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招孙大笑。
杨镐扳倒康应乾不成,现在又要来对付乔一琦。
“乔监军没有坏心思,不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杀他,不过朱由检就不一样了,我饶过他两次了,他还要玩火。”
刘招孙给过皇帝很多次机会,天启却不肯安心做汉献帝。
既如此,那就只好先送皇帝上路了。
注:
1、改编自朱元璋训太学生敕谕
第357章 流贼
天启二年九月十五日,河曲县史家山。
郁郁葱葱的松树林从山麓延伸向山口,通往山口的破烂驿道上,一支蜿蜒盘旋的长龙缓缓向西前进。
这股流贼约有三四千人,他们刚从偏关县城赶来,其中多为壮年,也有很多壮妇,各人皆着红衣,绝少有披甲者,兵器多为腰刀、长枪、狼牙棒、长斧、短矛,约有两成弓手,队伍最后面甚至还有几门弗朗机小炮,是从偏关城头拉过来的。
流贼最前面挂着面杏黄色“李”字大旗,大旗之下几人身形粗壮,马匹也比周围健壮,一名身穿紫色箭衣的络腮胡大汗勒马立在中心位置,旁边一个虎背熊腰吏员对着山口指指点点。
队伍走走停停,不时有一些老弱掉队,仔细看时,他们伏在路旁口吐鲜血,七窍流血而死。
饥饿催促这支流民尽快赶路,无人在意这些感染鼠疫的队友,不吃他们的尸体,已经是活人最大的恩赐。
十步之外的驿道上,紧跟流贼后面,流民像蚂蚁搬家似得,扛着锅碗瓢盆,破旧衣服,还有抢来的粮食,推推搡搡,拥挤在一起,龟速向西前进,人群中不时传来小孩的哭闹和女人的叫嚷声。
“驴毬子,狗官军都吓逃跑了,开原军也跑了,陕西山西以后就是额们的天下了。”
紫色箭衣的络腮胡大汉将鞭梢微微向前指去,正要指挥流贼进入山口,旁边那个身材魁梧的吏员沉声道:
“李将军,某看这史家山地势险要,前面那关口,初极狭才通人,往前半里便是开阔地,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官军在此设伏,暗算我们,怕是····”
说话这吏员乃是李献忠麾下猛将之一,名叫张尽孝,他原是延安府秀才,因屡试不第,考不上举人,便怀疑考官存心刁难自己,在他第五次落榜后,恰逢李献忠在延安起事,张尽孝一怒之下,竟捅死主考官,一把火烧了房子,投奔闯营,成了李献忠麾下先锋大将。
原本历史上,张尽孝一直在张献忠麾下,后来满清入关,他随李定国继续抗争,流落重庆,一直坚持到夔东抗清根据地沦陷,直到顺治十二年(1655年)在夔东战死。
不过因为刘招孙的穿越,历史已经发生了很多改变。
张献忠现在在哪里,笔者并不知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李自成现在被当做了流贼,关在西安府大牢,正遭受狱卒毒打。
取代这两位起义军首领的,便是之前反复提到的张自成和李献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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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眼前这位脾气火爆的张尽孝,他的命运,便不会像历史上那样悲惨了。
因为,开原军很可能会在山陕一带,提前结束这位暴躁秀才的生命。
一只熊不等落第秀才说完,怒从心起,眉毛上翻,脸上络腮胡子开始剧烈抖动。
“驴毬子!暗算?老子从陕西打到山西,又从山西打回陕西,往返千里,可有一个官军敢暗算老子?!驴毬子!张尽孝,你这龟孙是不是在打别的主意,老子告诉你,你这个脑壳儿莫瞎想,河曲县银子女子多了去,去晚了,老子可不会分你!”
张尽孝虽是秀才出身,性情却是凶悍,见李来如此出言不逊,翻身下马,对一只熊怒道:
“你说啥?某是闯王派来援助你的,闯王说了,那开原军还没杀光,需处处小心,你若坏了闯王大事,可别怪····”
一只熊猛地从马背上跳下,抡起沙包似的拳头就朝张尽孝揍去。
“驴毬子!让你胡说!还敢拿闯王压老子!”
张尽孝丝毫不惧,撸起袖子便和李来互殴起来。
旁边一众大汉纷纷退后几步,让出了一块空地,好方便两位头领自由搏击。
一只熊身形彪悍,拳脚如风,张尽孝的王八拳更是造诣非凡,两边打了十几个回合,一时难分胜负,只好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不打了?驴毬子?”
“不打了,驴毬子!”
两人互骂几句,各自翻身上马,一起抬头望向史家山山口,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此时,派出去的两骑哨马匆匆赶回,两个马兵也是红衣装扮,他们径直来到黄旗之下,对李来和张尽孝道:
“狗官军都往河曲县城逃了,史家山往西二十里,一直到县城下面,路边到处都是狗官军丢弃的兵器铠甲,还有铁甲和旗帜。”
李来听了抚掌大笑:
“铁甲,老营正缺铁甲,待会儿让厮养过去捡了,让各营的掌盘子们分发下去,有了铠甲,老子就敢去攻打太原!”
流贼编制,分为哨,哨有将官,将官有两人襄助,一个叫宝纛旗,一个叫高照。
哨下边是掌盘子、老管队、管队、长家,最底下的炮灰叫做厮养,通常一个长家领七八个厮养。
李来抓过旁边厮养衣领,从他怀中夺来两块碎银,顺手丢给两个哨马,哨马连声道谢,转身便要离去。
张尽孝拦住哨马去路,盯着马兵问道,“你们没遇上开原的狗官军?”
马兵抬头瞟了张秀才一眼,不耐烦道:“路上连逃难的百姓都没有,哪来的官军,张老爷要是不信,自己去前头看看。”
李来大笑一声,挥鞭抽打战马小腹,驱动马匹飞快向前奔去,从张尽孝身旁经过时,对他哼了一声:
“驴毬子,比婆姨胆子都小,待会儿追上开原军,抢了银子粮食,别想要一点!”
一只熊说罢,拔出马背上斜跨的长刀,在空中挥舞起来,对身后亲兵大声叫道,“想要银子女子的,跟老子冲,杀到河曲县,八金刚没带走的女人银子,都赏给你们!”
十几骑老营亲兵呼啸如风,他们一人三马,马身、人身上都披戴有铠甲,装备明显比普通流贼精良许多,老营跟上去后,普通马兵也纷纷跟上,五六百骑马兵如一道黑色奔流,很快灌入狭窄逼仄的史家山山口。
“一群憨子。”
张尽孝对着这群绝尘而去的马兵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
后面跟上来个亲兵,凑到秀才身边,眼中放光道,“老爷,额们要不要跟上去,这一只熊胃口大得很,让他打下河曲,怕是骨头渣子都不给额们留呢。”
张尽孝跳起来抽打那亲兵脑门,指着那人鼻子骂道:
“跟啥跟?急着去寻死投胎呢!开原兵凶得很,连北虏(蒙古)都不是他们对手,几千人守在河曲,他们有火铳有火炮,又没了退路,要死多少厮养才能攻上去,一只熊想打,就让他去打,额们不要碰这硬茬子,等他打累了,把炮子儿耗光了,额们再上,屠了河曲城!抢光银子女子……额们的人先让出路,让一只熊先过去,和他们隔一个时辰路程。闯王问起,就说是李来冒进。”
那亲兵摸了摸脑瓜子,露出一脸奸笑,对身后马兵挥挥手,一队老营骑手散到路旁,让衣衫褴褛的流民先走。
“哈哈哈,老爷到底是读书识字的人,就是和那狗熊不同,高明的很。”
张尽孝又是一个耳光打过去,指着亲兵骂道:
“什么读书识字,老爷我是堂堂秀才出身,若非狗官妒忌,老子现在就是进士翰林,是入内阁的人物,驴毬子,不知道别瞎说!”
第358章 生死由命
王增斌举起望远镜认真观察山谷驿道上正如蚂蚁般蠕动的流民人群,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骑兵主官轻轻拍打身旁岩石,口中喃喃道:“怕是有上万人马,这仗不好打啊。”
进入山谷中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前边的老营骑兵已跑出去三四里路,后面拖家带口的流民还堵在山口位置。
中午刚派出去的哨马回来禀告说,眼前这股流贼,还不是李献忠的主力,充其量只算先锋,后面跟着的还有四万多流民,队伍连绵几十里,如同蝗虫过境,那才是闯王的主力。
王增斌啧啧称奇,这样的大场面,他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了,也就是当年和刘总兵(刘綎)出征萨尔浒时才能和现在相比。
万历四十七年,杨经略率“四十七万大军”,兵临辽东,说出这个数字,就是希望把努尔哈赤吓破胆。
刘招孙:“他(努尔哈赤)被吓着了吗?”
杨镐:“没有。他还说,要报“七大恨”,要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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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眼前遮天蔽日浩浩荡荡的流贼大军相比,王增斌带来的这点人马,实在显得太过微不足道。马兵六百,步兵不过九百多,炮兵夜不收之类的也加上,总兵力不到两千——这也是邓长雄能给前线的极限兵力——指望这点人去硬抗五六万闯军,未免太过扯淡。
而且闯贼后面还有张自成,听说此人比李献忠更难对付·······
当然,兵力单薄也并非完全没有优势,至少他们藏在山上,就没有被那两个精明的老营哨马发现。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奶奶的腿的,大不了今天就死在这里!”
王增斌一咬牙,丢下望远镜,抬头看了眼天空,血红色的日头已经开始西沉。
时辰刚好——他计划在日落前后发动突袭——开原军擅长夜战,这次作战的任务是要尽量杀伤敌军,所以在日暮时分伏击敌人最好,他取下红色令旗,朝身后密林挥舞了两下,身后很快响起一片刺耳的竹哨声,片刻之后,正在休憩的马兵纷纷上马,战马嘶鸣着从林子里探出身子,很多战马已经感受到战场气息,开始在树林边缘打着响鼻来回走动。
王增斌望着他带来的这点家底,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他麾下两千多骑兵被分成三块,一部分奔赴河南堵截流民,一部分留在河曲县城作为守备力量,真正参与这次突袭的只有眼前这五六百骑。
“狗日的满桂,要害死老子!”
这些天,西征军上下已经把蓟镇总兵官骂了几百遍不止,满桂迟迟不来增援,他们这九千多人(邓长雄在陕西临时招募一千辅兵),很快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炮兵还没准备好么?流贼走出山谷就不好打了。”
旁边一名传令兵连忙跑到前面山崖去催,那里是临时炮兵阵地,韩真义王从之这对难兄难弟,已经带着炮兵忙活两天了。
两天前,两位主官随骑兵团从河曲县赶到史家山,随即隐蔽下来,晚上下山埋设地雷炮,标注炮击点,架设一千多枚神火飞鸦,很多人两天都没合眼。
传令兵很快跑回来,对王增斌道:“王主官,韩主官说他们早好了,等着您的进攻命令!”
王增斌拍了下大腿,骂骂咧咧:“他娘的,好了怎么不早说,害老子白白等了这么久,过去告诉他,就按之前说的打,等我这边发出号令,炮兵就立即开炮。”
“是!”
传令兵喘息未定,又急忙跑过去。
骑兵和炮兵都已准备就绪,程亮带来的战兵也开始磨刀霍霍,各营把总的催促下,火铳兵反复检查燧发枪,检查火药安装是否完好,一些火铳兵从怀中掏出绸布反复擦拭铳管。
王增斌见程亮面带忧色,凑上去问道:
“怎么了?怕了?放心,今天不同往日,骑兵打头阵,战兵只是辅助,我们先上。”
程亮神色凝重,根本没听王增斌在说什么,伸手指着驿道上密密麻麻蠕动的蚂蚁,若有所思道:
“裹挟这么多百姓?不知山西被他们祸害了多少。”
王增斌举起椰瓢,咕嘟嘟灌了口,不屑道:
“啥裹挟不裹挟的,都是自己入伙的。”
程亮睁大眼睛,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不抢,都饿死俅了,不过刘大人说过,拿了人一钱一文,就是贼,咱们是兵,他们是贼,是兵就得杀贼,没别的道理可讲!这些流贼个个恶贯满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吃人的事儿也没少干·····”
王增斌这两年往返科尔沁和京师,见了不少世面。去年北直隶干旱,粮食绝收,他在山西蒙古边境走动,见过有地方人肉论斤卖,起初,他见到这些流民,还有同情怜悯,后来,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生死由命,咱们是来杀人的,你不杀他,他转头就去祸害别人,被祸害的人又成流贼,就像瘟疫,程主官,你的兵准备好了没?”
程亮默默叹息,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口中喃喃道:
“多亏有了护国公,否则这天底下不知要多出多少流民。”
(刘招孙:因为我的穿越,这天底下不知多了多少流民。)
骑兵团长对这位受洗的主官颇为不屑,不耐烦道:
“好了好了,咱们该出动了,等打胜仗回来再向大主教祷告。”
刘招孙对新教在军中传播并不禁止,因为所有教义教规都是他和佛朗西斯科亲手制订。
根据教义,大主教也就是刘招孙对全世界各国都拥有不可争辩的统治权力,反对这条真理的人,就是异教徒,是要被末日之火烧死的。
“王主官,你准备怎么打?”
程亮目光从山谷流民中间转回,盯着王增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