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束发之后,就该大婚了。
只是今年太上皇征战江南,无暇过问,只得让两宫太后筹备。
刘堪的两位母后,慈圣太后金虞姬,东太后杨青儿,秘密着手为小皇帝选婚,也就是选皇后。
慈圣太后推选禁卫军指挥使裴大虎长女为皇后,东太后推选帝国海军主官吴阿衡之女为皇后。
广德元年八月初六日,当钦天监已经开始选择大婚吉期(广德元年十月初八日),只等太上皇最终敲定皇后人选时,刘招孙在江南前线得知此事,立即叫停了所有筹备工作。
大祭司佛朗西斯科给出的理由是:
(皇帝大婚)一年之内,只利七月,余月皆有碍。
也就是说,太上皇将儿子的婚期,往后推迟了至少一年。
太上皇对天变节气之类不甚相信。
大祭司的这些话,当然只是借口。
占领江南后,刘招孙野望更大,他想让刘堪与欧洲某公主联姻,具体是哪位公主,还不确定。
八月,太上皇对他的欧洲臣僚们,下了这样一道死命令:
大齐皇后,必须在欧洲各国公主中诞生。
“堪儿,朕与你的两位母后,宣谕礼部筹备大婚,人选已定下。”
太上皇目光炯炯,望向刘堪。
刘堪连忙起身,拱手向太上皇道:
“儿臣忙于变法筹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听父皇与母后安排。”
太上皇笑道:“变法重要,吾儿的婚事,更重要!”
“此女年方十四,性端静,好读书习字,丰硕广额,倩辅宜人,颈白而长,肩圆而正,背厚····总之,是个美人,有沉鱼落雁之姿,最重要的是,能纵横沙场,弓马娴熟···”
听到弓马娴熟,金虞姬轻咳一声,脸色微红。
一众文臣武将都好奇的望过来,尤其邓长雄裴大虎吴阿衡谢阳几个,他们的女儿正待字闺中,也是皇后人选。
大齐借鉴前明外戚孱弱的教训,太上皇曾规定,以后皇后不必非从寻常百姓家遴选,群臣,亦可进献。
在佛朗斯西斯科、金尼阁等人的考察下。
现任瑞典国王,瓦萨王朝第七位君主,瑞典国王卡尔九世的长子,杰出军事家、军事改革家,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英语:Gustav II Adolf,俗称古二爷)的女儿,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瑞典公主克里斯蒂娜,是古斯塔夫二世和王后所生唯一存活的合法继承人,此女,或能配得上堪儿,她,就是大齐的皇后。”
刘堪手中茶杯掉落。
“吾儿不必激动,半年前,朕已派使团前往瑞典国,向古二爷提亲,想来他们这会儿已快到欧罗巴了。”
注:
1、广东采珠指的是采取合浦县特产的海水珠,明朝合浦县隶属于广东布政使司辖下的廉州。合浦珍珠自古闻名,一直受皇室青睐···嘉靖八年五月十八日,世宗下诏采珠,地方于八月二十八日正式开采。正好赶上风汛期,“值潮水泛涨,风汛不便”。到十二月中旬,船夫病故三百余名,溺死二百八十余名,风浪打坏船大小七十六只,又飘流无著人船三十只。
第620章 请客吃饭
广德二年正月初五日,太仓州城,王家府邸。
“张公子,请。”
“辰玉兄,请!”
正厅香烛辉煌,锦帐绣幕,墙正中挂着中堂牌匾,居中悬着王家祖上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
太仓王家乃太原王氏一支,唐末在江南开枝散叶,算是名副其实的簪缨世家,祖上为官者不在少数,王衡的父亲王锡爵,更是万历年间著名首辅。
“大灾之年,招待不周,海涵,海涵。”
丫鬟小厮分东西站定,男东女西。
地上铺了红毡,角落放着几个鎏金珐琅大火盆,正月的太仓,天还有些寒意。
主位设了个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两边两面相对七八张雕漆椅,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
当中摆着张椭圆形长桌,密密麻麻摆满菜肴,靠近主客位置,刚割下来的鹿肉在烤炉上滋滋冒烟,香飘四溢。
一身儒雅的王衡(字辰玉)坐在上首位置,旁边一个二十岁光景的公子,一身华服,非富即贵。
这位王衡口中的张公子,乃是太仓州富商张忠义家长子,姓张名原。
“新年下,便来叨扰辰玉兄,实在惭愧,辰玉兄这般客气,折煞小弟了。”
旁边一个俏丽丫鬟上前倒酒,张原看都不看那美婢,双眼巴巴望着王衡。
王锡爵的儿子,缓缓端起樱花杯,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他没去看焦急如焚的朋友,只是盯着桌上菜肴,微微叹息:
“哎,万历朝的旧账,还要翻,搅吧,搅吧,把个大齐搅乱,不搅出几条人命,怕是不肯罢休。”
张原急道:“哪里是万历年的旧账?我京城亲戚来信说,这次清丈亩,是从前明第一次清查田产算起,追缴拖欠,所以爹才让我来叨扰辰玉兄,向王家·····”
王衡大手一挥,不给张原说话机会:“第一次?那不得是洪武年的老黄历。”
“千年田地八百主,合着要把几百年的田赋,都算到咱们头上?杀人诛心啊,你们张家要补交百十万两吧!”
张原离开座位,起身朝王衡拱手行礼,近乎哀求道:
“辰玉兄救我!”
王衡扶起好友,云淡风轻道:
“张原小弟,这是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与黄知州有几分交情,当年家父位列首辅,对他有知遇之恩,这就写封信,让他把你家多出的那五千亩田,先销了黄册,钦差追问起来,就说是无主之田,黄册年久失修,大不了退几千两银子。”
张原作势又要跪下。
“多谢辰玉兄搭救,救命大恩,当····”
王衡拿过张原面前的酒杯,亲自给他倒满,轻描淡写道:
“一个御史,一个钦差,一个蓑衣卫,到太仓地面,人生地不熟,也不带丘八来,怕他做甚?不过提防下面这些小鬼,州城里几十张嘴难养。一个同知,两个通判,三个推官,经历司,知事,照磨,检校司狱,都是喂不熟的。”
“来,共饮此杯!”
张原举起酒杯,迟疑片刻,低声道:
“辰玉兄,五千两银子早已备好,给你打点使用,只管放心。”
王衡笑着点头,神色不变:
“钦差是北边的人,关外的,总之不是同道中人。”
“鞑虏?”张原一脸诧异。
“可能是北虏(蒙古),可能是东虏(建州),也可能是辽东汉人,所以才搭不上话。”
王衡恨恨喝下酒,双眼微红,忽然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简直有辱斯文!坏我江南文气!这武夫穷兵黩武,祸害完中原,又祸害湖广,现在把手伸到江南,拿着份不知哪儿弄来的洪武黄册,就要清查田亩,追缴田税,简直是土匪。真当我娄城无人耶!”
张原连忙示意王衡低声。
“辰玉兄,当心隔墙有耳。”
太仓王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按照广德皇帝制定的清丈亩标准,王家要么清退嘉靖年间以来非法占据的五万亩上田,要么补交田税两百万两白银···
像王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在太仓州城还有三家,分别为黄、陈、张,坊间称之为四大家族。
四大家族盘根错节,联通一气。
南明覆灭前后,太上皇对原有明国官吏照单全收,东南很多府县,就像辛亥葛敏后的民国,只是把衙门口换个牌匾,知府换身官袍,接着上任。
当年朱常灜滥封官爵,太仓知州以下职位,基本都被四大家族占据,连王衡这样的乡贤,也受弘光朝廷招徕,一个人做了三个县的县令。
太仓州(包括各县)三百多万亩田地,几乎被四家瓜分殆尽,连太仓卫所,织造局、钞关的官田,他们也不放过。
广德皇帝整治的重点,便是娄城这些蛀虫。
山雨欲来风满楼,张家是四大家族中最弱小的一支,首先感来自南京的杀气。
如今江南平定,长江口被海军封锁,在太上皇的部署下,形成了关门打狗的态势。
这些贪得无厌的硕鼠,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难免做困兽之斗。
王衡抬头望着中堂牌匾下悬挂的王家祖上遗像,恶狠狠道:
“那又怎样?城头变换大王旗,我自岿然不动!不是为兄夸口,在这娄城,几百年屹立不倒的,只有我们王家!便是齐军来了又如何?家父门生遍天下,现任内阁首辅八人中,有四位是我父亲门生!还不说北直隶各地府县……当年刘綎发迹,靠的也是家父推举。”
张原哪里知道王家和皇帝还有这层关系,惊的张大嘴巴。
“变法变法,不管他怎么变,天地君亲师,他变不了!除非刘家真要欺师灭祖!”
张原凑到近前,小心翼翼道:
“莫非辰玉兄想·····”
王衡打住话头。
“知道就好,太仓地面,最不缺的就是打行蝲唬,找几个可靠人手,软硬兼施,还记得你本家张溥那篇《五人墓碑记》吗?”
张原的表弟是当今大学士张溥,当然,表弟发迹后,也不认他这个表哥了。
“当然记得,”
崇祯二年三月十八日,锦衣卫跑到苏州开读圣旨,要捉拿周顺昌,引起吴民反感,而周顺昌之被逮,是因为织造太监李实参奏原任应天巡抚周起元时被串入其中,与后世所谓的抗税无丝毫关系。
《陶庵梦记》中颜佩韦等四人是把兄弟。
《明经世文编》中写道颜佩韦打行出身。打行替人要账,打架,报私仇。他们甚至圈养一些傻子(或把好人弄成傻子)替人在官府受刑乃至替人去死。
《五人墓碑记》背后真相很可能就是:东林党人花钱找打行,让他们出人顶缸,找些傻子替死平息事端。
于是颜佩韦四人和周文元走上前台,成为义士,赴义而亡。
“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走这步,先礼后兵吧。”
王衡眯缝眼睛,回忆起往事,悠悠然道:
“我好歹在太上皇身边待过几年,深知他秉性,这人虽是武夫,城府颇深,精心计划,若知道代价太大,他便不做了。”
“所以,咱们要让今上知道,新法祸国殃民,强力推行,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张原当然知道王衡口中的惨重代价是什么意思。
只要四大家联合,大不了像崇祯年间那样,再弄死几个花子流民,将他们描述成仁人义士,说他们为太仓百姓而死,煽动民变,威胁朝廷。
须知太仓可是东南重地。
到那时,想必这劳什子变法就会不了了之,至少,不会先在太仓州施行······
“吃菜吃菜,不说糟心事。”
一桌子玉盘珍羞。
张原吞下块酒酿清蒸鸭子,呷了口十年老绍兴酒。
鸭肉皮白柔嫩、肥而不腻,绍兴酒芳香醇烈,走而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