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勋忍不住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与工部尚书隔着好几层呢!简直是闻所未闻!他马瑞芳何德何能?这让那些呕心沥血为朝廷做事,却始终得不到升迁的官员情何以堪?”说着,猛地站起身,大声说道:“不行!我不能眼瞧着皇上犯错”
“慎言!”杨次辅慌忙打断了赵子勋的话。
赵子勋兀自不服气,却也只得将那口气带着唾沫生生地咽了下去。
“罢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鹤堂这时站了起来,“这段日子大家辛苦了。从今日起,咱们就轮流当值吧,不要都聚在这里了。”又把目光转向赵子勋,叹了口气,“听我一句劝,这种授人以柄的话不要说。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吗?”
赵子勋脸色立变,紧盯着王鹤堂的眼:“首辅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鹤堂不再绕圈:“这几年,你为了筹钱填补国库亏空得罪了不少人有些话我也是才听到,说你在皇上那儿失了宠,所以才会丢了户部尚书的职位若是方才的话传了出去,那起子小人一定会落井下石”
赵子勋低下了头。
杨次辅接着说道:“虽说心正不怕打雷,人正不怕影子斜。但防微杜渐也是必要的。”
赵子勋又点了点头。
李守中开口了:“现在保皇党盯着所有的人,咱们都要谨言慎行,不能让他们抓住机会。”
石光珠一声冷笑:“一群竖子,不要撞到老子手里,否则叫他们好看!”
“就这样吧。”王鹤堂说着,立刻感觉到门外有脚步声,连忙向门口望去。
突然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兵部尚书牛继宗捧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匣子急忙走了进来:“乌里雅苏台来的六百里加急!”
石光珠:“肯定是打胜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齐望向牛继宗手中的包袱。
牛继宗捧着那只包袱放到大案,解开了红布。
一只黄铜匣子露了出来,众人都是一怔。
瞅了眼上面的封条,石光珠对牛继宗问道:“军使怎么说?”
牛继宗:“他也不清楚,只知道里面的东西很重要。”说着撕开封条,又从袖中掏出钥匙开锁。
王鹤堂、杨次辅等人都围了过来。
牛继宗掀开盒盖。
盒中摆着一份军报,牛继宗双手掏出那份军报,只见底下还有一个封口处盖着贾琥帅印的牛皮信套。
众人又一怔。
王鹤堂想了一想,说道:“先看军报。”
牛继宗点了点头,接过李守中递来的火折子,吹燃融掉了上面的烤漆,打开那份军报展看。
众人都把头凑了过来。
石光珠一掌击在大案上,大声说道:“打得好!”
王鹤堂和杨次辅等人一齐兴奋地点头。
牛继宗将那份军报合上,望向那个牛皮信套:“这个合约看不看?”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接着传来了当值文员的声音:“首辅,新任工部尚书马瑞芳、户部右侍郎金枢卿和翰林院修撰张广儒进了乾清宫。”
王鹤堂第一个就变了脸色。
杨次辅、赵子勋、石光珠、牛继宗和杨简面面相觑。
李守中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石光珠回过神来:“一个工部尚书还不知足,难不成还想拿下户部尚书?也太贪心了!”
沉默了一阵子,王鹤堂说话了:“有了这些咱们就能进上书房了!”说完,目光扫视一圈,“一起吧。”
几人对视了一眼,齐声答道:“一起。”说完,带上军报和那个牛皮信套随着王鹤堂走了出去。
第331章 京城的事 下
大雪纷纷扬扬,这会子又起了风,呼啸的狂风裹挟着雪花铺天盖地的打在门窗上。
从高处往下看,小小的龙首宫在呼啸的狂风中瑟瑟发抖。
窗外是漫天的风雪声,窗内却十分安静。
太上皇盘膝坐在榻上,手里数着念珠,闭目不语,看不出他究竟是在默诵经文,还是在抑制如潮的思绪。
夏守忠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站在塌边,暗暗地斜望着太上皇,观察他的反应。
过了好一阵子,太上皇慢慢睁开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不是皇帝下的手就好。消息可靠吗?”
夏守忠连忙答道:“太上皇放心。另外,司礼监正在暗中追查一股神秘力量,皇上怀疑三皇子、四皇子和忠顺王的死都与他们有关。”
顿了顿,“司礼监曾想监视贾家,被皇上给拒绝了。”
太上皇不露声色:“你是怎么想的?”
夏守忠:“目前来看,整件事受益最大的就是贾家。”
太上皇转了话题:“去年义忠郡王说,水溶在南洋占了一个大岛,现在怎么样了?”
夏守忠:“没消息。不过义忠郡王那边情况倒是不错,占了个不大不小的海岛,靠着之前从满清鞑子那里赚来的钱发展的还不错。”
太上皇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喧闹声。
太上皇的目光望了一眼夏守忠。
夏守忠连忙走了出去,很快又走了回来,犹豫了一下,说道:“回太上皇,是关外传来了捷报”
太上皇:“哦?贾琥又打了胜仗?”
夏守忠答道:“是。贾琥率领官军击败并俘获了罗刹国王,逼迫对方签订了城下之盟,获得了大片的土地。”
太上皇怔住了,半天没有吭声。
夏守忠:“听说皇上正和内阁商议在漠北设立都护府的事情。”
太上皇将念珠放在榻几上,站了起来,跺到窗边望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深深地叹了口气:“三年.不到三年,他就横扫了整个关外草原。如今更是击败了北边的罗刹人逼迫对方割地赔偿”
又怔了好一阵子,问道:“你说这个贾琥到底是个什么人哪!”
夏守忠想了一想,答道:“刚开始觉得他是一个年轻气盛的贵族子弟,后来又觉得他是一个英勇非凡的武将,再后来,老奴就有些看不透他了.”
太上皇望着窗外:“朕也看不透他。”说到这里,突然问道:“听说皇帝的身子大不如从前?”
夏守忠:“不太确定。”
太上皇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听说大相国寺新得了一卷贝叶经,让内务府的人将经书请来。”说完,慢慢走回榻上坐下,拿起念珠,又闭上了眼睛。
夏守忠拖着那条瘸腿走了出去。
乾清宫偏殿内
坐在这里的金枢卿、马瑞芳和张广儒见皇帝久久没有召见他们的意思,开始按捺不住了。
马瑞芳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一下坐在他左边的金枢卿,然后用眼光向自己的右侧瞟了瞟。
金枢卿循着他的示意望去,只见张广儒脸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他微闭着两眼,端端正正地坐着,只是嘴唇在轻轻地翕动着,那双放在膝上的手也在微微抖动着,显然是在竭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金枢卿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望了望,然后转身走到张广儒面前:“状元公莫要担忧,就算咱们拿不下户部尚书,还可以选择顺天府尹不是。”
张广儒看了看他,微叹了一口气:“这顺天府尹可不好当,两头受气也就算了,还可能乌纱难保,甚至是丢掉性命”
一旁的马瑞芳暗暗一笑,没有风险,这泼天的富贵凭什么落到你一个寸功未立的人身上,笑着说道:“其实这户部的差事更难当,现如今南北都在打仗,每个月都要调拨大量的粮饷.哎,我听说湖广可能要闹水灾,户部有没有准备?”说着,转望向金枢卿。
一句话提醒了金枢卿,他眼中闪出光来:“赵子勋将所有的粮食都用来支援南北两场大战了四川等地的存粮肯定不够赈灾的。”
马瑞芳刚想说话,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啪地被推开了。
乾清宫副总管拿着一道本章走了进来,笑着说道:“三位请回吧。”说着将那道本章递给金枢卿。
金枢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又很快掩盖下去,接过他和马瑞芳联名举荐张广儒出任户部尚书的奏章,又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副总管手里,赔着笑:“请总管赐教。”
副总管也不客气,把银票一抹,抹进袖筒中,笑着说道:“天大的喜事。北宁郡王在漠北打了大胜仗,俘虏了罗刹国王,逼迫对方签订了合约,不仅赔偿咱们六千万两白银,还割了大片土地当作赔偿。”
张广儒:“皇上可有说什么时候召见我们?”
副总管笑了笑:“皇上这会子正忙着正经事呢。”又转对金枢卿:“杂家还有差事在身,就不送三位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金枢卿苦笑了笑,没想到他们竟被一个太监嘲讽了,皇上正在忙着正经事,多么讽刺啊!
马瑞芳这时一把捏住金枢卿的手臂,笑着说道:“金兄,这泼天的富贵要落到你的身上了。”
金枢卿心里一喜,却假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咱们仨说好了的,我不能抢了张兄的位子.”
马瑞芳急了:“你别忘了,户部还有个左侍郎贾琏。咱们必须抢在他前面立下一个大功劳,这样才能将户部攥在手中再说了,不是还有个顺天府尹么。是吧,状元公?”说完,同金枢卿一起望向张广儒。
张广儒脸上浮出一丝苦涩,接着点了点头。
马瑞芳接着说道:“状元公请放心,咱们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俩会照应着你的。若是你不相信,咱们击掌为誓!”说着,举起了右手。
金枢卿也举起右手:“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张广儒伸出了手,同马瑞芳、金枢卿相互拍了一掌:“一言为定!”
金枢卿满脸红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户部办公房吧。”
马瑞芳一惊:“咱们快走吧。”说完,拉着二人快步走了出去。
偏殿里立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这时,通往后殿的侧门打开了,戴权走了进来,望着殿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笑了笑,转身朝后殿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两名小黄门端着托盘进来,将茶几上的茶碗收了
上书房里
一幅巨大的地图平铺在御案前的空地上,王鹤堂、牛继宗等人站在两侧打量着这幅被贾琥夹在合约中的地图。
这幅地图也是贾琥从罗刹人手中缴获的,他不仅将罗刹人割让的土地圈画了出来,还将已经建好及正在修筑的城池、军营和戍堡一一标注了出来。
此时的建武帝显得异常兴奋,也异常激动,他脱下靴子,撩起袍角往腰带上一掖,然后走上去用脚丈量那片土地,对几人大声说道:“以后这里就叫北庭都护府了,治所就设在乌里雅苏台城,那里三面环山,还被河流环绕,是处易守难攻的险地。”
王鹤堂这时已将之前的苦闷忘得一干二净,笑着说道:“从此以后,北方彻底安宁下来,九边将再无边患!”
建武帝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兵部立刻商量,看看从哪里抽调兵马前去驻防。”
牛继宗答道:“遵旨。”
李守中说话了:“陛下,这北庭都护府大都督该有何人担任?按照郡王的意思,共需驻扎五万官军,再算上蒙古人.这可是十二万大军。这里不是南疆,有着大量的牛羊可以充作军粮.骑兵千里奔袭,不到一个月就可以抵达长城关隘.”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是一惊,一齐把目光望向建武帝。
建武帝的面容更是立刻凝重起来,转向王鹤堂、牛继宗等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王鹤堂岂敢正面回答,只得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建武帝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结果,又把目光转向另外四人。
石光珠和牛继宗都是勋贵军方的人,此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掺和这件事,因此都一言不发。
奇怪的是,赵子勋双目下垂,一副绝不参与的样子。
建武帝微微怔了一下,对杨次辅问道:“杨阁老,你是怎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