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辽民加入复仇行动,复仇的对象从祖家家丁扩展到所有辽镇士兵。
那些在炮击中侥幸未死的辽镇士兵,此刻早已胆寒,当听到四周的喊杀声,想也不想,立即掉头逃走。
大多数人慌不择路,只是挥舞兵刃乱砍乱杀,和其他辽兵撞在一起后,就开始相互砍杀。
有一队战兵甚至一头撞到了祖大寿近前,纷纷狂叫着对家丁乱砍,旋即被家丁一一杀死。
迷雾引发的混乱加剧了辽镇崩溃的速度。
辽民与外番在大雾中摸索着,凡是穿着鸳鸯战袄的士兵都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人数达到六万,开原军临时给他们发放了腰刀、长枪、盾牌等低配武器。
他们人数是辽镇人马的十倍,人数的优势抵消了训练的不足,在这样混战中,人多的一方无疑占据更大的优势。
辽民和外番往往百十人一堆,也没什么阵型,遇见辽兵就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一些悍勇的辽兵冲上去搏杀,在杀死数人后,旋即被疯狂的辽民剁成肉泥。
祖大寿心急如焚,他现在顾不得去管这些辽民是从哪里来的,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要管他们了,快回宁远,往西走,等开原军围上来就走不了了!”
家丁们蜂拥向西边,一路砍杀挡路的溃兵,直到终于能看清楚几里外的宁远城轮廓。
这时,他身后火光冲天,出城守军的马车辎重都被点燃,宣府镇好像也被围住了。
迷雾终于消散。
身后,一群群辽兵和家丁被百姓追逐着四处乱跑,被追上后旋即被乱刀剁翻在地。
到处充斥着辽兵和家丁疯狂的哭喊声。
黑压压的人潮正朝西边涌过来,目测有几万人。
西边靠近宁远的区域忽然传来一阵火铳轰鸣。
“大帅,尤世威的家丁堵在前面,见人就砍,不让咱们退回去!”
祖大寿怒目圆睁,前面喊杀震天,间或传来铳炮响声,祖大寿认得那是宣府镇的佛朗机炮。
“妈的!这尤世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子死了,他也活不了!蠢材!”
逃到前面的溃兵纷纷退回,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两百多匹战马拥挤在人群中,变得寸步难行。
“让开!”
祖大寿挥舞单手腰刀,奋力劈砍我,王荣带着家丁跟在后面乱砍乱杀,试图杀出条血路。
两百骑家丁在数千步兵包围下已经无法前进。
潮水般溃逃而来的辽镇步兵很快将祖大寿和他的家丁冲散。
这些逃命的步兵也不管什么祖大帅马大帅,只是拼命向东逃窜,远远躲开宣府镇的火炮。
他们挤到祖大寿身前,奋力推搡马匹。一些凶狠的辽兵挥刀斩向上面的家丁,将受伤家丁拽落下马,抢过马匹,翻身朝东边逃去。
密集的人潮拥挤在辽西原野上,如同连绵不绝待宰杀的羊群。
羊群两侧,开原骑兵团第一营、第二营,分别在左右两侧组成十二道严整队列,磨刀霍霍。
各营把总令旗挥动,骑兵阵线如剃刀般扫过两翼逃走的溃兵。
在骑兵密集的墙式冲锋面前,已经丧失斗志的步兵毫无抵抗能力,辽镇战斗空间进一步被压缩。
东边越来越多的辽民和外番蜂拥而来,他们迎头撞上对面试图逃离战场的溃兵。
两边刚一碰头,溃兵便被士气如虹的辽民击退,再次掉头,往宁远方向逃去。
忽然,左翼方向出现第一波开原战兵。
他们举着一种奇怪的火枪,枪托上插着锋利的尖刀,站在二十步外,对着相互踩踏的溃兵一轮轮齐射。
左侧溅起一团团血花,溃兵们像发疯似得朝祖大寿这边涌来。
整个辽镇如同一块变形的橡皮泥,忽然朝右侧凸起。
祖大寿看得心惊胆战,他已无路可走,只能顺着人群的方向逃跑,身后的家丁越跑越少,不断有人被旁边的辽民拖到马下,然后就消失乱刀之下……
一队队开原骑兵在两翼急驰而过,周围不断响起开原兵的喊叫声:
“放下武器者,免死!生擒祖大寿者,升千户,赏五千两白银!”
祖大寿回头望向身后,官道上溃兵渐渐稀疏,开原军终于出动,开始阻止狂热的辽民外番对祖家军的屠戮。
很多辽兵都跪倒在地,向后面冲上来的开原战兵投降。
跟着祖大寿的家丁只剩五六人。
家丁头子王荣对祖大寿一脸正气道:
“老爷,放心,我们不信刘招孙,这狗贼诡计多端,什么升官赏银,都是骗人的!我们护你突围出去!”
祖大寿眼珠转动,对身后疲惫不堪的家丁道:
“朝廷不会坐视山海关沦陷,除非皇帝不要京师了!去山海关!投靠吴家!吴襄虽然死了,咱们和吴家还有交情!”
祖大寿心中稍稍欣慰,重新望向前方,想着该如何安抚这些忠心耿耿的家丁。
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第268章 送他一首小白船
昏迷不醒的祖大寿被卫兵拖进大帐,一起进来的还有祖家家丁头子和一个肥胖的奴仆。一众卫兵手执短铳腰刀,目不转睛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两人见到坐在上首的刘招孙,争相磕头。
平辽侯目光从帐外遍地尸体上收回,快速扫视两人一眼。
章东凑到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在见平辽侯之前,镇抚兵头子已对两人简单审讯,对他们的情况大致有了了解。
平辽侯听章麻子说完,缓缓睁眼望向前方:
“祖大寿,是你们抓住的?”
两人相互看了眼,其中一个身材矮壮的连忙点头,满脸谄媚道:
“刘侯爷,俺叫王荣,祖大寿是让俺逮住的,俺一个人抓住的。”
他说罢,满眼鄙夷的望了望跪着的同伴,不屑道:
“他只是个厨子,只是命大,逃出来而已。”
章东抡起刀鞘砸在王荣身上,怒道:
“大人问什么就说什么,别啰嗦!”
王荣连忙闭口。
刘招孙神色严厉道:“你是祖大寿家丁头子?”
王荣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摆手解释:
“刘侯爷,冤枉啊,小人本是沈阳栾家庄人,万历四十年被辽镇抓到这儿,小人懂些射箭,被祖大寿逼着做坏事,小人日日想向朝廷揭发祖大寿罪行,老天开眼,刘侯爷,今日您把他抓住了······”
这家丁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刘招孙挥手打断他:
“跟着祖家,有十年了?”
跪在地上的王荣困惑的点点头。
“既是家丁头子,祖大寿平日待你不薄。危难之际,不仅不护着你主子,还要背叛他!用他的血染红你的官袍。当年本官在萨尔浒,麾下八百家丁,全部战死,没一个投降的!本官最恨背信弃义之人,这些年你跟着祖家,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
刘招孙声音提高数倍,拍案而起:
“去年冬天,祖家勾结东厂,派人混进开原,滥杀无辜,煽动宋应昇叛逃,又在辽南伏击本官卫队,害死卫队长张潮等人,还要去山东杀本官妻子,这些,你都有参与吧?”
“来人,把他押到宁远城下,凌迟处死!”
王荣脸色惨白,额头满是汗珠,哭着磕头求饶:
“大人饶命!饶命,小人是被逼的,杀开原兵都是祖大寿主意,和小人没关系·····大人不是说,只要抓住祖大寿,就封千户,赏银····”
一群卫兵立即冲上来,拖住家丁就往外拽,中军卫队很多兄弟都在辽南被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刘招孙微微扬起手,卫兵停在原地,等待命令。
“等下,本官记得,好像是说过这话。”
王荣长出口气,如释重负,眼中露出一抹希望。
正要磕头叩谢平辽侯。
一个冰冷声音在帐中响起:
“既是这样,那便先剐了,再追封为千户,五千两赏银,本官也先替你保管着。你,安心去吧。”
王荣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刘招孙对那双死灰一样眼睛,轻轻挥了挥手。
卫兵一拥而上,扯着家丁头子的四肢像拖死狗似得朝外走去。
账中被俘辽镇将官目睹眼前这幕,大气不敢出一下,何可纲被五花大绑,挣扎着吼道:
“刘招孙,要杀便杀,老子眉头皱一下就跟你姓!”
章东上前就要打人,被平辽侯喝止。
“何守备,委屈你了,本官需要先处理些私事,等处理完了,再和你谈谈。”
“你滥杀无辜·····”
何可纲还要骂,章东已将块破布塞到他嘴里。
刘招孙对这位辽镇猛将点点头,转身望向前方。
祖大寿还没睡醒,旁边那个胖厨子吓得全身发抖,脚下地面湿了一滩。
刘招孙收敛杀气,抬头望向那厨子:
“你是湖广人?如何来这辽西?”
胖厨子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道:
“回,回刘侯爷,小人本是湖广均州人,在均州草店码头开茶铺的,万,万历三十七年,祖总兵上武当山进香,说小人菜做的好吃,就把小人带到辽西了。”
刘招孙望着这个胖子,和颜悦色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谭二,平时烧菜爱加两勺汤汁,都叫我谭二勺。”
刘招孙阴郁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这兵荒马乱,不想在辽西还能遇见同乡。
“二勺,本官也是均州人,家在武当山下,听章营官说你为人老实,没干什么坏事。给你些盘缠,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均州去吧。”
谭二勺听到平辽侯说不杀自己,还要发盘缠,感动不已。
他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