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65节

  待齐剑羽率兵抄了沈家,姜念接着会命邹见渊率兵抄了刘家。

  他此番仅调了五百京口精兵,为预防再次出现今日这种聚众闹事的情况,不宜过于分散兵力,而邹见渊抄家经验丰富,也适合干这种事。

  ……

  ……

  已是下午。

  总商们都散了。

  盐院外闹事的盐商、盐户人等也都散了。

  今日的烟雨也已住了,雨后放晴,本来被雨网洇得发暗的盐院,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几分鲜亮颜色来。

  姜念踱着方步,穿过几重院落,来至四并堂,入了内室,见邱姨娘、林黛玉、小丹、紫鹃俱在室内。

  见姜念进来,邱姨娘忙起身道万福,林黛玉亦敛衽行礼。

  林黛玉今日穿着月白绫袄,外罩天青色比甲,下系着藕荷色罗裙,行动时裙裾微扬,恍若一朵轻云出岫。

  姜念对邱姨娘虚扶一把,道:“姨娘不必多礼。”

  林如海本倚在床头,见姜念进来便要起身。这些时日将养下来,他的身子已好了不少,面色也已好了不少,已能下床略作走动了。

  饶是如此,姜念还是急步上前按住:“姑丈依旧安心倚在床头说话便是。”

  林如海点了点头,邱姨娘忙上前帮着整理靠枕,枕上绣着的青竹纹样,与林如海清瘦的面容相映成趣。

  林黛玉向紫鹃嘀咕了一句,紫鹃会意,搬了张椅子放在床前。

  姜念方在床前坐下,林黛玉已亲自捧了盏香茶递来,姜念接过,吩咐道:“邱姨娘与林妹妹留下,其余人都出去罢。”

  小丹、紫鹃等人虽舍不得这听新鲜话儿的机缘,也只得行礼退出。紫鹃临去时,还悄悄将帘子掀起一角,却被林黛玉一个眼风扫来,忙缩手退下。

  “林妹妹还是依旧把风。”姜念抿了口茶,瞥了眼林黛玉,眼中带笑。

  林黛玉心中暗啐一声,面上却不显,只微微颔首,耳垂上的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映出腮边泛起的一抹红晕,而轻轻晃动的珍珠坠子,倒像是替主人诉说着心事一般。

  林如海早已按捺不住,连声问道:“事情如何了?”

  姜念便将情况娓娓道来。

  邱姨娘与林黛玉俱凝神细听,待听得姜念当众亲斩刘仲方时,二人皆心头一颤,林黛玉更是纤指微蜷,也不禁仔细打量起了姜念的官服,虽瞧不出来,却感觉那官服上像是溅落着血迹似的。

  及至听闻姜念威慑众总商遣散闹事者及认赔欠课,邱姨娘与林黛玉又皆暗自赞叹其手段高明,只是林黛玉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这臭姐夫端的狡猾,倒像个成了精的狐狸!”

  林如海听罢,赞道:“贤侄这番雷厉风行,真真了得!我担当两淮巡盐御史数年,竟不如你这几日见效,只是……”言至此处,他忽而长叹一声,眉间忧色渐浓,“只是此番行事,少不得有人要弹劾你了,尤其是朝中那些与扬州总商勾连的王公大臣,怕是要参你一个‘酷吏’之名!”

  此言一出,林黛玉心头骤然一紧,手中绣帕不觉用力,将帕上那朵娇嫩的水芙蓉揉得皱乱不堪。邱姨娘亦蹙起眉头,面露忧色。

  林如海所虑不无道理。

  盐政一事,牵涉大庆最强大既得利益集团,尤其是两淮盐政。

  扬州总商,哪一个背后没有强大的靠山?有些甚至直通都中王公,乃至太上皇景宁帝——譬如那沈传恩。

  姜念此番雷厉风行,势必招致朝野非议,弹劾如雪片纷飞,“酷吏”之名,怕是再难洗脱。

  然而,他何惧之有?

  他是景宁帝之孙、泰顺帝之子,深得二圣青睐,更有气运加身。此番整顿盐政之策,离京前便已得泰顺帝首肯,而泰顺帝素来偏爱这般“酷吏”。

  念及此,姜念唇角含笑,眉宇间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姑丈关怀,侄儿心领。只是此番行事,皆与圣上议定。纵有千般弹劾,我又何惧之有?”

  林黛玉闻言,不由抬眸凝视,心下暗叹:“这臭姐夫倒有几分胆色!”忽见姜念目光转来,她顿觉面颊微热,忙垂首假意整理裙裾,纤指拂过之处,那绫罗本就平整,何须抚弄?不过是为遮掩那一瞬的失态罢了。

  窗外雨后初晴的阳光透过纱窗,映得她耳畔珍珠坠子莹莹生辉,也映出了她腮边泛起的又一抹红晕。

第214章 景宁南巡,道士卜卦

  林如海听罢姜念之言,点头道:“贤侄圣眷正隆,此番行事又蒙圣上首肯,纵有千般弹劾,想来也无大碍。”

  言至此,他忽而又长叹一声,眉宇间愁云密布:“倒是我,忝居两淮巡盐御史数载,竟未能整饬盐务,实在有负圣恩。又可恨我那师爷文载璋,受赃竟达二万两之巨,还是沈传恩的耳目,我却浑然不觉,又背负了失察之罪。如此一来,纵然我此番侥幸逃过病故,圣上怕也要降罪于我了。”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林黛玉与邱姨娘闻言,俱是心头一紧。林黛玉一双秋水明眸忙望向姜念,眼波中尽是恳求之色。邱姨娘亦是面露忧色,眼巴巴地望着姜念。

  姜念目光在林黛玉面上略一停留,随即对林如海道:“姑丈此言差矣。两淮盐政盘根错节,姑丈在任数年,虽无大功,却也维持了盐务稳定,此乃不易。况且姑丈在这等肥缺上竟能清廉自守,实属难得。”

  顿了顿,姜念续道:“而我此番雷厉风行整顿,姑丈功不可没,因我多赖姑丈指点迷津,若非姑丈洞悉两淮盐政积弊,单凭我自己摸索,怕是要耗费一年半载。至于文师爷之事,我朝惯例,师爷犯事鲜少追究主官失察之责。”

  说到这里,姜念肃然起来:“姑丈但请宽心,我自当向圣上陈情,想来圣明在上,不会加罪于姑丈。”

  林如海感激之下便要起身行礼,被姜念急忙按住。

  邱姨娘福身下拜:“多谢姜大人大恩。”

  林黛玉见状,亦随之盈盈下拜,只见她螓首低垂,耳畔珍珠坠子轻颤,腮边带着红晕,既感激又羞赧。

  林如海稳了稳心神,道:“贤侄整顿盐政的手段,我自愧不如。不过有句话想来是不错的,治盐如治国,刚柔相济方为大道。贤侄已显雷霆手段,接下来便该柔和一些才好。”

  姜念含笑接口:“我正是这般筹谋,也正要向姑丈请教。稳定盐政一事,还望姑丈不吝赐教。”

  林如海虽不敢大刀阔斧改革,但在维持盐务平稳运转上,确有过人之处。

  ……

  ……

  已是正月二十六日。

  神京城中天色晴明,虽无风雪,然朔气犹存,扑面生寒。

  皇宫之中,琉璃瓦映着晨光,金碧辉煌,却掩不住几分肃穆之意。

  今日乃太上皇景宁帝第七次南巡启程之日,虽说是南巡,实则此番专为游赏江南山水,以娱晚景。

  宫中已明发了谕旨,言道此行务须简省,不可奢靡。

  然则天家体统,岂能轻忽?

  随行之人,上至亲王贵胄,下至内监侍卫,浩浩荡荡,有千余之众。

  忠顺亲王等几位王公大臣,在扈从之列;皇孙袁皙、袁历等亦随驾而行;总管太监戴权更是寸步不离,前后打点。

  这般阵仗,虽不比景宁帝当年御极之时,却也威仪赫赫,不容轻慢。

  銮驾已备。

  景宁帝身着狐裘大氅,虽年逾七十,然精神矍铄,眉宇间犹带几分昔日君临天下的威势。

  泰顺帝亲送至宫门,执手恭请圣安,道:“父皇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万望珍重。”

  景宁帝微微颔首,道:“朕不过闲游散心,尔在朝中,当以社稷为重。”

  父子二人又叙了几句,泰顺帝又亲自护送銮驾缓缓启行。

  仪仗队伍自皇宫而出,经御街,过正阳门,一路向东,直出朝阳门。

  沿途早有京营节度使并五城兵马司清道,百姓不得近前。

  但见龙旗招展,金瓜钺斧森然排列,侍卫亲兵们衣甲鲜明,骏马嘶鸣,车驾辚辚,真真是“天威咫尺,赫赫煌煌”。

  众人纷纷跪伏道旁,山呼万岁,声震九霄。

  銮驾行至朝阳门外,泰顺帝仍不肯回銮,又亲送数里,直至景宁帝再三遣人催促,方拜别。

  景宁帝微微抬手,示意重新起驾,队伍便如一条金龙,继续向东,前往潞河驿。

  ……

  ……

  这日太上皇景宁帝南巡启程,原八皇子袁禩、九皇子袁禟、十皇子袁皆恭送圣驾。

  待銮舆远去,众人各自散去,袁禩、袁禟、袁三人径往袁禩府邸。

  袁禩府邸规制恢弘,亭台精巧,花木扶疏。

  三人方入府门,便有人上前对袁禩悄声禀道:“孙道长已在后园静候多时。”

  袁禩微微颔首,也不多言,只引着袁禟、袁穿过几重院落,直往后园一处僻静轩馆行去。

  这轩馆四周遍植青松翠竹,甚是幽静。

  推门而入,但见一位中年道士正盘坐蒲团之上,闭目养神。此人头戴九阳巾,身着玄色道袍,长须飘洒胸前,乃是袁禩的心腹谋士孙玄丰。

  闻得脚步声,孙玄丰睁开双目,见是三位龙子凤孙进来,忙起身稽首行礼。

  袁禩示意众人落座,丫鬟奉上香茗后尽数屏退。

  屋内只余四人,袁禩方缓缓道:“今日请道长来,是要你算一个人此番随太上皇出行的吉凶。”

  孙玄丰眸光微闪,问道:“不知八爷要算何人?”

  袁禩轻抚茶盏,淡淡道:“四皇子袁历!”

  此言一出,孙玄丰手中拂尘微微一颤。他久为袁禩的心腹谋士,岂不知如今皇室的明争暗斗?当下心下了然,暗忖道:“原来八爷是要对四皇子下手了!”面上却不露分毫异色,只拱手道:“贫道这便起卦。”

  说罢取出三枚古铜钱,在香案上排开六爻。但见他焚香净手,口中念念有词,铜钱叮当落下。待六爻排定,孙玄丰凝神细看,忽然脸色大变。

  袁性急,见状忙问:“卦象如何?”

  孙玄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四皇子此番南下,卦象显大凶之兆。坎为水,陷也;离为火,灾也。水火相激,血光隐现。更兼白虎临宫,恐有……”

  说到此处,忽然噤声。

  袁追问道:“恐有什么?快说!”

  孙玄丰环视袁禩、袁禟、袁,低声道:“恐有性命之忧!”

  话音未落,袁禩手中茶盖“叮”的一声轻响。

  袁禟、袁对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中喜色。

  袁禩却不动声色,只道:“道长可看得真切?”

  孙玄丰肃然道:“卦象如此,只是此事甚大,贫道也不敢妄自断言。另外……”他略一迟疑,“此劫似有外力牵引,非纯属天意。”

  袁禩唇角微扬,心中暗道:“天意也好,人为也罢,总归是命数使然!”

  待孙玄丰告退后,袁再按捺不住,抚掌笑道:“真是天助我也!那袁历此番真要折在江南了!”

  袁禟亦笑道:“咱们精心谋划,就等着见分晓了!”

  袁禩却抬手止住二人话头,低声道:“隔墙有耳。”

  三人相视而笑。

  ……

  ……

  正月二十六日,扬州城晴光潋滟,虽尚带几分寒意,却比北地神京暖和。

  盐院后园的桃花泉轩内,姜念正独坐窗前,手捧一封京城发来的明发谕旨,细细研读。

  谕旨黄绫为底,朱印鲜明,正是朝廷颁行天下的要紧文书。

  此番谕旨载有两桩大事:其一,太上皇景宁帝定于正月二十六日启程南巡,命沿途官员简省接驾,不得铺张;其二,二圣已于正月十六日秘密立储,严禁臣工妄加揣测,妄生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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