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断胫折股,虏马载伤惊驰“,因道路狭小,河沟纵横。又恰逢大雨,身披绵甲的满兵马队同惊慌失措的朝鲜兵成千上万的挤在泥泞中。“过沟者死于沟,过河者死于河“,其状惨不忍睹。弱者被挤坠马下,生生被人畜踏进泥水深处成了肉泥。强者亦陷于泥淖,脱身不得。
杀发了性的真武营,索性脱掉铠甲战靴,好让追击更快一些,他们赤脚冲入溃兵之中,一阵猛砍,“往来剽疾“,冲到哪,哪里就卷起一股血雨狂飚,清军“填满沟壑,遍野横尸“,一直追杀出十里之远。镶白旗主力还未参战,便损失惨重,两万真夷营践踏而死超过三千人,还有三千多甲兵失踪,不仅镶白旗损失惨重,汉八旗也所剩无几。据清方事后统计,石廷柱麾下3000人仅逃出37人,马光远麾下炮营600炮手只有二十人生还,且人人“魂魄尤惊,策战者鞠缩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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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一日,得知抚顺惨败消息的皇太极,立即撤除对沈阳的围困,率领两黄旗向赫图阿拉方向撤退。
与此同时,参与围攻铁岭、宽甸等地的各旗兵马,也纷纷后撤,明军出城追击,斩获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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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八日,赫图阿拉汗王殿。
“皇上,乌鸦血都准备好了,许医官在下面等着。”
“知道了,退下吧。”
神情疲惫的皇太极挥退身旁护卫的戈士哈,抓起案几上一个还在渗血的布袋,布袋看起来很沉。
“哎,”皇太极叹息一声,起身走向宫殿角落。
角落里,屹立着一尊两尺多高的萨满神像,此刻萨满神正怜悯的望向身材肥胖的清国皇帝。
“哎!”
皇太极习惯叹了口气,眯缝着小眼睛环顾四周,见四周无人,动作娴熟的将萨满神移开。
伴随哗啦声响,神像脚下地板出现个三尺多宽的孔洞,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一串略显破损的石阶从洞口延伸向地下。
“哎!”
皇太极拎着带血的布袋,晃动着他那肥胖的身躯,顺着台阶艰难爬下去。
等他刚刚进入密道,头顶上的神像便自动缓缓移到了先前位置。
密道一丈多宽,高过皇太极头顶,两旁墙壁上挂着明亮的鲸油灯,密道内灯火通明,甚是宽阔,至少他这样的胖子走在里面并不狭窄。
约莫往前走了十几步,一阵剧烈的尸臭迎面扑来,皇太极停下脚步,揉了揉大鼻子。
空旷的密道里响起悲凉沙哑的满洲语:
“虎口啊,阿玛又来看你了。”
第788章 生死悲歌
生死草,亦称“生莎草”、“紫色婆娑花”,性温,味甘、微苦、微温,归脾,肺经,草呈深紫色,花蕾如牵牛花,呈钟铃之状,生长于烟雾笼罩的阴凉山谷深处。花蕾含有怪异虫卵·····
——光海君御医许浚日志·1591
石室中央的石柱上,坐着个头戴黑布的人,那人穿着五爪袍服,袖口和胸前的锦缎已经磨破,沾满了血迹,听见石室外面传来脚步声,这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类似野兽的低吼,挣扎着想要站起,旋即被手脚上绑缚的铁链束缚,镣铐击打石柱,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声。
皇太极听见虎口还在不停嘶吼,不由悲从心来,身体颤颤巍巍,没注意到萨满巫师和朝鲜名医向自己行礼。
“奴才伽舍,奴才许澄,”
“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皇太极朝两人挥了挥手,目光落在石柱上的虎口身上,虎口是和硕贝勒豪格的乳名,也只有他阿玛皇太极才会这么称呼儿子。
注意到皇帝脸上凝重的神色,许澄连忙上前道:“皇上,贝勒爷今日好多了,即便现在闻到人肉,也不像先前那几日那般发狂了。”
“哦。”皇太子揉了揉鼻子,微微点头。
大概是为了配合医官这句话,绑在柱子上蒙着黑布一直怒吼连连的豪格,这时忽然安静下来,不再用铁链击打石头,不再用脑袋撞击石柱,呼吸变得均匀流畅,仿佛也在安静的聆听他阿玛和两位奴才的谈话。
“是乌鸦血起了作用吗?”
许澈连连点头,毕恭毕敬道:“正是,皇上,乌鸦血性凉,生髓化血最为有效,配合生死草服用,可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皇太极愁苦的神情稍稍缓解,称赞朝鲜医官:“许医官谙熟医道,不枉朕花重金将你从汉城请来,果有起死回生之能·····”
许澈连忙谦虚道:“皇上过誉了,奴才不过是承袭家学,这起死回生之术,也是从父亲那里习得的。”
三年前皇太极率兵东征朝鲜,围攻汉城时,便听投降朝鲜说过许澈父亲,光海君御医许浚的事迹,此人不止妙手回春,更能枯骨生肉,令人起死回生。
壬辰倭乱期间,据说许澈的父亲调制生死草给尸体服下,从而让死去的朝鲜军士重新站起,继续对倭寇战斗,最终杀退了倭寇。
对于此类传说,仅与朝鲜国一江之隔的建州女真,自然也听说过一些,不过先前皇太极只把他们当成是怪力乱神,对其嗤之以鼻·····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的医术。
“待豪格贝勒痊愈,朕必将厚赏于你,让你做我大清太医院的首座!”
许澈连忙跪下,以头撞地,砰砰砰向庆国皇帝磕头谢恩。
全副武装的萨满巫师打断两人,大声道:“皇上,长生天马上就要走了,须尽快做法。”
许澈狠狠瞪着萨满一眼,发现萨满巫师也在恶毒的望向自己,两人分明都把对方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伽舍法师,开始吧,既然长生天可以医治,便也试试吧。”
萨满巫师身着盔甲,扎五彩条裙,裙上挂九面青铜镜、九个小铜铃,背插五彩小旗,手握羊皮鼓,鼓柄上挂着小铁环。按节奏举步起舞,鼓声、铜镜和铜铃的撞击声骤起,口中念念有词,请“赛呼斯”(转世神灵)下地狱附体。
连唱带跳班个时辰
iduheshig、eduheshig
Idugen、edugen、utugen
最后,巫师将清国皇帝带来的布袋打开,从中取出四十九只乌鸦,将乌鸦的脖颈拧断。
乌黑的鸟血顺着伤口流入桌子上摆放的空碗中。
凡托为,不遭了罪,想死都难。
在阿玛的注视下,巫师一把将豪格头上的黑布扯下,然后飞快的退后几步。
豪格脸上沾满血污,血迹已经干涸,后脑勺上金钱鼠尾辫与污垢混合,又黑又硬,变成了一根刺向天空的矛,和硕贝勒的脸呈现扭曲状,像一只被马车碾过的黄鼠狼,一只眼球不翼而飞,嘴唇微微上翻,露出底下两根断裂的门牙····
斯~~~斯
他很快闻到桌子上的乌鸦血,张开大嘴,一股浓浓的腐臭味和腥臭的血味,瞬间淹没整个石室。
第789章 于泥泞中
崇祯四年七月底,辽东战役大体结束,明军固守辽沈铁开等城,皇太极倾巢而出,损兵折将,最终未得尺寸之地。
明军在阵战中大败八旗精锐,斩杀清军万余,俘虏真夷、包衣、蒙古、朝鲜兵计三万余人,缴获银钱粮草车马火器无数。
此战过后,皇太极卧薪尝胆积聚十年所得,一旦化作乌有,皇太极本人的皇位能否保住已是疑问,可以肯定的是,满清从此元气大伤,九条命只剩下半条,没有个二、三十年恢复,断难对辽东再形成威胁。
八月初二日,齐孟下令军队停止追击,各部兵马陆续返回沈阳,论功行赏。
此战未能擒获奴酋皇太极,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不得不说,这位位面之子的运气一向很好,齐孟记得,这已经是第三次让这个胖鞑子逃走了。
“大概这就是最灵活的胖子吧。”辽阳伯对身边人感慨道。
而据夜不收禀告,皇太极率残兵退守赫图阿拉后,立即驱赶周边百姓,连夜加固工事,加上前几年的经营,赫图阿拉已经被建奴打造成一座易守难攻的要塞。
经过参谋部分析,眼下建奴继续负隅顽抗,想要彻底攻占赫图阿拉,完成彻底的扫穴犁庭,明军至少还要损失两到三万战兵。
这样的代价,齐孟当然是承受不了的。
既然鞑子重兵防守老巢,也没必要真正弄个鱼死网破。
正所谓穷鼠噬猫狗急跳墙,当年刘招孙就是因为没拎清这个道理,妄想着宜将剩勇追穷寇,带着几千兵马狂飙冒进,一番操作下来,差点在太子河前成了西楚霸王。
齐孟当然不会重蹈这个覆辙。
既然攻城不行,那就攻心吧。
正当辽阳伯准备派出使者和皇太极谈谈时,清国皇帝已经抢先一步,派出汉臣高鸿忠、鲍承先等一众高级包衣,前来沈阳议和。
“这是我国皇帝的亲笔书信,请齐总兵过目。”
沈阳总兵府客厅,一番寒暄行礼后,高鸿忠递上皇太极写给齐孟的亲笔信。
特务头子章东接过书信,用鼻子嗅了嗅,确定没有下毒后才转交给康应乾,康应乾立即将信封撕开,恭恭敬敬将信纸呈递给辽阳伯。
齐孟抖了抖信纸,望着纸上工工整整的馆阁体,脱口而出道:
“你家主子的汉字写得不错,将来在建州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我府上做个书吏。”
两位包衣奴才尴尬一笑,假装没有听见。
片刻之后,高鸿忠和颜悦色道:“不知清国皇帝提出的议和条件,齐总兵可算满意。”
齐孟草草看了一眼,相比范文程上次带来的那个议和条款,这次皇太极明显做出了让步。
齐孟将信纸丢在地上,冷冷道:“范尚书现在何处?”
齐孟对范文程根本不感兴趣,只是突然想到此人,随口一问,然而高鸿忠却犹豫半天,吞吞吐吐道:“范文程得了失心疯,上个月病发死了。”
“可惜了,范尚书是个好官啊。”听到说范文程已死,辽阳伯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两位包衣奴才见气氛缓和下来,继续道:“清国上下,都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两家修好,没必要这样天天打打杀杀,看着两国百姓血流成河,最后却无能为力。”
然而齐孟根本不吃这套,他也根本不给清国和谈的机会。
康监军手指高鸿忠,佯装怒道:
“你家主子想谋害齐总兵不成!建州乃是我大明羁縻之地,是大明疆域,要和谈,你们该去京师,去找礼部官员,与齐总兵谈,难道是想让齐总兵僭越吗!”
高鸿忠没想到辽阳伯会来这出,和鲍承先都愣在了当场,还好两位包衣奴才反应及时,面露苦笑,压低声音道:
“康监军说笑了,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辽阳伯久据数省,领兵十万,四方精兵猛将多归其麾下,邓长雄、王二虎、蒲刚、袁崇焕为各地兵备道,连康监军您,名曰监军,实则为辽东巡抚····”
康应乾似笑非笑,也不去反驳,只是听包衣奴才说着。
鲍承先接着道:“万历四十七年,齐总兵初镇辽东,朝廷便许诺便宜行事,锦州以东,皆受节制,所除授文武官员,号称“东选”,“东选”之官几遍各地。”
“是啊,”高鸿忠又道:“何人不知,如今“东选之官遍天下”,那朱明朝廷怕已被辽阳伯掏空,只剩一副空壳了。”
鲍承先一脸谄笑:“辽东之事,与朝廷谈,不如和辽阳伯谈,皇帝说话未必算数。”
康应乾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谦虚了几句。
两位包衣奴才大喜过望,再次向齐孟行礼,趁热打铁道:
“辽阳伯,诚如大清皇帝在信中许诺的那样,若两家罢兵,我国愿献白银三百万两,东珠十车,一千件上好貂皮,另送十二名建州美女·····”
鲍承先后脑勺上梳着标准的金钱鼠尾辫,因为长期居住在苦寒之地,下颌皮肤有些龟裂,说话的时候有些漏风,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坐在眼前的齐孟,却不敢与这位杀神对视。
齐孟一团和气:“银子东珠貂皮可以收下,至于美女嘛!”
回头看了眼康应乾。
康监军尴尬一笑,即便是老康这样的资深玩家,有金刚散加持,对建州美女也提不起兴致,实在是太难下口啊。
“既然辽阳伯不好女色,便省去这项····”
就在两位包衣奴才暗自窃喜时,齐孟忽然道:
“生平不近大玉儿,阅尽美人也枉然!回去告诉皇太极,若想苟存,立即献出布木布泰,六百万白银。”
布木布泰?
高鸿忠无心在意这个女人,倒是六百万两白银····
听着这个数字都觉得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