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道规也就不再客气,“不见棺材不掉泪!传令,大军向东,入广陵!”
刘遵道:“瓜步就这么放了?”
“攘外必先安内,刘毅拥立司马遵,将置我兄弟于何处?置我等一路血战的将士于何处?这是北府军与司马氏在沆瀣一气,我身为北府大将,岂能袖手旁观?”
刘道规有责任维护北府的利益,防止他们被一些人别有用心的人带入殊途。
如今北府诸将,刘道规是前将军、冀并青幽四镇都督,兖州刺史,官职最高,权力最大,理所当然要号令所有人。
这种原则上的东西决不能妥协。
项城之战后,桓玄已经没有反攻之力,建康就在江南,跑不了,但刘毅此举,却能让刘道规白忙活这一场。
刘钟也一脸严肃道:“刘毅与司马氏合流非同小可,广陵位于京口之北,其若有变,祸患非小!”
其他将领没考虑这么多,但都无条件的信任刘道规。
大军当即东下,直扑广陵。
西府水军如临大敌,也跟着顺江而下。
旌旗烈烈,烟尘滚滚。
“刘”字大纛立起,沿途城池、村寨皆箪食壶浆相迎。
“刘都督回来了。”
“刘都督没忘记我广陵父老!”
一声声呼喊,让刘道规生出一种衣锦还乡之感,广陵也算是自己的兴起之地,当年给军户发例钱,安抚流民,赈济百姓,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是没忘记自己。
跟来的青州足有三四千人。
刘道规也不吝啬,路过一村,便每户分粮三升。
一路从南下,连续接收寿春、合肥、历阳等重镇,缴获粮草三十七万石,手上的三万人马根本吃不完,索性也让江淮百姓跟着沾沾光。
不过到了广陵,却城门紧闭。
昔日繁华的港口一条船都见不到,到处都是凋零破败景象。
刘道规率甲士气势汹汹的堵在城门之下,“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大纛高耸,旌旗如云,士卒们列阵,杀气滔天,兵力虽然不多,单论军容之盛,气势之强,不在当年谢玄、刘牢之之下。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属于他们时代早就落幕了,属于刘道规的时代悄然降临。
城上守军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等了半炷香,才有人阴阳怪气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刘老弟啊,如此气势汹汹,所为何事呀?”
雉堞后面露出刘毅猥琐的脑袋。
刘道规若是回话,就等于自降身价,跟他平辈论交,不回话,便会被他压住气势。
这小心思实在精明。
刘道规冲刘遵使了个眼色,刘遵当即破口大骂,“呸,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一参军,无名下将,也敢如此跟都督说话?也不撒泡尿照照!”
刘毅眉头一皱,弄得他有些下不来台。
“还愣着作甚,莫非尔等要以下犯上,抗拒前将军?”刘遵嗓门极大,身边甲士威风凛凛,衬的他气势十足。
刘毅高声道:“桓楚未灭,晋室未兴,刘都督冒天下之大不韪,引兵来犯,你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也?”
另一人在城头上叫嚣,“刘道规,莫非你要做乱臣贼子么?”
看他们这么义正言辞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什么忠臣义士。
刘道规率甲士抵近护城河,干脆将话挑明了,这种事情不能模棱两可,否则就是对不起那些阵亡的将士。
“我率麾下儿郎在兖州与胡人血战,你们在何处?我与兄长一路南下,将士伤亡无数,你们又在何处?今日就一句话,广陵的将士是不是北府军,听不听本将号令!”
北府军中,刘道规和刘裕或许还能平分秋色,但刘毅绝对没这个资格。
想摘桃子,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没有实力,动再多的歪心思都是枉然!
第332章 威
“凭什么北府军就该听你的!”城墙的那人又在大喊。
刘道规循声望去,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竟然是个生面孔,想来应该是刘毅麾下的流民军,北府出身的人,绝不敢这么冲自己狂吠。
“可敢下来一战!”刘怀敬脾气不像他两个兄长那般温和,提着一把长柯钺,往前一站,悍将的气势立即凸显出来。
城上一阵默然。
“我给你们半个时辰,还认为自己是北府将士,就打开城门,半个时辰后,休怪我不讲情面!”刘道规扔下一句杀气腾腾的话,转身返回本阵。
但士卒们没有退,大步向前,盔甲铿锵,摆出可攻可守的玄襄阵。
烟尘蔽日,城前却无一丝杂乱。
摆好阵列后,士卒们沉默如山,静静望着城墙。
跟来的青壮也上前喊道:“你们瞎了眼吗?这是刘都督,咱们北府的人!”
“好大的胆子,真敢跟刘都督对仗?”
“白眼狼,都是白眼狼,忘了当年饥荒,是谁借钱借粮给你们……”
广陵是江北第一大城,商贸重地,周围皆是聚族而居的流民。
刘道规当年虽带走了三千多中兵和几千户军户,但对于一座人口十几万的大城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刘毅转手就能招募新军。
但即便是新军,也是北府,也受过刘道规的恩惠。
一炷香、两炷香、半个时辰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墙上乱做一团,吵闹起来。
一份人嚷嚷着要开城迎接刘道规,一部分坚决不允,在城墙上拔刀相向。
“擂鼓!”刘道规增加压力。
十六辆鼓车推到阵前,每面鼓都有一人多高,由两个力士轮流敲击。
咚咚咚……
鼓声渐起,雄浑刚猛,人的血脉跟着贲张起来。
即便城中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听到这种鼓声,也能知晓战争的临近。
“嚯、嚯、哈——”
老卒们跟着这古老的节奏一同呼喊,声势越来越大,杀气也越来越浓烈。
刘遵与甲士在城前高呼:“开!”
声如雷震,士卒向前迈出一步,宛若黑云压城。
而这时,城墙上的争吵声消失了,城门吱呀吱呀的打开,放下吊桥,铺在护城河上。
“停!”刘道规挥手。
鼓声戛然而止。
城内走出数人,为首两人正是刘毅和孟昶。
刘道规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等着他们过来拜见,虎贲们分列两行,抬头挺胸,目光灼灼的手按刀柄。
“参、见刘都督!”刘毅一直混迹在广陵一片,何曾见过这等威势?
不过这人倒也是个人物,身体晃了晃,立即就稳住了。
倒是他身后的孟昶面如土色。
“汝可知罪?”刘道规斜眼望着他。
刘毅拱手道:“都督忽然杀至广陵城下,属下不明其意,为满城百姓计,当然不敢开城,都督若是以此论罪,只怕北府人心不服!”
他拿出全城百姓和北府当挡箭牌,刘道规若是杀他,便是心胸狭隘,不明事理。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伶牙俐齿!之前令汝迟滞皇甫敷,为何不出力?”
如果他们能拖住皇甫敷,项城之战就不会打的这么惨烈,死伤的将士也不会这么多。
还有历阳起兵,诸葛长民、刘藩起兵失败。
建康刘迈还未起兵,就被桓玄三言两语唬住,将造反计划全都抖了出来,让桓玄能提前调兵,从容布置。
这些人都是刘毅一伙的。
就这群乌合之众,现在也有脸出来摘桃子……
“都督明鉴,皇甫敷两万精锐,我等率军血战,奈何非其敌手,伤亡千余众,不得不退。”孟昶上前道。
“你们伤亡千余众,可知项城死伤五千余众!”
刘道规当初的军令并非让他们与皇甫敷决战,只是让他们拖住皇甫敷的两万援军,刘毅是广陵地头蛇,只要上心,办法多的是。
所有虎贲都望了过来,目光锋锐如刀刃。
“我等治罪,请都督责罚!”刘毅咬牙,目光竟然并未躲闪,而是望着刘道规,滚刀肉的气质油然而出。
“我等虽有失职之罪,然则亦有攻占广陵、诛杀桓弘之功,都督赏罚分明,必不令北府诸将寒心!”
孟昶再次祭出了北府。
北府并非只有彭城刘氏,眼下已经分成三派。
以刘道规和刘裕为首的寒门势力,以刘毅孟昶为首,诸葛长民、刘藩为辅的士族势力。
还有一派是态度不明的何无忌等人。
杀了刘毅,这股势力并不会因此而消亡,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已经与司马家搭上了线,刘毅死了,还会推举下一个人出来。
而且刘毅有罪,但罪不至死,尤其在大事未定的时候,会造成北府内部的分裂。
西府军的势力依旧庞大,桓玄的根基荆楚并未损伤。
收复建康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反攻荆襄。
“北府军留下,孟主簿留下,其他人等率各自部曲出镇历阳!”刘道规今日要的只是他臣服而已,也没想过真弄死他。
以前在广陵共事几年,对此人了如指掌,志大才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其实没那么大的威胁。
只要将他与孟昶分开即可。
孟昶是名士,在江左声望极大,很多事都是他为刘毅穿针引线。
“都督……”刘毅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刘参军欲抗命乎?”刘道规冷冷盯着他,不杀他是一回事,但他若是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别人。
孟昶上前一步,挡在刘毅面前,“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