路。

  “别射了!别射了!让开道路,给火枪兵留几个人头!上马,去南门看看!”

  方由神情得意,今天战场上顺利的超乎他的想象,简直比平时演习时还要轻松,直接一路平推到城下。

  骑兵们恋恋不舍,在方把总的喝令声中,这才纷纷翻身上马,叱咤向南奔去。

  炮击渐渐稀疏,西门城头已成瓦砾,空中腾起滚滚烟尘。

  城墙上倒下一大片后金兵尸体,很多人都被掩埋在砖石瓦砾下,一些人还没死绝,全身埋在废墟中,只有手还在外面乱扒。

  西门被打的千疮百孔,城门没有倒,透过铁球打开的缝隙,可以望见城中慌乱的后金兵。

  ~~~~

  忽然,城头传来火炮轰轰声,两岸所有人都抬头朝城墙望去。

  “这是不是我们的炮?”

  刘招孙大声喝问,周围几人都瞠目结舌,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隐蔽在瓮城后面的红夷大炮突然发力,它们射出一大片霰弹,铁钉、铁蒺藜碎瓷片,炮子儿像雨点将正在护城河前还在放箭的骑兵扫倒一片。

  城下顿时惨叫不绝,方由大声叱咤,喝令他麾下骑兵往后撤退。

  “小心鞑子火炮,都散开!散开!”

  数十门红夷大炮炮发动第一波袭击后,立即将霰弹换成实心铁球,乌真哈超炮手们熟练操作火炮,将炮口微微抬起两寸,瞄准一里之外正渡河的战兵。

  轰!轰!

  十斤重的大铁球呼啸着砸入正在过河的战兵队列中,在密集的人群中犁出一道道血槽,猛烈的炮击下,冰面很快开始破裂。

  刘招孙望着眼前混乱场景,脸色变得铁青。

  ~~~~~

  已经渡河的韩真义,抬头望着突然出现的红夷大炮,再回头看河面,已经有战兵被鞑子火炮击中,河面上一片混乱,这位炮营主官大声对周围炮兵道:

  “调整方向,对准鞑子的红衣炮,给我狠狠的打,把它们都打残!”

  建奴铸造的这几门红衣炮威力惊人,但不及步兵炮精准,从它们暴露自己位置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被摧毁的命运。

  轰!轰!

  一发六磅炮铁球直接命中乌真哈超炮兵,将两名后金炮手打成了碎片。

  几发野战炮炮弹洞穿炮架,带起炮架车轮滚落城中,砸在后金步甲人群中,一片鬼哭狼藉。

  红衣炮突然遭受攻击,损失惨重,两名巴牙剌大声呼喝包衣拉拽炮身,调转炮口,朝着东岸的开原军炮兵阵地猛轰。

  可惜红衣炮精度远不及步兵野战炮,半个时辰,赫图阿拉城头火炮损失过半,炮手们四散奔逃,战兵们绕开被砸开的冰面,继续渡河。

  “有惊无险,鞑子不过如此!”

  韩真义望着城墙下七零八落的大将军炮,大声嘲讽道。

  连续射了十几发炮弹,炮手们开始清理炮膛,用蘸了水的羊毛刷子伸进滚烫炮膛中给火炮降温,周围发出一阵阵滋滋声响,四周升起一团团白雾。

  ~~~~~

  辅兵们费尽力气推拽的盾车终于抵达东岸。西岸传来战兵海啸般的欢呼声。

  骑兵方由回头瞥了眼终于渡河的第五千总部战兵,不屑道:“一群新兵蛋子,就知道瞎嚷嚷!”

  邵捷春亲率第五千总部主力两千五百人渡河,只留下五百长枪兵在西岸接应。

  一队队战兵组成整齐方阵,在各旗队长指挥下,战兵们踏着冰面,汇成一条黑色河流,向东岸流淌。

  ~~~~~

  赫图阿拉西门瓮城后面的城墙早在半个月前便被拆除,临时被土填成了一条两百多步的大斜坡。

  这种被称为战马城的防御工事通常出现在南方,有利于城内兵力快速调动,甚至可以保证骑兵随时出击,支援城头作战。

  开原血战中,刘招孙将北城改造成战马城防御,才有后面白杆兵突然杀出,给镶蓝旗重创。

首节 上一节 194/737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