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战力并不差,只要钱粮给足,在战场上更是勇猛无畏。
一番挑选,建威中军增加三千四百余中,刘道规更是当着其他义从军的面,分给滑台、开封周围的田地,以及城中屋舍。
按照老规矩,没结婚的,由军府负责分配女人。
这年头战乱频仍,男人战死,女人反而生存率高一些。
滑台城中就有两千女人。
无恒产者无恒心者。
士卒也是一样,分给他们田宅,才会誓死守护这片土地。
“将军乃我等再生父母!”
“能入将军麾下,实乃三生之幸也!”
这些勇士,在战场面对敌人的刀林箭雨没有哭,面对尸山血海也没有哭,如今分了他们田宅,一个个竟然嚎啕大哭。
一番操作,义从军的忠诚度直线提升。
在刘道规心目中,他们不仅是士卒,也是袍泽,这是活生生的人,那只要是人就都会有正常的欲望。
治大国若烹小鲜。
治军也如治家一般,只有将士卒们当成手足,他们才会真正的为自己卖命。
反正跟着刘道规,有吃有喝有女人有田宅,立下战功,还能升上去,别说是晋人,就是那些匈奴勇士、杂胡豪酋,也纷纷拜倒在刘道规面前。
滑台城中,士卒们整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异常亢奋。
眼看就要出兵,河北岸却派人来了。
“我国世受晋室大恩,接受朝廷册封,当年与刘愍公一同抵御匈奴人,今闻足下收复滑台,特来恭贺,进献良马五十匹。”
这个魏国使者一看就是晋人,穿着一身儒袍。
而他口中的“刘愍公”,正是当年与祖逖一起闻鸡起舞的刘琨,与拓跋珪的曾堂祖拓跋猗卢结为兄弟,鏖战河北,可歌可泣。
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来送礼,刘道规也不好板着脸,跟晋室有仇的是慕容氏,而非拓跋氏。
“足下有话不妨明说。”
“将军果然痛快,慕容德思虑山东,已为两家之患,将军若是出兵,我家愿助一臂之力!”
竟然是为慕容德来的。
慕容德忽然杀入清河,召集燕国残余,实力复振,魏军一定是感觉棘手了。
之前东平一战,拓跋顺大败,更引起了魏国的忌惮。
拓跋珪忙着迁都登基,这个时候顾不上慕容德。
而刘道规当着魏军的面,两个时辰攻破的滑台,震住了魏军,也高看刘道规一眼。
强者只会尊重强者,当年刘牢之杀入河北,手上也才两万北府军,两次击败慕容垂的十万大军,所以刘道规手上三万人马,放在北国,谁都不敢轻视。
彭城刘氏就是最大的招牌。
别看北国动不动就几十万人马,战力还不一定比的上两万北府军。
“实不相瞒,我军粮草不济,士卒亟需休整,无力再战,足下请回。”刘道规兴趣不大。
现在的慕容德就像疯狗一样,谁上去谁死。
魏国鼓动自己上,也没安什么好心。
使者目光一闪,“将军可要想清楚,一旦慕容德在青州站稳脚跟,必为淮泗之大患。”
这人应该是摸过自己的底,说话都是冲着要害来的。
“这就不劳足下多虑了,慕容德如今屯兵清河,对河北威胁更大,魏燕乃是世仇,此人崛起,定会挥兵北上,报灭国之仇。”
刘道规最擅长就是讨价还价。
是对方先找过来的,反正无论如何,刘道规绝不会这个时候冲上去。
使者笑道:“将军果非常人也,既然如此,不如两家约定,一旦慕容德进攻青州不利,同时出兵侵袭其后,何如?”
这才像盟友的样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刘道规对这个使者的兴趣更大。
说话从容不迫,有条不紊,一看就是个人物。
“在下崔宏。”
第266章 命
“清河崔氏?”
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都是河北数一数二大族,人才辈出。
但节操也是碎了一地,最先跟着刘琨抵御匈奴人,后被石勒击败,半推半就,降了羯赵,羯赵覆灭,又在前燕任职,前燕覆灭,投奔前秦、翟辽、慕容垂。
如今摇身一变,又跟着拓跋珪混。
比起辛恭靖,清河崔氏实在一言难尽。
提起清河崔氏,崔宏眼神掠过一丝惭愧,倒也有自知之明,“乱世飘萍,苟活于世,先祖蒙羞。”
“我已收复滑台,假以时日,必能北伐,恢复中夏,胡人自相残杀,兴亡忽焉,足下不如留下,与某一同克复神州。”
刘道规真诚邀请。
如今手上太缺少治才了,尽管士族们的节操有亏,但才能也是实实在在的。
另一面,刘道规也想得到清河崔氏的支持。
无论南北,都离不开士族。
当年的刘渊、石勒、石虎、慕容廆、慕容皝、苻坚,都是如此。
崔宏眼神柔和不少,盯着刘道规,眼神有些萧索,“永嘉以来,南朝屡次北伐,那一次成功过?当年先祖也对朝廷寄以厚望,只可惜司马氏并无恢复神州之意,将军虽有雄才大略,只可惜出身寒微,势单力薄,根基太浅,前有魏秦燕等强国,后有晋室掣肘,无能为也,在下为将军计,不如经营彭城,割据淮泗,江左有变,可成桓温之事,如是不能,则小心经营,三代之后,彭城刘氏可为高门,此乃命数也。”
他的话其实并没有错。
凭刘道规现在的势力,想要恢复中原,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旦北方稳定,黄河以南的中原腹地,最先受到打击。
魏秦两国君主都不是泛泛之辈,一个有天命加身,两三年间便推倒了如日中天的魏国,一个在关中励精图治,
这是士族惯有的想法和眼界,刘道规最多也就成为另一个桓温而已。
刘道规却笑了,“我以为足下能有何高见,没想到都是一些迂腐之言,口口声声命数,岂不知我一介寒门,数年间便能横跨两州,便是最大的命数,天道无常,事在人为,胡人当年不也匍匐在汉魏脚下乞命么?如今不过一时得势而已,且看他日域中,究竟是谁主沉浮!”
恢复华夏,不是某一个人的夙愿,而是麾下千千万万人的共同愿望。
刘道规始终相信,这片大地上的华夏男儿,还有血气在身,还愿意北伐,夺回他们的曾经的土地和家园。
某种程度上,南北士族都是一样的软弱。
南方醉生梦死,北方摇尾乞怜。
但时代的剧变,已经催生一股新的力量,刘道规便是这股力量的代表之一!
崔宏目瞪口呆。
而周围将士、军吏无不眼神振奋。
“道不同不相为谋,足下可回,两家联盟之事,我同意了。”刘道规对此人失望起来。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如今刘道规也需要维持北面的稳定,更不可能羁留此人。
放他回去也无妨。
崔宏道:“世人皆为门户计,为何将军要逆天而行?难道不怕粉身碎骨?”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虽千万人,吾往矣!”
刘道规以北伐起家,方才走到今日,不可能半途放弃,北伐才是最大的天命!
当年桓温看清了这一点,由一介小士族成为江左高门,但他毕竟是士族,无法走出自身的局限,终究选择了自己的门户……
崔宏愣了一下,终究是低下头去,眼神不敢对视,躬下腰,拱手一礼,“后会有期,在下先还要去建康递交国书……”
“恕不远送!”刘道规挥挥手。
崔宏缓缓退出堂外。
刘遵道:“就这么放他走了?”
“要不然呢?他的家室都在河北,强行留下,也不会为我们效力。”
魏国也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崔宏而衰弱下去。
拓跋珪派他来结好自己,与晋室建交,治国能力和眼界高出慕容垂不少。
眼下的魏国的确需要休养生息,而他们现在的敌人不是刘道规,刘道规的敌人也不是他们,两边也算各取所需……
建康。
刘牢之虽在山阴按兵不动,但刘裕站了出来,屡次大破孙恩,让江左转危为安。
如今的局面,刘牢之镇守三吴八郡,妖贼不敢侵犯。
刘裕转战江东各地,屡战屡胜,俘虏妖贼数万众,贼势大不如前。
这一切让司马元显又蠢蠢欲动起来,刘牢之虽然与他离心离德,但高素、诸葛侃、刘轨、竺谦之等北府将领逐渐被他笼络。
建康周围聚集的北府军将近三万,司马元显这两年也招募了不少新军,实力增长之后,越看西面的桓玄越不顺眼。
“桓玄以刁畅镇守襄阳,自设武宁郡和绥安郡,安置蛮民和流民,以皇甫敷、冯该等驻湓口、姑庶,封锁长江漕运,借口讨伐妖贼,欲出兵江左,不臣之心,江左妇孺皆知。”
司马元显早就对桓玄不满了。
之前有妖贼作乱,不得不隐忍,如今妖贼大势已去,便再也忍不住了。
形势也非常明显,司马元显不攻桓玄,桓玄迟早会攻打他,两边走就水火不容。
而这两年桓玄厉兵秣马,积蓄粮草,打造军械,封锁长江,已经对下游的建康形成了巨大威胁。
司马元显若能击败他,不仅能缓解朝廷的困境,还能让他再往上走一步,所以这一战不可避免。
不过王恺、王谧、谢重、庾楷这些士族却并不如往常那般热情。
王谧拱手道:“如今妖贼之势方消,当休养生息,遍施仁政,以收人心,再整肃北府,提拔有功将士,收敛军心,彰显殿下恩德,尔后选一良将,溯江而上,无往而不克!”
桓玄占着长江上游,兵精粮足,但司马元显也并非没有优势。
大义名分都在他手上。
桓玄几次试探,都不敢主动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司马家经过这几次大乱,虽然笼络了北府诸将,但正处于虚弱的时候,这个时候更不应该主动招惹桓玄。
拖下去反而对司马元显更有利。
“那你说要等到何时?等到桓贼羽翼丰满?等到桓贼兵临建康城下?”司马元显满脸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