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457节

  朝鲜人善斗,这一点大家都表示赞同,只是要拆毁平壤城,委实有些过分了。

  效法谁不可以,为什么偏偏要学暴秦。

  刘招孙击节称赞:

  “好!有时候,杀戮是解决问题的最简单方式,也是最有效方式,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上策。”

  “臣深感前明失交趾之痛,乘此大胜之威,请太上皇下诏,将平安道、咸镜道家产一万两以上豪杰,全部迁徙均州,逾期不迁者,灭九族!此举可就近监视叛贼,可充实天心城,又可分散朝人斗志,三五十年后,此地便彻底归于我大齐。”

第529章 江华和谈

  “好!说得好!好一个隳名城,收豪杰!”

  刘招孙对嬴政两千多年前玩过的这些套路并不陌生,始皇帝能在短时间内统治六国,离不开这些残酷手段。在他看来,大秦之所以二世而亡,只是因为某些政策没有完全贯彻到位。

  想要彻底占领朝鲜这种地方,单凭军事打击、屯兵屯田,是远远不够的,必须从内部摧毁朝鲜原有的政治生态(当然,要摧毁一个这样的文明并不容易)。

  根据穿越前有限的社会生活经验,当不能解决问题时,直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往往更具成效。

  既然短时间无法解决同化问题,只有将占领区内的中坚力量全部摧毁。

  武定皇帝听孙传庭详细细细说完迁徙朝鲜富户至均州的计划,拍案而起,赞许道。

  “不愧是朕的心腹重臣,乱世用重典,朝鲜反复无常,不可轻信,李倧已经骗朕两次了,朕不想被他们骗第三次,朕以为,收不如杀,把富户带回均州,早晚还是得杀,不如节省些气力,一步到位,就在这里杀了,也不用收他们回关内了。”

  众人面面相觑,本以为孙传庭已经足够狠辣,没想到太上皇一出口,便要斩尽杀绝釜底抽薪,不给对手任何活路。

  武定皇帝这样的做派,让几位文官立即想到了当年明成祖征安南的历史教训。

  当年,明国官军对安南屠戮过甚,派往安南的官吏,大都素质堪忧,甚至有很多被贬责的官员。越南各地充斥着明朝两广、云南的岁贡生、落弟举人出身的官员,以及内地发配来的大批戴罪官员(明仁宗一次调凤阳同知王凤等罪官119人发配越南充当州县官员),这些人即使有心为治,也因为不懂律法,不知如何治理。越人“受其重科厚敛,民不聊生”、“州里之征徭重困,闾阎之杼柚皆空”。

  这些人到了安南,可谓丧心病狂,对当地百姓敲骨吸髓,无所不为,最终,大明在安南的统治只延续了二十年,便宣告结束。

  侯询一直负责与朝鲜国王议和事宜,见太上皇如此行事,担心大齐会重蹈当年明国经营安南覆辙,见众人都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

  “陛下,所谓背坏盟约,坑杀俘虏,毁坏平壤,屠戮豪杰,实乃法家术士妄论!而今大军云集朝鲜,已有半年,劳师远征,为兵家所忌,大齐之贼,不止在朝鲜·····”

  刘招孙和颜悦色听侯询说下去,几次挥手阻止孙传庭反驳,孙副相脸色铁青,恨恨望向侯询,大学士却是毫不在意,继续滔滔不绝道:

  “东藩小国不比天朝,其民表面顺从,其实顽劣,不堪教化,远者隋唐三伐高句丽而不下,劳民伤财,为天下笑;近者忽必烈九征高丽而未取完胜,空耗国力;陛下英明神武,一战而定平安、咸镜两道,武功不在秦皇汉武之下,然马上得国易,马下治国难。若对本地族人逼迫过甚,怕只会适得其反。陛下不知当年安南之事乎?杀俘不祥,若肆意杀戮,横征暴敛,到时激起民变,又要消耗天下兵马征讨,得不偿失。因此,臣以为,对朝鲜国,当以怀柔为主,弹压为辅。给李倧一线生机,给朝鲜人希望,如此,便再没有人会与我大齐死战,可将平安、咸镜道叛逆诱至关内,再行处置,为袁知府报仇雪恨·····”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孙传庭大声反驳。

  “陛下!此乃腐儒之论,误君误国!陛下不得偏信·····”

  德高望重的金尼阁出来道:“英明睿智的太上皇陛下,臣需要提醒您的是,平壤城中现在还有三千到五千名上帝的信徒,他们中的很多人对真武神同样具有最虔诚的信仰,臣以为,陛下不应该把这些人送入矿井或打入地狱,他们对帝国具有更大的价值。”

  “确有此事?”

  武定皇帝回头望向特务头子刘兴祚,刘兴祚立即点点头,确认佛朗机传教士所言非虚。

  “怪不得德川幕府要禁教,一个平壤就有这么多信徒,可怕。欧罗巴的渗透太可怕了!”

  细细揣摩金尼阁说的话,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杀戮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本身,他想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大齐保持忠诚(当然只是一定条件的忠诚),而不是真的要斩尽杀绝,而且刘招孙对屠城也没什么兴趣。

  “既有统战价值,就不能屠城。”

  众人虽不知道这“统战价值”到底是什么,不过从太上皇刚才的语气中,大家已经觉察到武定皇帝的犹豫,大祭司趁热打铁道:

  “陛下,天猪教在朝鲜传播甚广,臣认为没有必要伤害这些信徒。”

  “好。”

  接下来东征倭国、南伐安南,不可避免会和天猪教打交道,这群人认死理,如果这样屠戮了他们的兄弟姊妹,帝国接下来的扩张,怕是要更加艰难。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刘招孙重新回到御座,望了眼金虞姬,对帐内众人道。

  “也罢,上天有好生之德,朕生性宽仁,俘虏留下一半不杀,送往辽东矿场,豪杰也不杀,就按孙首相的意思,分批送回均州,不过,北方两道以及釜山,朕要定了。还有岁币和人质。”

  武定皇帝说话的时候,刘兴祚快速走到大帐门口,从一名蓑衣卫手中接过一份塘报,递给东方祝。

  刘招孙将塘报展开,粗粗看了一遍:

  “好,刚从水师那边得到消息,李倧乞求停战,想和朕谈谈。”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振奋。

  鱼已经上了砧板,接下来怎么切,就要看大齐君臣的心情了。

  “不容易啊。”

  刘招孙将塘报摊在案几上,回想起泰昌元年那次带金虞姬归宁,泛舟汉江的画面。

  仿佛就在眼前,本以为从此可以牢牢控制朝鲜,没想到后来又经历那么多变故。

  想到这里,他低声对慈圣太后道:“这下有机会,和你再泛舟汉江了。”

  金虞姬笑道:“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无论如何,夫君当行善事,不可滥杀无辜。”

  刘招孙沉默不语。

  多行善事,那就少杀几人吧。

  武定皇帝大声宣布道:

  “五日后,在江华岛与朝鲜和谈,谁愿意替朕跑一趟?”

  李倧自知理亏,不敢北上,把和谈地点设在他的老巢——也是朝鲜历任亡国之君的最后归宿——距离汉城不远的江华岛。

  孙传庭大声道:

  “臣愿为大齐赴汤蹈火。”

  侯询不甘示弱,他作为马士英一派,当然不能坐视孙传庭得势,也跟上去:

  “臣愿去江华岛,与朝鲜议和,不辱皇命!”

  武定皇帝笑道:“好好好,赴汤蹈火算不上,你们大胆的去吧,他李倧若敢动你们一根毫毛,朕便立即屠了汉城。”

第530章 流惠

  “和谈之时,要做到不卑且亢,决不能把朝鲜当做与大齐同等地位的国家对待。”

  “缴纳岁币、割让港口、贡献人质、与倭国断绝往来,这四条,是朕给你们定下的底线,其他条款,你们自行发挥,既要让蛮夷知道我大齐国威,又要彰显天朝风范,还要让朝鲜百姓知道谁才是他们的大救星······”

  刘招孙这种既要····又要······还要······的要求,委实过分,同时满足以上三个要求,对普通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孙、侯两人毕竟不是常人,两人相视一笑,对此次和谈胜算早已成竹在胸。

  “第六舰队会在仁川附近海域巡逻,对李氏王朝形成威慑,只要李倧不想和杜度一样,被朕制成兵马俑,他一定确保你二人安全。”

  太上皇安排完毕,便让两人下去准备,冬月二十日,大齐副相孙传庭、礼部尚书侯询由禁卫军负责护送,从平安道平壤府启程南下,前往朝鲜京畿道江华岛,与朝鲜国王商议两国和平事宜。

  孙、侯两人素来不和,不过在面对朝鲜时,应当会一致对外,不至于相互掣肘。

  暂且不说孙传庭侯询南下议和之事,当日,武定皇帝亲率一众文武扈从进入平壤城,敌将朴从命府邸安鹤宫成为太上皇行宫,裴大虎、刘兴祚带人守卫。

  战事刚刚结束,蓑衣卫与镇抚兵合力,忙着在城中搜捕朴从命余孽,安抚平壤百姓。

  武定皇帝踩着遍地血迹,穿过狼藉不堪的平壤城,步入安鹤宫大殿。

  朴从命的人头被放在御案之上,一双怒目注视武定皇帝,刘招孙神色冷峻道:

  “他是怎么死的?”

  当年在萨尔浒之战的场景,仿佛再次出现在眼前,这位曾和自己并肩作战、同是把总起家的悍将,最终在战场上和自己见真章。

  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刘兴祚指了指身后,身后一名年轻蓑衣卫连忙上前行礼。

  “陛下,多亏了蓑衣卫第一队伍长李自成,这次他带人潜伏平壤,举火内应,又扮做朝鲜兵,杀了七星门好多守军,朴从命伏诛,也是他安排人手做的。”

  “哦?你就是李自成?”

  武定皇帝意味深长的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英俊少年,他的思绪已然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口中喃喃:“不是还在陕西做驿卒吗?”

  李自成没听清楚太上皇在说什么,也不敢多问,只是站在原地待命。

  东方祝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太上皇道:“你以前跟着谁进的蓑衣卫?沈百户吗?

  李自成双手抱拳:“回圣上,是吴营官。”

  刘招孙这才想起吴霄和林宇还在京畿盗墓,也不知两人现在如何了。他上前拍了拍李自成肩膀,称赞道:

  “深入敌穴,以一敌百,好!好!果然是少年英雄!蓑衣卫后继有人了。”

  刘兴祚脸色微变,看向李自成的眼神有些异样,被旁边站着的东方祝看得清清楚楚。

  “其他几路人马现在何处?”

  刘兴祚连忙回道:“陛下,邓总兵现在黄州,吴总兵返回海上,正南下进逼汉城。”

  “好,让他们各司其位,持续给李倧压力,不要以为朕会和隋炀帝、忽必烈一样,打两仗就跑了,和议完成之前,所有人马都要保持战斗戒备!”

  ~~~~~

  次日,太上皇下诏,以王侯之礼,厚葬朝鲜都御史朴从命于平壤南门外,百官送行,以彰其忠义之心。

  接下来的几天,森悌和第一兵团各营训导官在各个城门前施粥,顺带带来斩杀俘虏的节目,从大街小巷赶来围观的平壤百姓络绎不绝,观者无不摆手称快。

  一位须发花白、面目可亲,自称参加过万历援朝战争的老大爷,一把鼻涕一把泪,混着陈米煮熟的热米粥,仰着脖子咕噜一口灌下去,紧紧攥住东莞仔肥嫩光滑的小手,激动的哭道:

  “思密达们终于来了!你们是平壤的大救星,没有思密达,就没有朝鲜!我们就要被朴从命那思密达活活饿死啊!”

  森悌从老大爷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动作娴熟的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对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道:

  “太上皇给朝鲜百姓准备的粮食,在宽甸就让李倧给抢走了,分给了大户和豪绅,两班大臣,为了给大家省口吃的,太上皇他老人家两天只吃一顿饭,万岁爷刚才还说,大家伙是要打仗的人,不能让大家饿着,只要你们能吃饱,他便是饿几天也值啊。”

  老大爷听了,哇哇大哭起来,顺手丢下破碗,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安鹤宫方向咚咚咚磕头,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对身后众人道:

  “大王把咱们的粮食抢走了,宁愿给倭寇吃,让倭寇攻打齐国,也不给咱们,这是要活活饿死咱们啊!”

  “咱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啊!”

  城门四周忽然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很多人回忆起这些天平壤被围时遭受的种种欺凌,想起过去两年为支援官兵“勤王”(出兵齐国),各家被官府盘剥敲诈家破人亡,以小国伐大国,从开始时便注定是一场悲剧。

  森悌见时机成熟,朝身边几位营部训导官点点头,其中一人忽然高呼:

  “杀两班!分田地!杀两班,分田地!”

  ~~~~~~

  “杀两班,分田地?”

  安鹤宫。

  精致的亭台楼阁之间,刘招孙挽着金虞姬的手,摇头晃脑。

  “把人都杀了,朕到哪里拿钱呢?”

  金虞姬懒得再看夫君流出鳄鱼眼泪,她的注意力在眼前的池塘假山上。

  没有人会想到,在贫瘠苦寒的平安道,在战火纷飞的平壤城,还有这般豪奢精致的府邸。

  “夫君,这些假山,看起来很是熟悉。”

  慈圣太后根本不搭理太上皇杀人越货的计划,把话题岔到了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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