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死党面面相觑,刘谦压低声音道:
“姐,你可不能气馁,所有人都指望着你啊!”
楚王也劝道:“是啊,若咱们败了,别说是刘堪,就是天心城那些勋贵,也会让咱们偿命!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认输!和他们拼到底!”
邓北武拍案而起,大声道:“公主和几位皇子都是刘堪的兄弟姐妹,他念及骨肉亲情或许不能杀你们,可是咱们这群武将,按照英国人提出的条件,即便投降,我等也难逃一死!”
杨三桂附和道:“邓大帅说的是!我们虽是勋贵之后,那刘堪必定不会轻饶!拼了!大不了割据辽东,辽东守不住就逃往倭国,总之不能在关内坐以待毙!”
后面一个将官大声道:“大齐与倭国乃是世仇,幕府将军不会收留我等的,若有计划割据辽东,要早些联络朝鲜人,引以为后援!这才是上策。”
汉王楚王回头看时,说话的是林三平,这位大齐第二勇士林宇之侄,如今也成了长公主死党,成了广德帝刘堪的仇敌。
大厅内武将们吵吵嚷嚷,纷纷叫嚣着要和广德皇帝血战到底,宁死绝不投降。
汉王刘谦等众人情绪稍稍平定,坚持请刘雨霏表态,长公主仍旧沉默不语。刘谦只好硬着头皮道:
“我等与新政不共戴天。归降朝廷难逃一死,新政不会有任何改变,到时大齐不复为大齐,我等也将灰飞烟灭,与其投降,不如放手一搏。关内待不下去,便退守辽东。”
刘雨霏眼神渐渐凝聚,像是恢复了神智。
“那便退守辽东,徐徐图之,派人联络朝鲜,希望朝鲜国王能与我等共进退。”
刘雨菲说罢,在在心中默念:
“父皇啊,若你在天有灵,一定保佑江山社稷不要毁在刘堪手里。”
~~~~~~~~
广德十九年十二月中旬,长公主刘雨霏在死忠护卫下,由登州乘船,渡海逃往辽东。
叛军在中原几乎全军覆灭,退往山东后又接连遭受损失,最后跟随刘雨霏渡海逃走的兵马,不及十一。
长江以北二十万叛军,短短两年时间便陷入覆灭,逃回辽东者,只有堪堪不到两万人。
太子刘无忌率军追击叛军至山海关,很快攻破关城。
东宫幕僚劝说太子继续追击,对叛逆赶尽杀绝。
依照刘堪的性格,若得到刘雨霏逃亡消息,多半又会对自己这位姐姐网开一面。
若真是那样,只怕后患无穷。
“蔓草尚且不容易除掉,何况是长公主呢?若不乘胜追击,让她勾连朝鲜,割据辽东,将来您继位,平定叛乱就难了。”
太子哭泣道:“长公主待我不薄,她是太上皇的骨肉,父皇的亲姐姐,我的亲姑姑,不忍加害!再说我现在只是储君,军国大事须父皇定夺,怎可擅自行事?诸位不要再逼迫!”
然而幕僚和部将反复劝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您还是太子!”
“如果不杀刘雨菲,我等只有先去死了!”
最后,刘无忌不等父皇下令,便派大军封锁山海关,并派水师联合英国人,封锁渤海断绝登州与辽西之间的联系,不许辽东片帆南下。同时下令朝鲜国王联合大齐平叛。
辽东粮草断绝,朝鲜国王拒绝叛军入境。
广德二十年三月底,走投无路的叛军献出长公主、汉王、楚王等头目,向南方朝廷投降。
对于长公主的处置,刘堪和他的大臣们出现严重分歧。
广德帝对这位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姐姐,仍旧采取怀柔政策,不忍斩尽杀绝,主张将其流放朝鲜或安南,保全性命。
在过去的二十年时间里,广德皇帝已经多次赦免刘雨霏。
在群臣看来,因为广德帝的忍耐退让,长公主得寸进尺,最后差点毁掉整个帝国。
广德二十年四月初二日,刘堪在给刘无忌的家书中提及:
“长公主本心不坏,她这些年不过是被奸人唆使,才与朕为敌。杀她又有何用!不如流放安南。”
消息传出,群臣哗然。
大家对这样的处理方式都不满意,在刘无忌的指使下,南方各地主官向皇帝谏言,要求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陛下三思!刘雨霏祸乱天下,此次叛乱,中原一带十室九空,多少军士百姓无辜罹难,如此这般,还不杀她,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如何看待大齐朝廷!”
可是不管群臣如何劝阻,广德皇帝坚持要保护她的姐姐。
刘无忌上奏父皇,提醒皇帝,大齐已然不是从前的大齐,朝廷正在将权力归还于民,像刘雨霏这样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难道能因为皇帝一句话说赦免就赦免吗?
如果这样,父皇先前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处置叛逆不止是家事,更是关乎帝国前途的国家大事。
群臣纷纷进言,连奥古斯塔也开始吹枕头风。
“陛下,为何要留下女魔头在人间,难道不怕她卷土重来吗?”
刘堪不以为然道:“她的党羽死的死逃的逃,将她流放安南,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奥古斯塔摇头道:“不,一切皆有可能。”
“是大臣们让你这样对朕说的吗?”
“不,作为大齐皇后,我难道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刘堪见无法说服皇后,只得摊牌道:
“朕不想杀刘雨菲,除了姐弟情谊,更重要的是,不想开王室骨肉相残的先河,朕不要做李世民。也不要让刘无忌做李世民!”
“对于皇家来说,骨肉相残是一个魔咒,一旦开启,后世就会效法。”
瑞典女人冷笑道:“她可不在乎这个,她一心想杀掉你!废除新政!”
刘堪摇头道:“总之,我不愿做李世民。”
奥古斯塔对中国历史略知皮毛,想了会儿问道:
“陛下说的是那个在皇宫门口杀死他的兄弟,逼迫父皇退位的唐朝皇帝吗?”
“除了他,还有谁?”
瑞典女人睫毛眨动,幽深的碧眼凝视广德皇帝,意味深长道:
“太子骁勇善战,大有太祖之风,此次平叛他立下大功,人心所向。最重要的是,他今年才十六岁,以后未必比那个唐朝皇帝差。刘雨菲死后,后世只会记得刘无忌的功绩,而不在乎他杀死了他的姑姑和叔叔。这是事实,陛下你不得不面对。”
广德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便依法令处置长公主,给她留个全尸,安葬在父皇旁边吧。”
第853章 最后的告别
长公主被埋葬在广德二十年九月初三日。
因为刘雨霏生前树敌太多,为避免她死后被人挫骨扬灰,葬礼秘密进行,仪式极为简约。
长公主最后被葬在父皇刘招孙和慈圣太后金虞姬陵寝周围,垂垂老矣的刘堪参加了姐姐的葬礼。跟随广德皇帝前来的只有江流儿陈名夏等几个心腹重臣。
当最后一捧土被皇帝洒下,地宫大门缓缓关闭,广德帝略显落寞的离开陵寝,登上了返回天心城的四轮马车。
“多给工匠们一些银钱,将他们遣散回家,永远不要再回天心城。”
“陛下,让他们闭口的最好方法是。”江流儿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不要再杀人了,这些年大齐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刘堪轻轻摇摇手,浑浊的眼眸转向精明强干的特务头子。
江流儿悻悻退下。
广德皇帝望向旁边侍立的陈名夏,大学士立即上前,俯首听命。
“英国人那边怎样?”
“圣上,”陈名夏神色阴冷,如同马车外面晦暗的天气。“东印度公司说要我们开放更多的通商口岸,而且在关税上要有更多的优惠。”
刘堪微微点头:“还有吗?”
陈名夏忐忑不安道:“英国人说,这次陛下能平定刘雨霏叛乱,都是依靠东印度公司的舰队支援,所以需要大齐做出更多让步。”
“更多的让步?”刘堪饶有兴致的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手,黄昏的光线透过车窗照在老人斑驳的沟壑里,显得阴晴不定。
“关税,通商,低价煤炭铁矿,朕给他们的还不够多吗?”
“英国人说,以后大齐舰船、火炮,堡垒建设都要由他们过手,各省的粮食布匹生意也只能和他们做····”
广德帝不耐烦的摇摇手:“那朕这个皇位让给英国人去做了。”
陈名夏不再说话,也自觉的退到了一边。
“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当年父皇在位时,红毛夷在大齐可有立锥之地?如今朕给了他们这么多好处,他们还嫌不足!”
太子刘无忌环顾四周,见几位大臣都不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劝道:“父皇,英国人的军舰还在咱们北边呢,现在还不能和他们撕破脸。”
刘堪咳嗽两声,有气无力道:“红毛夷不足为虑,商人重利,多给他一些便好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新政推行,你去一趟北地,去长公主的旧地,亲自监督那些阳奉阴违的官员,督促新政施行,不能再出乱子了。”
听说又要离开天心城,离开大齐权力中心,刘无忌心中极不情愿,不过他知道不能违背父皇意志。
“父皇,儿臣担忧你····”
刘堪略显尴尬的笑了笑,紧紧攥住太子双手,颤巍巍道:
“吾儿不必担心朕,我与太祖皇帝不同,我无心求仙,也不想要什么长生,从来不服用那些害死人的丹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长公主叛乱平定,由我坐镇天心城。你安心去燕京辽东,把新政做好,把田地矿藏重新分配,杀一批贪官。如此民心便有了,以后你坐天下才能坐得安稳。”
刘无忌沉重的点点头,再抬头时,他的眼眶已经有些红润。
“父皇,儿臣不在时,您可要保重龙体。”
辽东和燕京一直都是叛军旧地,是天心城统治的薄弱之处。
眼下长公主虽死,叛军余孽犹在,以后天下有变,这两地必是最先叛乱的地方。
广德帝又嘱咐太子一番,马车从皇陵出来,一路向北疾行,半个时辰后,巍峨雄伟的天心城就在眼前了。
马车吱吱呀呀碾过水泥路面,刘堪思绪纷飞,想到了死去的父皇和母后,想到了沉睡地宫的长公主。
红毛夷欲壑难填,难道父皇留下的基业真的要毁在自己手中吗?难道非要像姐姐那样穷兵黩武才能守卫大齐疆域吗?
广德帝忽然下定决心,对贴身太监命令道:
“去前面告诉江总督,让他和东印度公司的那些大鼻子董事们约定一个时间,让英国人从马尼拉来天心城觐见朕,英国人先前提到的所有通商贸易之事,都要与朕面谈才可。”
小太监领命而去,正要退出马车,刘堪又自言自语道:
“不知道皇后听说此事会怎样?她会觉得朕软弱吗?”
小太监站在原地,欲言又止道:“万岁爷的意思是臣告诉皇后娘娘英国人得寸进尺之事?”
“那倒不是。”刘堪果断摇摇手,“让皇后知道这些,只会徒增她的烦恼。”
古二爷的女儿虽是瑞典人,不过现在她的身份已经是大齐皇后,作为女人,她只能坚决捍卫丈夫的利益,所以,是时候和她的故国完成切割了。
等小太监下去传达诏命,装饰豪奢的车厢内只剩下广德皇帝一人,刘堪一边把玩着玉扳手,一边喃喃自语道:
“世事难料,朕还想着能和欧罗巴联手,没想到人家没把大齐当成朋友,而是待宰的羔羊。”
~~~~~~~~
返回天心城的当晚,皇后迫不及待的询问老皇帝是如何处置长公主的,是“凌迟”还是“车裂”,是否问出了她的余党下落。
刘堪尴尬一笑,沉默不语,最后被逼得不耐烦了,对皇后怒道:
“现在刘雨霏已经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她么?和一个死人较劲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