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6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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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将军,成国公是为将军和诸位将士的前途考虑,眼下大军已然突破山海关,又有源源不断的兵源武器运抵辽东,再打下去,结果您是知道的,成国公与第八兵团主官蒲将军关系匪浅,他不忍见蒲将军手下无辜送死,诸位及时悬崖勒马,成国公也好为诸位求情····”

  沈阳广积门瓮城,邓长雄派来的使者面朝一群叛军将领,态度不卑不亢。

  一众杀红了眼的叛将纷纷拔刀,恶狠狠望着这个口出狂言的训导官,正要上前乱刀将其砍死,却听昭德皇帝轻咳一声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今日先不杀你,邓长雄的好意,朕心领了,不过,我现今也是皇帝,你应该称我为陛下才是。”

  使者丝毫不惧:“呵呵,你这个皇帝是自封的。”

  何龙州挥舞龙袍下摆,怒道:“他齐国的江山怎么来的?也是刘招孙从人家孤儿寡母手里夺来的,他能夺得,我为何就夺不得?”

  使者笑道:“那也看能夺不能夺,精兵强将,何止百万,你们不过区区一偏师,不,连一偏师都算不上。天兵压境,结果你也是清楚的,明知要覆没,为何不给自己和手下的兄弟留个好的归宿呢?”

  右丞相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使者衣领,怒道:

  “哼!像你一样,做刘堪的鹰犬,为虎作伥!拿自己同袍下手,就能有好的归宿么?!”

  张英继续骂道:“邢忠义!你原是

  邢忠义大声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如今你等困守辽沈,成国公不忍更多兄弟在这场厮杀中丧命,才不顾日后皇帝震怒,与你等商议休战之事,若是换了吴阿衡、赵率教来,哪里会说这些,一番狂轰滥炸,你等怕是早已尸骨无存!”

  “杀了他!”

  “杀了他!”

  邢忠义明显激怒了叛军众将,一众将官纷纷拔刀,怒吼着要将这人砍成肉泥。

  何龙州大手一挥,挥退众将:

  “刘堪何德何能?登基不久,便恣意妄为,任用奸佞,给他舅舅的葬礼规格比他亲爹都高!推行新政把百姓逼得造反!惹得大齐人神共愤!邓长雄手下都是能征善战的英雄好汉,回去告诉他,你我双方若能合兵一处,打出他一个清平世道来,何愁不会有好的归宿呢?何必要在一个昏君之下、奸党之间,仰人鼻息、拾人牙秽呢?”

  邢忠义争锋相对:

  “成国公对大齐忠心耿耿,他心系苍生,日月可鉴!反倒是将军,借口清君侧,为一己之皇位,便让辽东军民以卵击石,为你送死!日后即便侥幸夺得天下,又岂能心安理得?将军是否私欲过重了?”

  何龙州拂袖而起:

  “刘招孙生死未知,邓长雄便匆忙拥立刘堪,为了自己前程,不惜裁撤各兵团,血腥镇压

  “邢忠义,念在你曾救过第八兵团的份上,今日不杀你,议和就此作罢,让邓长雄发兵来攻城!我在沈阳迎候大驾!滚!”

第733章 皇权永固

  广德帝掌权以来,执意推行新政,哪怕群臣反对,其决心也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换句话说,无论这次辽东有无反叛,无论帝国多少叛贼蜂起,新政都必须继续推行,这是刘堪的底线。

  所有民进国退,土地兼并,贫富分化,都将继续下去,而且愈演愈烈。

  用通俗的说法便是,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任何势力都不能阻挡。

  从这个角度上讲,邓长雄对昔日袍泽弟兄的劝降,注定是要失败的。

  然而这位宅心仁厚的老将军,此时还没认识到矛盾根源所在。

  叛乱源于两条路线,两种制度之争,分裂注定无可挽回。

  邢忠义劝降失败后,成国公又派出两波使者,希望何龙州能迷途知返,出城投降。

  然而辽东叛军打土豪分田地,已经触碰到广德帝的底线,所以,无论如何,何龙州等人是不可能活命的。

  夜色深沉,浑河南岸齐军大帐,鲸油灯熊熊燃烧,成国公所在的营帐,亮若白昼,不时有传令兵进进出出,邓长雄一身戎装,头盔之下,两鬓斑白,此刻正手捧塘报,沉吟不语。

  训导官邢忠义,各营营官侍立左右,急切等待成国公将令。

  “关内又来增援了?”

  邓长雄点了点头,旋即又轻轻摇头。

  “关内增派火器,有三千门攻城炮,五万枚火箭,飞艇数百,由海军运抵山海关,很快就要来了。”

  “这是好事,成国公为何愁眉不展?”

  邓长雄苦笑着望向邢忠义,将塘报递给训导官,补充道:“吴阿衡快来了,赵率教也将从倭国调回。皇帝对平叛进展不满,估计会让他们两个代替我。”

  帐内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广德帝竟然会临阵换将,这样的操作委实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何龙州还想负隅顽抗,单凭他那点人马,守不住五日的,”

  一想到赵率教这个杀神,众人不由倒吸口凉气,如果第六兵团掺和进来,辽东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皇帝在南京时,心心念念的是全歼叛贼,鸡犬不留,不使一人逃脱,或许议和,本就是个错误。”

  邓长雄心中喃喃自语。

  邢忠义看出成国公所想,压低声音道:“屯兵于坚城之下,不可持久,而且何龙州这厮最是擅长蛊惑人心,咱们手下战兵多有来自辽东的老兵,若是让他们受到叛军影响,便不战而溃了。”

  相比邓长雄,邢忠义对局势看得更加明晰。

  眼下必须速战速决,尽快平定辽东叛乱,否则后面会有扯不尽的麻烦,搞不好他们几个也会交待在辽东。

  “成国公,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邢忠义抬头看邓长雄一眼,试探性问道。

  “说罢。”邓长雄重新坐回他的马扎上,目光落在墙上一幅辽东山川形势地图,陷入了沉思。

  邢忠义朝众将官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退出大帐。

  “昨日末将与逆贼何龙州在沈阳城头交涉,城上城下,好多战兵都听到了。”

  “那又如何?”成国公漫不经心道。

  邢忠义忐忑不安道:“何龙州所言,虽然皆是大逆不道之论,不过我看城下好多军士,已然犹豫,我让其他训导官私底下调查过,不少战兵认为叛军叛乱有理·····”

  邓长雄剧烈咳嗽两声,拄着长剑站起身,目光从辽东地图上转移开来,落在邢忠义身上。

  “蒲刚的兵会造反,本官麾下几个兵团,不会!”

  邢忠义附和一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道理是这个道理,成国公,无论如何,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消灭叛军,拖则生变,皇帝现在已然对我们生疑,若是继续与叛军议和,继续围而不战,估计要不了多久,便会士气衰竭,到时攻城不下,皇帝决计饶不了我们,等到赵率教他们来收拾残局,你我到时恐怕就要去给蒲刚陪葬了。”

  邓长雄沉吟良久,抚掌叹道:“我已经给过何龙州机会了,他执意要当这个大辽皇帝,我们只能成全他,送他上路了。”

  邢忠义又道:“明日全力攻城,叛军必然抵挡不住,等他们斩杀城中百姓泄愤,到时正好可以激励我军士气。”

  此时沈阳城中居住的齐军家眷,基本覆盖各个兵团,这些家眷的数量,没有八千,也有一万。

  当初在起兵前,何龙州便将城中人质作为自己造反的重要筹码,必要时候,可以用这些人质换取自己全身而退。

  如今齐军想要速战速决,就必须鱼死网破,一往无前,不被这些家眷所牵制。

  “若是叛军不杀家眷,只是把他们当做人质,阻挠攻城,又当如何?”

  邓长雄面露疑惑问道。

  邢忠义杀气腾腾,环顾四周,咬着牙道:“成国公恐怕还不知道,这次从南京过来时,蓑衣卫暗中将蒲刚交给了我们训导官,此时蒲刚正在我们手上。沈阳城中叛军多为第八兵团残部,若是明日当着他们的面斩杀蒲刚,你猜会发生什么?”

  “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皇帝推行新政可以不择手段,我等平定辽东,也当如此,否则,你我下场会比蒲刚他们更惨。”邢忠义说出这些话时,语气格外平静,仿佛在议论很久远的事情。

  “成国公,时代变了,既然你当初帮了广德帝一次,便应该帮到底,实不相瞒,皇帝对太上皇留下的各兵团主官都不放心,蒲刚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有其他将官被清理,成国公既然已经是陛下的人,此时权当是纳个投名状,等平定辽东后,陛下自然知道谁是忠臣,谁是奸臣·····”

  邓长雄心中清楚,站在面前的这位总训导官邢忠义,表面是第一兵团的训导官,其实就是广德帝派来辽东的监军,代表皇帝意志,除非自己也想像何龙州那样造反,否则绝对不能违逆此人。

  “成国公,我知道,知道你和蒲刚是袍泽弟兄,你们两个是从萨尔浒一起杀出来的过命兄弟,关系匪浅,让你杀了他,恐怕难以下手。但是现在,此人要造大齐的反,他的部下何龙州已经僭越称帝,裹挟辽东军民和大齐为敌,无论如何,蒲刚是留不住了。你若还想做大齐的忠臣,还想让在南京的儿子继续做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明日就亲手杀了蒲刚,一刀下去,身家性命便能保全,辽东的百万生灵,也能保全。杀一人,救百万人,孰轻孰重,请成国公考量!”

  邓长雄没有听邢忠义说下去,他眼前浮现出自己和蒲刚共事的画面。

  那个曾经在临清力挽狂澜拯救大齐的猛将,因为反对广德帝新政,莫名其妙就成了大齐最大的叛贼,被蓑衣卫逮拿,一次次为刀笔之吏所羞辱,最终,他还要被自己的袍泽弟兄杀死,不知到了最后时刻,蒲刚心中会作何感想?

  我不能杀蒲刚?

  蒲刚不能死在我手里。

  成国公脸色涨红,攥紧了一双拳头,双眼喷火,望向站在对面的邢忠义。

  邢忠义针锋相对,不卑不亢回望邓长雄。

  双方隔着几步相互对峙。

  “成国公,三思后行,今日你的一切,包括邓家荣华富贵,全系成国公之手,皇帝有意迎娶你家千金为贵妃·····你也看见了,现在各兵团都是皇帝的人。”

  邓长雄下意识望向大帐门口,几个营官神色阴冷朝这边张望。

  一想到家中的娇妻美妾,想到刚刚担任五城兵马司的长子,邓长雄攥紧的老拳渐渐松开,拳头一松开,整个身子也很快松软下来。

  “便依你的计策行事,此事老夫不插手,你们自己去办。”

  邢忠义仰天大笑,上前轻轻扶住成国公,和颜悦色道:“成国公深明大义,不因私废公,有将军在,吾皇无忧矣,此战之后,末将必亲自为成国公请功,哈哈哈哈。”

第734章 不征之国

  “逆贼蒲刚!本山西镇夜不收……侥幸得些军功,任兵团主帅,深受国恩,却不思报效。广德帝驭极,蒲刚居功自傲,心怀鬼胎,阻挠新政,圣上再三宽恕,此贼却以朝廷暗弱,竟煽动造反!辽东生灵涂炭,天下动荡,皆因蒲刚!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广德七年五月初六日清晨,沈阳城下,蒲刚被人五花大绑,押送至浑河岸边。

  一个辽东籍贯的训导官举着个木头喇叭,在两位刀盾兵的保护下,朝对岸叛军大声叫喊。

  “何龙州无君无父,大逆不道!已是穷途末路,尔等听清楚了,继续顽抗就是给他陪葬!尔等速速斩杀叛将,开城投降,成国公或能饶尔等性命,否则,蒲刚就是尔等下场!”

  蒲刚跪倒在浑河岸边,全身被绑,嘴巴用布条堵着,说不出话。

  他脸色涨红,抬头望向熟悉的广积门,努力挣扎着起身,却被两个刽子手死死按在地上。

  第一兵团总训导官邢忠义在卫兵簇拥下,来到浑河岸边,俯身上前,让卫兵摘去布条,对蒲刚道:

  “蒲将军,事已至此,你该劝劝这些手下,让他们不要再以卵击石,陛下说了,除了何龙州几个贼首,从者皆可赦免···”

  “呸!”

  一口浓痰落在邢忠义脸上,邢忠义胡须颤动,强忍住没有发作。

  “新政一日不废,大齐一日不宁!你这狗东西给邓长雄说了什么?让他这般死心塌地给刘堪卖命!竟要对袍泽弟兄下手!太上皇尸骨未寒,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将太上皇的教诲都抛到了脑后,邢忠义,你等着,等赵率教回来,一定扒了你的皮!”

  “哼,”

  邢忠义冷笑一声。

  “大齐已抛弃倭国,抛弃朝鲜,还有琉球,海外兵团都将裁撤,赵率教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若能支持新政便好,否则,也会下去陪太上皇!”

  蒲刚嘴巴张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刘堪竟如此恣意妄为,将先帝血战得到的土地拱手让人。

  “广德帝给过你活命机会,你却蚍蜉撼树,非要阻挠大齐新政。”

  邢忠义手指广积门方向,怒声咆哮:

  “如果不是你,这何龙州也不会扯旗造反,如果不是你,西南土司也不敢侵扰大齐!现在,连安南暹罗国这样的角色,都开始打大齐主意·····朝廷如此难堪,广德帝焉能咽下这口恶气?今日之事,只能怪你自己!你的家人,朝廷自会照料,你安心去吧。”

  周围响起嘈杂的人声,叛军都伸长了脖子朝城下张望,望向他们曾经的统帅。

  蒲刚盯着邢忠义,身体颤抖,脑袋有节奏的摇摆,他还想说些什么,刽子手大叫一声,手起刀落。

  此时此刻,浑河两岸数万人马忽然安静下来,连嘶鸣的战马也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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