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前立刻鸦雀无声。
那些动手的先锋营将士唰地跪了下去。
刘琨、杨大勇和张成等将领也都单膝跪了下去。
挡在大帐外的亲兵这才整齐地向两旁一闪，让开了一条通道。
贾琥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徐徐地在众人的脸上扫过。
众人无不神情凛然。
贾琥这才将目光望向赵太监，此时他左脸又青又肿，嘴角边流出了一缕鲜血，身上还有几个脚印，这群杀胚还是知道轻重的，没下重手，又瞥了那几个番子一眼，明显已经昏死过去了。
走上前将赵太监扶起来，贾琥对林三说道：“快取药来！”
“不必了！”赵太监这时又恢复了监军太监的身份，“大帅也看见了，以后在皇上那里也请替杂家说句公道话。这件事，杂家不会追究，只要大家伙能消消气，能静下心来多等几日，就是再打杂家几拳，杂家也心甘情愿。”
“殴打监军，罪至极刑。”
贾琥的目光向他们扫去：“你们都是立过战功的，赵监军又替你们说话，你们的命算是捡回来了。但是，死罪虽免，活罪难饶！各打三十军棍！”
先锋营将士齐声应道：“谢大帅不杀之恩，谢监军救命之恩。”
赵太监嘴角一扯，这三十军棍就挡住了所有的罪责。
贾琥接着说道：“本帅理解你们的心情，也相信王大雷将军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本帅会派人到京城去，大家耐心多等几日。”说着，手一抬。
立刻便有数百名军卒跑了过来，带他们下去行军法。
看着被带走的先锋营将士，赵太监知道这件事暂时被压下来了，暗自舒了一口气，又见刘琨等人眼中露出了怪异的神色，心里一咯噔，显然王大雷的遭遇让他们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忧虑。
第188章 皆大欢喜？
月亮被云遮住了，只闪闪烁烁有些星光，大草原上一片寂静。
现在距离八月初五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了。
先锋营内灯火通明。
“谁！”突然，箭楼上值夜士兵发出了大声喝问。
一队巡逻士兵闻声赶了过来，纷纷抽出了刀，一个个凝神戒备，紧盯着前方黑暗处。
对方一人牵着马在前，两人牵着马在两边随着，慢慢走了过来。
“站住！否则放箭了！”箭楼上的士兵又大声喝道。
“是我！”一个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
“将军！是将军回营了！”那士兵听出了王大雷的声音，这时禁不住激动，大声喊了起来。
那队巡逻士兵也透过营门前火盆的光看到了王大雷，把刀插进刀鞘，上前帮忙将营门打开。
王大雷此时仍然穿着那身便服，一脸的风尘，一脸的疲惫，十五个时辰过去了，八百余里，跑死了三匹快马，终于带着皇帝的密旨赶回了大营，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日从太和楼出来他就感觉哪里不对劲，直到到了宁荣街才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只能躲进宁国府，然后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匆忙赶来的贾赦。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都在贾赦的预料之中，原本贾赦的意思是让他安心待在宁国府，等着贾家找到证据，然后再反击对方，彻底洗脱罪名。
只是后面的事情有些超出了预料，梅家的次子几句话就将贾家推向了风头浪尖，特别是贾琥和勇卫营，王鹤堂说的不错，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待在宁国府，只会拖累贾家，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自从进了先锋营，王大雷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不怕死，更不愿意拖累贾琥，拒绝了贾家的好意，跟随王鹤堂去了刑部。
从酉时到亥时初，短短的两个时辰，王大雷却像过了几十年般漫长，他担心因为找不到证据而连累到贾琥和勇卫营，就在他一面忧急这件事会给贾琥和勇卫营带来大麻烦，一面忐忑着能否找到证据的时候，义忠郡王带着酒菜来了。
不说贾赦的交代，还有王鹤堂的嘱咐，就冲他是太和楼的主人，王大雷都不会同他坐下来喝这个酒。另外，义忠郡王那阿谀逢迎的嘴脸着实将他给恶心到了，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还是第一次见着，好在皇帝的密旨赶在他动手之前到了，否则就不是泼他一脸酒这么简单了。
定要在他那张几分像娘们的脸上狠狠地砸上几拳，把他打的满面桃花开，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王大雷径直来到了伤兵营，听着里面的嚷嚷声，他那疲惫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趴在病床上的牛犇等人怎么也想不到王大雷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能够下床的都挣扎着站了起来，不能动的也将头抬了起来，一个个显得神情十分激动。
“快趴着，都趴着！”王大雷眼睛湿了，没等牛犇等人开口，连忙上前扶着一个先锋营千总官在床上趴下，一边大声说道。
身后的两名亲兵也上前帮忙扶着受伤的将士趴在床上。
牛犇一手扶着腰，一边拖过一把椅子，“将军请坐下。”
“你先回床上吧。”
王大雷又将牛犇扶到床上，望向一双双激动的眼大声说道：“我谢谢大家了！”说完，他先向左侧床上那些将士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向右侧病榻上的将士们深深地揖了下去。
“将军，朝廷有没有还您一个公道？”一个声音高声问道。
闻言，众人一齐将目光望向王大雷。
王大雷怔了一下，然后清了一下嗓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律条，自然要受到处罚。陛下仁慈，降三级，统领先锋营戴罪立功，另赔偿梅家烧埋费一千两。”
众人都怔了一下，接着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牛犇说话了：“戴罪立功？朝廷的官老爷们还是认为将军有罪？！”
王大雷默然了。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好些人目光冷漠，一副灰心到了极点的样子。
中军大帐
这儿也是灯火通明。
贾琥端坐在大案前，一张地图平铺在大案上。
坐在两旁的将军们一个个怒目圆睁，正凶横地盯着坐在那儿的赵太监。
赵太监十岁进宫，熬了三十几年才爬到这个位子，还是第一次听说代表皇帝的监军太监被打，并且还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却不敢将这个消息传回去，这件事闹大了很可能立时掀起一场剧变！
让军医上了药，用白绢将红肿的脸包了，然后又警告了随侍的小太监和提刑司的番子们，不准他们将这件事传回宫去。
赵太监垂下眼，不敢与众人对视，皇帝的密旨大家都看了，原本以为是皆大欢喜的事，毕竟梅昌文长子的死和王大雷有着直接的关系，降三级算是从轻处罚。
但问题是这群杀胚并不这样想，他们认为梅昌文的长子死有余辜，因为他对勇卫营的侮辱谩骂和诋毁是不可饶恕的。
总之，他们不认为王大雷有罪，更不认可朝廷的判决。
“戴罪立功？戴什么罪？王大雷有罪吗？！”谢琼一掌按在矮几上，扯着脖子大声嚷着。
一名骑营参将接着嚷道：“咱们在前面流血打仗，他们却在后面过着富贵的日子！这也就算了，还他娘的想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没门儿！”
刘琨说话了：“这话在理。他不是在挑衅王大雷，是对整个勇卫营的挑衅。王大雷打他，那是天经地义！”
众人纷纷嚷了起来：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朝廷必须给个说法！”
“让内阁把梅家人的脑袋送过来！”
赵太监脸一变，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斟酌着说道：“杂家以为，既然内阁这么判决，肯定是依据律法，也是最好的结局。虽然梅昌文长子有错在先，但他已经偿命，此事不宜太过苛责。”
谢琼：“说来说去，内阁就是在和稀泥，在偏袒文官。”
赵太监叹了口气，“他们也是有苦难言哪.”不经意地望向贾琥。
这时贾琥的目光正在那份地图上快速移动着，最后落到了承德离宫，也就是避暑山庄上，它还有个名字，热河行宫。
避暑山庄内有温泉，泉水经过九十多米的河道流入山庄内的湖中，湖水又流入武烈河，武烈河是滦河的重要支流，冬天腾蒸水汽，不结冰，也叫热河。
滦河穿越燕山山地，凿穿燕山，流经长城，最终经过直隶进入大海。
而热河行宫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往北直达辽东腹地，外控蒙古各部，还可俯视关内。
只要拿下此地，满清人再想进入察哈尔草原就只能绕道走了，不仅能增强大周对察哈尔草原的控制，还能对辽东腹地形成威胁，攻守形式将彻底改变。
滦河口到山海关一百多里，只要燕山和山海关不被攻破，滦河航运就是安全的，就是一条深入北方的运输通道，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位驻扎在这里的周军运输粮草物资。
半个时辰前，贾琥接到了焦大的密信，太上皇暂时失去了权力，也就是说，勇卫营很快就要南下平叛了。
经历了上一次的教训，贾琥觉得要改变目前的状态，不能大军一撤，满清人就卷土重来，这样太被动了，所以他萌生了一个想法，趁着满清人元气大伤，拿下热河行宫。
除了战略上的意义，贾琥还想削弱关外蒙古诸部的实力，防止他们再次作乱。
想到这里，贾琥将手一按，站起身，目光徐徐地在众人的脸上扫过：“拿下热河行宫。”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贾琥：“杨大勇将军。”
杨大勇立刻站了起来：“末将在。”
贾琥：“你连夜出发，明日午时之前将大青山脚下的战马全部赶来。”
杨大勇：“诺！”转身走了出去。
贾琥：“张成将军。”
张成站了起来：“末将在。”
贾琥：“你持本将令牌，前往蒙古各部征召士兵，告诉他们，本帅需要三万精锐。”说着，从一旁匣子中取出一枚令牌。
张成：“诺！”走上前接过令牌，大步走了出去。
众人都傻眼了。
贾琥接着说道：“明日午时开拔，一人两匹马，奔袭热河行宫。”
第189章 兴奋的皇帝
转眼又到了八月十五。
大清早一起来，天空中就布满了阴云，使人感到很压抑。
北京城老百姓的心情就像现在的天气一样阴沉，放眼望去，大街上、城门口没有任何装扮，连个红灯笼都没有，一点节日的气氛都没有。
自那日大火之后，京城天天出丧，东城几乎是家家办丧，哭声一片。
从辰时起，永定门就戒了严，禁军统领、忠毅侯冯唐亲自带着数千禁军来了，永定门大街两侧早已三步一岗布满了执枪挎刀的禁军，路旁还搭着一座座祭棚，棚内不仅摆放着香烛纸钱以及祭品，还有大相国寺的禅僧、清虚观的道士在念咒。
第一座是东平郡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府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府祭棚，第四座是宁国府，第五座是荣国府的，其余各家皆有设祭棚。
一直称病的东平、西宁两位郡王亲自来了，南安郡王府来的是世子，宁国府是贾蓉，荣国府则是贾赦带着宝玉、贾琮和贾环弟兄仨，自那日贾赦带兵去了顺天府，太上皇的禁足令就没了任何约束力，他不在被约束在宁荣街的范围内。
“来了。”宝玉在贾赦的耳边低声道。
贾赦抬头望去，灵幡白幛在微风中漫天飘荡，纸钱漫天飞舞，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走来。
四天前河南巡抚衙门递来了八百里加急，马尚部后军在开封府和归德府交界处遭到了叛军的袭击，一万五千后军几乎全军覆没，不仅丢失了粮草，而且大量的马匹和辎重也被劫走。
其实这场惨败的根本原因还是出在王鹤堂的那份公文上，因为他的催促，马尚不得已改变计划，亲率主力大军赶往徐州城，留下五千精锐和一万新兵押运粮草物资慢慢赶往徐州。
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一支叛军埋伏在惠济河的上游东岸，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军本来就是疲惫之师，还大半是新兵，叛军并没有选择在他们渡河期间发动突袭，而是等他们全部过了河，走出去两三里才发动突袭。
后军的军官全部是那些被安排进马尚部的勋贵子弟，他们一直没能发现问题，直到被叛军包围才反应过来，此时的后军已经成了饺子馅了。
其实，这些勋贵子弟并不是草包，否则他们也不敢上战场，他们集中精兵猛攻叛军一处，成功撕开了一道缺口，可惜的是，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正当大军突围的时候，天气突变，暴风雨夹杂着冰雹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那些新兵瞬间就崩了，冲垮了军阵，就在这个时候，叛军全部冲了上来，对毫无组织的后军展开了屠杀。
河南巡抚在急递中说，惠济河中沉浮着无数官军的尸首，河水泛成了红色。
这群叛军不仅伏击了后军，还打扫了战场，并将所有官军的尸首丢进了惠济河中，贾赦明白，这些人不是一般的逆匪，很可能就是袭击了王子腾的那支满清人训练出来的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