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兵,估摸着战兵应该能安全渡河,咱们近万人马,比浑河时强出数倍,这次该怎么打?”
“怎么打?”
刘招孙边说边举起望远镜,望向西城护城河前。
一杆织金大纛下面,此时坐着个鞑子大官,周围站着群将领和汉臣。
“不是黄台吉,那又是谁?”
刘招孙顺手将望远镜递给前面护卫的杜度,杜度接过望远镜,朝那边望了一望,惊诧道:
“阿巴泰竟做了镶红旗旗主?他可是庶出····黄台吉是怎么想的!”
“阿巴泰?他和李永芳是啥关系?”
刘招孙对这位存在感很低的贝勒爷并不熟悉,只记得此人和抚顺驸马有一腿。
“大人,阿巴泰是李永芳岳父。”
刘招孙微微点头,回头对康应乾道:
“康监军,你刚才问本官怎么打?本官现在就告诉你,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不,是两指。”
“上次在浑河放两红旗逃了,本官后悔了整整一年,这次,先从两红旗开刀,灭了它们!”
刘招孙说罢,丢下还在发呆的康应乾,带着杜度等卫兵,策马向东岸战场冲去。
身材瘦小的杜度骑在马上,大声向平辽侯介绍李永芳丈人的详细情况。
“大人,他是侧福晋庶出,在诸贝勒中,地位还比不上多尔衮多铎等小辈!”
刘招孙迎着刺骨寒风,对杜度大声喊道:
“你是说,阿巴泰连九岁的娃娃都不如?”
“正是!去年萨尔浒战后,后金汗庆功宴饮,阿巴泰座位排在多尔衮后面。”
刘招孙听了不再说话,怪不得此人如此想要表现自己,竟然拿骑兵攻击火炮阵地。
中军卫队跟着平辽侯往前策马狂奔了两里,在距离两红旗大阵不过三四百步的位置停下。
赶来增援的骑兵已经开始对建奴骑兵发动冲击,他们每三十骑一队,如一道接一道的铁犁,不间断犁过两红旗薄弱的侧翼。
骑兵营最开始的进攻伤亡惨重,冲阵骑兵几乎全部战死,对面建奴只把这些骑兵当做是飞蛾扑火,并不在意,他们仍旧将主力用于进攻正前方的半月阵地。
随着登陆骑兵越来越多,后续骑兵不断加入进攻,实际上这种墙式冲锋是开原骑兵的必修科目,等到骑兵营主力全部登岸后,两千骑兵每行三十骑的冲锋变得频繁无比,最后每隔数息一次,如同波浪般席卷两红旗侧翼。
等到杨古力觉察到形势不妙,开始抽调前方攻击兵力加强侧翼时,为时已晚,持续不断的进攻终于在侧翼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冲锋骑兵最后将两红旗全部骑兵分割成了两段,靠近西侧的一股约有千人的建奴遭到开原骑兵与半月阵地战兵的东西夹击,很快陷入覆灭的命运。
第201章 黑龙坠落
越来越多骑兵出现在东岸战场,稍稍列队后便展开对两红旗的猛烈进攻。
骑兵营力的到来,彻底扭转了东岸战场形势。
两红旗发现自己陷入一种尴尬境地:
虽有兵力上的优势,却处于敌军战兵和骑兵夹击之中。
既不能迅速攻克半月阵地,也不能挡住越来越多的骑兵冲击。
瓮城中的真夷甲兵,像蜗牛一样缓慢行进,久久不能增援战场。
城头火炮精度不足,包衣炮手没有决心对战场进行无差别打击,朝他们主子开炮。最后,他们索性放弃了炮火支援。
深入敌阵的一千余后金骑兵,终于走向覆没的命运。
阿巴泰最宠信的牛录额真——镶红旗元老达尔汗主子——正在惨烈的战场上策马狂奔。
他大声呵斥巴牙剌冲破开原骑兵阻截,同时挥旗命令身后步兵快速上来增援。
半个时辰前,达尔汗信誓旦旦向旗主保证,只要骑兵出战就能轻松解决战斗,生擒刘招孙。
结果半个时辰后,他麾下骑兵近一半被尼堪前后夹击,即将全军覆没。
从西门涌出的真夷甲兵终于来了。
两红旗将兵力全部投入战场。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黄台吉终于露头了。”
刘招孙望着源源不断出来的建奴长枪兵,一种莫名的滑稽感涌上心头。
“模仿咱们,学的还挺快!”
邓长雄神色冷峻:
“刘总兵,和他们近战,损失必然很大。”
刘招孙诧异的望着这个职业军官,似笑非笑道:
“为何要和他们堂堂阵战,咱们的火炮和燧发枪都是吃干饭的?集中火力,再强大的敌人也受不了火炮打击,如果能承受,那就再给他们一轮!”
邓长雄恍然大悟,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浑河血战,那时他们火器不足,只有靠刀枪和建奴以命换命。
“骑兵停止追击,等战兵上岸一起消灭建奴,眼下需要尽快扩大战场,压迫敌方步兵活动空间。所有火炮,向城门推进。距离鞑子长枪兵三百步时再开炮,然后让火铳手上!本官就不信他们士气不崩?”
刘招孙说到最后,忽然想起自己的杀手锏,回头对后面跟着雷匠头道:
“雷匠头,这次带来的神火飞鸦?等鞑子燧发枪兵再冒头,就给他们送去,安排黄太吉和他爹团聚!”
~~~~~
赫图阿拉西门瓮城。
城头之上,一群两红旗高级将领急的到处乱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刚从东岸战场逃回西门,躲过溃兵席卷的牛录额真杨古力,顾不上喘气,怪叫道:
“主子,大汗怎得还不发兵,难道就让咱七八千人和刘招孙他们死磕?你看,刘招孙单是骑兵都有三四千,战兵上万·····”
“滚!老子不会数数还是咋的!”
“尼堪骑兵刚被杀了一千,只剩三千,哪有什么四千人,你这狗奴才不学好,打不赢尼堪就说打不赢,还敢学汉狗谎报军情!让大汗知道,让你脑袋搬家!”
达尔汗一肚子火正没处发,见杨古力丧气模样,心头更是恼火。
这位阿巴泰麾下最强悍的牛录额真心里很清楚,作为前线大将,此时决不能表现出丝毫慌乱。
“好了!杨古力,别再抱怨了,前日长生天给我托梦,黑龙坠河,尼堪必死!”
杨古力呆呆望着这个和自己同一级别的牛录额真,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达尔汗不耐烦解释道:
“黑龙就是刘招孙,长生天的神谕很明白,刘招孙今日会坠河而死!”
达尔汗宣读完神谕,扭头对身后两名巴牙剌命令道:
“再去催瓮城下面那个牛录额真,让他赶紧领兵增援,把尼堪赶下河去!攻打尼堪阵地本来就是他们牛录的事!都怪老子多管闲事!”
“还不是你想争功,临时让勇士们停止前进。骑兵擅自出击。”
杨古力轻轻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好在达尔汗没注意听杨古力说什么。
两名巴牙剌掉头朝东边奔去,向那名牛录额真下令。
护城河边等待多时的甲兵共计五千多人,他们立即行动起来,分为前中后三波,向东岸战场前进。
浑河惨败后,由于各种偶然因素,八旗的武器装备迅速升级。
首先是铁岭开原军走私卖给建奴燧发枪,他们对意外得到的燧发短铳进行了改良,提高了精度和射程。
乌真哈超工匠们还模仿开原军,搞出了七磅野战炮。
此外,在冷兵器训练上,建奴也下足了功夫。
各旗增设长枪兵兵种,长枪兵每人配备一丈七尺长枪,在投降明军的协助训练下,后金长枪兵突刺搏杀技艺不断得到提升。
后金兵的长枪兵战法、动作、队形,几乎完全模仿开原长枪兵。
模仿是成功的捷径。
东岸战场,围歼两红旗骑兵的战斗还在继续。
最后被困在半月阵地前的五百多骑建奴马兵终于开窍,不再选择两面作战,放弃攻打半月阵地,转身和开原骑兵正面消耗。
可惜这支残兵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冯河带着六十多人殊死抵抗,不给建奴脱身机会。
两红旗活动空间被一步步压缩,最后,几百骑竟挤成一团,战马都没有掉头的空间。
尽管如此,建奴骑兵却不敢下马,他们宁愿被乱箭射死也不想被马蹄踏成肉泥。
相比混乱的两红旗骑兵,胸墙后面的开原战兵显得有条不紊。
幸存的弓手们从容不迫攒射,重箭五十步内杀伤力惊人,可以轻松破开轻骑兵的皮甲。
刚才连续几波轻箭覆盖,胸墙内外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羽,几乎所有人都被箭支射中,建奴抵近胸墙后,又是一阵残酷的死亡交换,几次下来,胸墙内活着的人只剩三百口子,六百人伤亡过半。、
好在骑兵营及时冲锋,加剧了两红旗混乱,也给第五千总部的残兵们留下喘息之机。
“杨哥,咱们第五千总部三千多人过河,现在就剩下眼前这几百口子,十不存一啊!”
杨通举起燧发火铳,前面五十步外,一名身披银甲的巴牙喇从马背跳下,一连躲开几头战马冲撞,举起手中步弓,握住重箭,朝五十步外胸前后面的敌军弓手射去。
“躲开!”
杨通大吼一声,用力拉住话痨弓手的战袄衣袖,那弓手被拉着一动,一根三棱箭头的重箭擦着他的下巴向后飞去。
“多谢杨哥,多···”
杨通见他被射中脸颊,虽然只是小小皮外伤,不过对说话会产生影响,
最后两百名骑兵承受着巨大伤亡,终于冲到了胸墙前面,对着胸墙后面不足三百人的尼堪大声喊叫:
“大汗优待俘虏,仰慕人才,只要大家以后不受刘招孙蛊惑,等能······”
挥舞腰刀与长斧和胸墙后面的长枪兵对杀,建奴带来的兵器显然不适合这种对杀。
最先冲到胸墙前的后金兵,很快被开原长枪兵一一杀死。
剩余的骑兵慌不择路,直接逃向战场两盘淤泥。
等冲阵的开原骑兵与胸墙后面的战兵汇合,地上还活着的战兵只剩不到两百人。
那杆麒麟战旗现在还在空中飘扬,上面布满了箭雨射成的疮孔。
两个千总战兵开始源源不断登上东岸,先头部队两千多人,暂由各营把总指挥。
完成列阵后不久,苏子桥距离城头三里路程,超过后金兵火炮射程,城头后金兵只能眼睁睁望着敌军渡河列阵。
“冰怎么还没破?!狗奴才,你说这计策万无一失,现在开原兵要过河了!”
阿巴泰抡拳砸在石亭柱脸上,包衣奴才被打出鼻血。
石廷柱本是辽阳城火器匠户,万历四十六年大汗起兵后,他主动投靠后金,可以说是从龙功臣。
后来又被编入赫图阿拉火器局,因为其制炮得力,多次得到老奴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