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他忍不住插话道:
“陛下,不是说印第安人是大齐的朋友吗?”
“那是对外宣称的,是欺骗世人的。”
刘招孙神色不变:“无论王道霸道,跑到人家地盘上,终究是强盗,这些印第安人,已被欧洲强盗们屠戮过好多次,他们现在谁也不信,所以·····”
太上皇欲言又止,他本想让李定国说出那句话来,见李定国无动于衷,只好接着道:
“如果不能和谐相处,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记住,大齐首要敌人是白皮的欧洲强盗。”
李定国听完武定皇帝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诲,原先心中的困惑顿时烟消云散,更加坚定了他对收复殷州疆域的信心。
“对了,差点忘了,”
武定皇帝使了个眼色,东方祝尖声叫道:
“带张岱上殿!”
李定国一脸诧异。
片刻之后,一个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的囚犯被禁卫军带上大殿,在见到太上皇后,立即跪倒在地,声音粗犷沙哑。
“罪人张维城,叩见太上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上皇让张岱起身,简单向李定国介绍了这位为了娶老婆被送去宁古塔的倒霉蛋。
一晃三年,江南名士的气质已经彻底改变,说话时不再捻兰花指,脸上腿上都长满了毛发。
完全具备抠脚大汉的气质。
刘招孙露出欣慰笑容,看来知识分子徒步宁古塔,下乡上山接受农奴再教育,很有必要嘛。
“张岱,让你回来,是要放你走,忘了说。弘光皇帝把你列为通缉要犯,正四处张贴榜文捉拿,要将你凌迟处死。”
张岱跪倒磕头,点头如啄米之鸡。
“求太上皇给条活路!”
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去殷州,作为书记员,协助李定国记录他们在殷州的活动记录,换句话说,算是太上皇派往殷州的细作之一。
“你不是一直想要让朕给你赐婚吗?这次是个机会,一个帮你在殷州谈情说爱。”
张岱诚惶诚恐,不敢抬头,太上皇接着道:
“到了殷州,可娶当地酋长之女为妻,做个殷州赘婿,大有可为。”
第560章 鞭长莫及
太上皇将名士张岱安排的明明白白后,又和李定国闲聊几句,当即下旨,封李定国为殷州副都督,由陆路进入殷州,之所以封他为副都督,是因为孙可望也是副都督。
“孙可望在库页岛之战中斩获颇丰,一个人杀了五个罗刹鬼,亲自砍了他们的左腿,这位唐山小兄弟雷霆行动,朕对他颇为欣赏。”
刘招孙说出这话的时候,李定国脸色分明有些变化,太上皇假装不知道孙、李两人恩怨,继续道:
“他是马首相极力推荐的人,你,是孙(传庭)阁老极力荐举的,朕以为不可偏废,决定给你们两人机会,谁能率先抵达,朕便封他为殷州大都督,以后殷州事务,都归此人管理。”
这样的安排,不是为制衡两股势力,只是一种对前途凶险的委婉说法。
先不要说谁先谁后,有一个能活着到达大洋彼岸,便是谢天谢地。
武定皇帝的潜台词是,孙可望和李定国,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活下来。
“请问陛下,”
武定皇帝脸色微变,扭头望向还在地上跪着的张岱。
“张名士有话请讲,不过退婚流之类的是不可能的,你也不要提,事关殷州百年大计,可不是写玄幻小说。”
张岱犹豫了很久,鼓足勇气问道:
“敢问陛下,此地距殷州有多远路程?罪人是走陆路还是水路?是否有驿道相连。”
裴大虎抡起刀鞘骂骂咧咧:“你以为是让你在江南游玩啊,还想着走驿道!你们当年以公谋私,滥用驿站,不知花费多少钱粮·······”
武定皇帝大手一挥,原谅了江南名士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早年生活,示意裴大虎不要当众打人。
“两三万里总是有的,可以坐船,也可以走陆路,走陆路会比较冷,搞不好就会冻成冰墩墩,走水路会比较热,可能会热成雪容融,而且还得去辽南坐船,和孙可望他们一起走。”
不知张岱从哪里听说孙可望的名声不好,连忙摇手道:
“不不,罪人愿走陆路,愿与李将军一起走。”
“好,”刘招孙对李定国一笑,“李都督,看来你颇得人心啊。”
“张先生在路上,可要好好记载,把你肚子里的墨水都用上,多写几篇文章,等回来,朕便给你出版文集,名字已经想好了,便叫做《日航船之殷州东游记》。”
张岱连忙叩谢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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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君臣三人在大正宫一番推心置腹长谈,从清晨聊到天黑。
刘招孙让两人早些回去歇息,接下来一段时间,李定国还要前往各大兵团,征募他需要两百队员,同时负责筹集粮草物资。
到了太上皇帝就寝的时候了。
两人行礼退下,刘招孙发了会儿呆,脑海浮现出康应乾在鸡泽县兜卖金刚散的画面。
“若是老康在就好了,一准儿把这些贪官污吏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知过了多久,刘招孙打了个哈欠,总管东方祝殷勤道:“圣上,该翻牌子了,今天和哪位······”
“朕现在心情不好。”
夜幕下沈阳城格外静谧,不时有一两只流萤忽闪着翅膀,飞过郁郁葱葱的御花园。
武定皇帝没听东方祝问话,离开御座,信步走到御花园入口,抬头望向夜空,因为这几年蒸汽机的推广使用,各处燃煤使用越来越多,再加上热气球飞行,火炮试验,雾霾严重,眼前这片天,越来越显肮脏。
现在的一片天是肮脏的一片天
星星在帝国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
天其实并不高海其实也不远
人心其实比天高比海更遥远
刘招孙伫立良久,东方祝不敢打断太上皇思绪,静静的站在旁边。
“李定国刚才说,河南银铺把康监军存的钱黑了,中州几千家商户,无一幸免,这群硕鼠!还有湖广,大舅哥在捞钱,工程偷工减料,滥用劳力,不顾百姓死活,只想着用祥瑞忽悠朕!今天发现头白鹿,明天抓到只五脚蛤蟆!河南湖广等地的天,要变了。真是骇人听闻!
“东方祝,”
刘招孙将端起的银耳莲子羹放下,语气严厉道:“你说说,朕该如何惩治这些人?这次该派谁去查?怎么查?”
“陛下,·····”
东方祝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正所谓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东方公公虽是太上皇身边的红人,然而说到底只是个宦官,无兵无权,出了宫,真要是和地方闹翻了,急了眼,没几个头头怕他。
河南湖广的水,很深,可以说是深不见底,河南巡抚葛业文,此人从万历年间便追随刘招孙,又是马士英的心腹,在大齐上层可谓盘根错节,湖广更是不能细说,巡抚是个不管事儿的,真正掌权的是第四兵团主官秦建勋和成国公金大久,秦建勋不用说,背后是西南土司势力,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主儿,至于金大久,他是慈圣太后金虞姬的哥哥,背后有金应河、朝鲜派系支持,和禁卫军裴大虎林宇等人,关系匪浅,总之这些人不仅是太上皇心腹,更是实权人物,都是东方祝得罪不起的。
“臣以为,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还是要再派人查一查,可以发一道圣旨,问问当地的钱粮数目,比对·······”
刘招孙一脸不悦的打断东方祝,这种打太极和稀泥的招数,让他很是不满。
可是,帝国仰仗的统治基础,就是这些皇亲国戚,心腹重臣,这些人,各个权势遮天,即便武定皇帝想要给他们分权,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因为,极权主义的基因便是权力高度集中,除非天下事都归自己一人去做,否则,一旦派人出去,只会导致这样的结局。
“虽然知道,李定国早晚也会和他们一样,同流合污,忘了初心,不过,现在,朕不会放弃,杀!天心城才建一小半,南方还没平定,就要把国库掏空,这群硕鼠,仗着齐朝田亩制度,捞钱起来,比前明贪官,还要可恨!真正是敲骨吸髓!”
武定皇帝这些年派往河南、湖广、山东视察的钦差、密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自以为这些人忠心耿耿,殊不知,很多人已经被金大久这样的硕鼠收买,给自己带回来的消息,永远都是天下太平,各地遭灾需要救援。
刘招孙忽然想起发生在乾隆时期的大案,王亶望案。
在王亶望案中,地方各级官员联合起来欺瞒乾隆,侵盗银两千两以上的官员多达共102人。
按照大清律办理,这些官员都要被处死。
乾隆划了一条红线,贪污两万两以上者死刑。
经过审理,共有28名官员被判斩立决,51名官员被判斩监候、秋后处决,另有46人发配边疆服苦役。
武定皇帝磨刀霍霍,在心底暗暗定下一个杀人名额,准备从湖广开始,逐步对各省,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第561章 皇亲国戚
禁卫军统帅裴大虎、林宇、吴霄三人,奉命秘密入关,前往湖广均州,逮拿成国公、宋应星两人,将其押回沈阳,听候太上皇发落。
成国公金大久是当今大齐国舅,是慈圣太后的亲哥哥,是第九兵团金应河的表亲,除了孙传庭马士英,在大齐文武群臣中,再没谁比金国舅更有势力。
太上皇一出手,从此宣告金氏一党的覆灭命运。
生于帝王之家,杀伐决断,刻薄寡恩,没有亲情可言,当然不是裴大虎这些臣子能理解的。
“陛下,金国舅怕也是受人蒙蔽,毕竟他第一次督建工程,至于那四百万两漏洞,多半也是当地奸商所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兴祚已提前给第四兵团打了招呼,只要秦建勋不想造反,便不会阻拦你们逮人,你们这趟去了,只要提防家丁即可!”
怕就怕,第四兵团和金大久宋应星等人不清不楚,那就麻烦大了。
“老裴,朝野上下,很多大臣都把你们禁卫军归于后党一派,现在后党为非作歹,带头贪腐,朕不能不过问,今天给你这个机会,让你们和他们划清界限,给机会,就要中用,否则朕也救不了,到时百口难辩!下场就和他们一样,懂吗?”
裴大虎心中伤悲,精神恍惚,仿佛梦境一般,然而知道关系重大,这个家丁头子来不及替别人感伤,连忙带头向太上皇表忠心。
“臣等拼了性命,也要把这几个人带回沈阳。”
裴大虎三人又选了十几个禁卫军好手,匆匆收拾,离开沈阳,星夜向山海关进发。
禁卫军出发不久,太上皇又招来章东,对特务头子一番叮嘱,让他去河南走一遭,搜集当地商会压榨农户的证据,看看此次钱铺亏空到底是怎么回事。
“暗中查访,查清楚第九兵团和此事有无瓜葛,无论有没有,都不要惊动金应河,这群外番雇佣兵,朕一直都不放心······”
太上皇还是习惯性把话只说一半,章东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特务头子刚走出大正宫,又自己折返回来,抬头望向太上皇,面露难色。
“陛下,此事关系太大,臣,臣担心···”
刘招孙径直打断道:“怎么?你不敢去?”
章麻子额头锃亮,脸色微微发红,情绪激动:
“十三爷,小的如何不敢去!只是怕打草惊蛇,咱们蓑衣卫丢了性命不说,还要耽误军国大事!”
“若草里真有蛇,朕自会将他碎尸万段,其他几个兵团都已返回沈阳,他们掀不起风浪!”
刘招孙说到这里,上前拍了拍章东肩膀:
“章麻子,朕没有想到,没想到有朝一日,要对以前的兄弟下手。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
章东连忙道:“圣上做到对,都是他们的错!这才几年,个个变成这样,忘了当年在萨尔浒血战,忘了是谁带他们走来的,个个猪油蒙了心,尤其是那个宋应星,狗改不了吃屎,上次饶他不死,现在又带头贪腐,不知贪了多少银子·····”
章麻子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刘招孙不得不挥手示意他平静下来。
“所以,森悌黄德伦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官吏们像地里的庄稼,一茬庄稼毁了,还有下一茬,下一茬庄稼,从小用心施肥,多浇水,悉心培育,肯定还会丰收。”
帝国的第二代统治阶层,除了少部分技术战俘,绝大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齐人,以辽东商会、农户子弟为主,这些孩子年龄普遍在十岁到十六岁,最大的那波人已经参军入伍,成为各大兵团的新兵。
和李定国、孙可望的成长经历一样,这些孩子自从开始学会说话,便接受各种洗脑教育,无论是学堂教材,还是各省出版的书籍报刊,都是宣扬对大齐的忠诚,以及对太上皇刘招孙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