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第一兵团出动一百精骑,将敌方哨骑向南驱赶,齐军斥候线推进到平壤城南三里,直到迎头撞上朝军大队骑兵主力,才停止前进,双方骑兵展开对峙。
平壤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顺安中军大帐。
“分兵合击,重在一个合字,分兵很容易,再合起就难了。当年萨尔浒之战,朕的岳父就栽在这个合字上!”
刘招孙对着一屋子的文官武将,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朝鲜地图前。
萨尔浒战前,杨镐制定的分兵合击之策,本身并没有什么错误。
只是,想要实现方圆数百里范围内,几支军队真正同步行动,至少要得到一战之后火车运输技术出现,才能真正完成。
“邓长雄现在哪里?王增斌在哪里?吴阿衡登陆后走到哪里了?”
刘兴祚立即上前,指着地图,向武定皇帝细心解释。
“好,海军登陆晚了三天,果然和计划的很不一样,不给没关系。”
杨镐和杜松马林刘綎等人,在萨尔浒战场上,缺失的,是分兵合击中间的一个环节,一个更重要的环节,那就是。
“传令邓长雄王增斌吴阿衡,十一月初五日,在阳德会师,然后再分兵攻击。此为唐将李靖伐伐颉利可汗之策。这才是真正的分进合击。”
第516章 大齐塘马
等候在中军大帐外的传令兵,立即将太上皇分进合击的作战计划,加密之后装进信封,交由各兵团塘骑。
按照齐军兵制,五人一塘,在传递情报,哨探敌情时,五个人需要相互关照,不可离开队友视线。
塘骑之间相互间隔不得超过一里,在野外足够覆盖人眼视力极限。
荆丹离把腰刀取下,放在马背上的褡裢里,搓了搓手,从另一匹体力较好的战马褡裢里取出了张骑弓,背在自己背上。
一丈二尺长的旗枪比长枪轻便很多,至少要比荆丹离新兵训练时挥舞的那把长枪省力。
不过他还是把骑枪也放进了战马褡裢里,因为那杆枪,枪头位置挂着面三角黑虎旗,这是第二兵团的标志,这面旗帜通常在发现敌人后,左右急摇旗帜,用以提醒后面还没跟上来的队友。
不过荆丹离听他的教官说。
“小子,你以为塘骑哨马是那么容易当的,不要轻易摇旗子。”
荆丹离记得很清楚,如果发现敌人位置还很远,摇旗动作就要缓慢一点。
如果敌军近在咫尺,或者兵力铺天盖地,那就只有拼命摇旗了。
至于各种颜色旗帜所代表的的含义,荆丹离早已背诵的烂熟于心。
摇红旗代表遭遇敌人,敌众我寡摇青旗,敌人人数不多,便摇白旗·········诸如此类。
连绵不绝的集结号打断了荆丹离的思绪。
“走啦,咱们塘骑还能落在骑兵后面不成!”
队长柴大牙骑在马背上大声叱咤,前面五骑塘马挥鞭抽打马腹,战马悲鸣一声,呼啸而去,五匹驃肥身健的备马,立即跟了上去。
接着,出动的是荆丹所在的这队五人塘马。
他们和前面那塘哨马的作战目标相同,将太上皇制定的作战部署,尽快交给已经登陆丰川的吴阿衡。
“该你们了,走!”
荆丹离身后响起悲凉雄浑的金鼓,他忍不住扭头朝那边看去,身后的顺安城已经人马鼎沸。
精良的铠甲撞击向锋利的兵刃,发出一片银瓶乍破的清脆响声。
两万战兵在安顺各个城门列队整军,炮兵和民夫喊着号子,将重型火炮拉拽出城门。
由科尔沁、开原骑兵组成的第一兵团骑兵精锐,率先出城,骑兵挥舞黑龙战旗,呼啸奔向城东二三里位置,停止立定,摆好队列后开始警戒。
接着出城的是长枪兵、火铳兵,最后出来的是粮车和平炮营。
三军将士全部出营后,武定皇帝的龙纛大旗终于出城,黑色龙纛迎风飘扬,龙纛旗下,簇拥着几十名铠甲精良,虎背熊腰的禁卫军卫士。
金鼓手擂响进军号,大军行进序列立即发生调换。
率先出营的骑兵,此时纷纷收起三堵墙的进攻锋线,三五成群向火铳兵与长枪兵身后退去,等火铳兵长枪兵走到最前面,骑兵又列成两翼防守阵型,护卫兵带领辎重队、炮营,与前方步兵方阵相隔一里半的距离。
这支军容严整军队最前面,武定皇帝策马徐行,他弓腰骑在一匹汗血宝马上,好奇的打量着这片朝鲜腹地。
“吾皇万岁!”
“万岁!”
两万多将士望着猎猎飘扬的黑色龙纛大旗,发出山呼海啸的万胜之声。
一群刚刚从新兵营走出来的塘马,望着眼前壮观大军出征场面,一时竟忘了自己送信的任务,躲在荒草丛中,热血阵阵上涌。
“走了走了!看热闹呢!该干活了!”
柴大牙大声催促。
“再检查一遍炒黄米,合面粉,香油蒸饼和水,一个都不能少,别说老子没提醒,朝鲜这边穷的掉毛,林里啥都没有,到时跑散了就得挨饿,没人给你们吃的。”
“可以杀马不?”
前面一个年轻塘马嬉皮笑脸问道。
“你试试,方圆百里没有人烟,没有马,你自己走回来,也行。”
荆丹离扬起鞭梢轻轻叩击马腹,胯下战马朝西南狂奔而去,连带着后面那匹驮运铁甲骑枪的备马,也狂奔起来。
第517章 岳父杨经略
傍晚时分,血红的落日掠过连绵不绝的山脊,如一头中箭的乌鸦,急速向西海岸坠去。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强劲的北风便开始肆虐平安道南部,荒原上草木萧索,枯叶纷飞。
目力所及,见不到一个活物,连最贪吃的豺狼也早早钻进温暖洞穴,避开锥子般的西风。
第一兵团新兵营第三队塘骑荆丹离,像一只愤怒的龙虾,弓腰伏在马背上,顶着凛冽刺骨的西风,跋涉在苍茫荒原上。
这匹马刚吃过草料,在沼泽旁饮足了水,此刻精力充沛,边走边大口大口吐着白气,不时蹦哒两下撒欢。
相比之下,另一匹备用马匹体力就弱很多,它背上搭着两个褡裢,一个褡裢里装着荆丹离五日的口粮,是些炒面、饭团和牛肉干。
塘骑比不上战兵,战兵安营扎寨后,就会有专门的辅兵给他们生火造饭,除非遇见夜袭,战兵基本没有什么危险。
而塘骑则深入敌后,类似于后世的空降兵,一旦出现在战场,便会陷入百倍甚至千倍于己的敌军包围之中。
据说此地有朝鲜哨马活动,所以,在野外生火造饭是不用想的。
运气好的话,能抓住一两只鸟雀兔鼠充饥,运气不好,就只啃食那些冻成铁块的饭团了。
和李自成一样,今天也是荆丹离加入特务营后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他需要将武定皇帝的诏令也就是分进合击的作战详细要求,下发给西边正在登陆的吴阿衡所部。
依偎着马背的温度,他感觉稍稍温暖一些,踩在马镫上的双脚快要僵硬时,一支响箭升入云霄,荆丹离抬头朝西边望去,原野上升起一团绚烂的烟花。
“不好,老柴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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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不攻北,夏不伐南。
这是历代名将总结的战场经验,夏季北方酷寒,对攻方来说,都算是天时,诚如死去多年的朝鲜军统帅姜弘立所言,为将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刘招孙跟随义父刘綎打仗多年,萨尔浒之后,他本人更是身经百战,冬不攻北这样浅显的道理太上皇按说应该知道,然而他还是坚决要求出兵东征,偏偏要在冬天向朝鲜发动进攻。
至于其中原因,众人实在琢磨不透。
或许,这就是武定皇帝超越众人的原因吧。
倾斜的落日如红色旋涡,不停吸引着地面的光线,光亮大片大片地消失,每个消失的瞬间总是伴随着杀戮和攻击。
在宁边城通往丰川郡官道上,齐军夜不收与朝鲜哨马厮杀不断。
朝鲜兵“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单打独斗尚可,到了战场上摆好阵型,堂堂阵战,就不是敌人对手了。
临近荒草的一段废弃驿道,地上倒伏着三具朝鲜兵尸体。
荆丹离和两名塘骑马两翼包抄上去,老柴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在他旁边,骑马立着一副生面孔。
几名新兵塘骑立即拔出腰刀,举起短弩,对向那人。
“自,自己人,别杀他。”
老柴挣扎着站起,重重咳嗽了两声,吐出大口鲜血,等他转过身去,他麾下三名塘骑(另外两骑此时还没赶到),望见老柴后背心插着两根拇指粗细的大箭,箭簇破甲而入,半截留在了老柴身体里。
“别杀,他····是沈阳来的,刚才是他救了我,否则就被这三个贼害死了······”
老柴说了一半,眼神便开始涣散开来,两名塘骑擦掉眼泪,立即翻身上马,向东西两边警戒,荆丹离大哭不止。
立在马背上的那人一身便服,外面套着件厚实的皮袄。皮袄上面沾着斑斑血迹,一些已经干涸。
“兄弟,节哀顺变,人总会死的,当兵的死在战场上,不亏。”
荆丹离泣不成声,“若不是老柴在前面走,现在死的人就是我了。”
“知道太上皇行踪吗?”
荆丹离沉浸在漫天的悲伤中,那人问了两次,他才清醒过来。
“太上皇这会儿不在宁边,不好说在哪儿,应该在平壤。”
你是什么人?
“我是来送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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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在第一兵团后面的流民忙着砍伐竹木,制作成木筏摆放在绳索上做成吊桥。
当年在浑河战场,开原兵第一次渡河时,用长枪作为临时材料,捆起来放在绳索上,然后在上边铺设衣甲作为路面应急。
当然,现在形势远没有当年那么严峻。
太初三年十一月十二日,中路大军率先兵临平壤,在城外安营扎寨。
齐军将盾车布置工事之外,还在营寨外一二里距离内修建烽墩,作为明哨预警。
刘招孙收到一封从沈阳皇宫发来的塘报,金虞姬在鲸油灯下将信拆开。
“是杨姐姐写来的。”
刘招孙放下烤羊腿。
“念。”
杨青儿汇报了沈阳百官情形,朝廷概况,又说到刘堪学业,十月初二和老师打了一架,平手。
“一定是布木布泰怂恿!”
武定皇帝怒气冲冲。
“她还说了什么?”
金虞姬继续念道:“亡父寿辰将至,伏念陛下百忙之中,于平壤城下,或在蔚山,设道场纪念父亲大人,父亲在世时,多与家人说起万历援朝战事,恨当年不得一举荡平倭患…”
刘招孙沉默良久。
“朕也想杨经略了,那些年,多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