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会意,低头退出。
屋内顿时只剩袁历、鱼照影二人。
袁历再难自持,上前一把揽住鱼照影的纤腰,嗅得她鬓发间茉莉香气,只觉浑身血液都往下涌去。
鱼照影假意推拒,娇声道:“爷不可,妾身卑贱之躯……”
袁历哪里还听得进这些,拉着人往内室锦帐中去。
鱼照影半推半就,趁势勾住袁历脖颈,在耳边轻吹一口气,惹得这位四皇子更是情难自已。
一时间,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
云散雨散后,袁历抚着鱼照影的脊背,笑道:“你可真是尤物!”
鱼照影的指尖在他心口画圈,娇声道:“爷若是不弃,妾身愿常伴左右。”
正说话间,忽闻窗外一声咳嗽,太监李冀在窗外低声道:“主子,太上皇要醒了,咱们该赶回去了!”
袁历这才惊觉,当即起身整衣。
鱼照影披衣下床,为他系上玉带,又递过香囊一枚:“里头是妾身的青丝一缕,爷且带在身边。”
袁历收入怀中,又在她唇上偷了个香。
鱼照影笑问:“爷几时再来?”
袁历笑答:“明日或后日,便再来!”
说完恋恋不舍地离去。
鱼照影倚着院门目送,直到那身影消失,方转身折返。
见内室窗外几竿修竹,一树牡丹,鱼照影驻足细看,嘴角划出一抹得意的笑意:“攀上了四皇子这高枝,我便可如这牡丹般既艳丽又华贵了!”
然而,紧接着她便想起一个多月前的元宵夜,她在天宁禅寺抽的那签,低声念道:“牡丹花下埋枯骨,朱唇一点是鸩毒。凤凰台上忆吹箫,化作青烟入地府。这签真是不吉利,好在这求签当不得真的!”
这时,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鱼照影转身看去,是义父沈传恩进来了。
沈传恩快步上前笑问:“如何了?”
鱼照影低眉垂目,羞涩之中,将情况说了一番。
沈传恩听完大喜,笑道:“好!好!果然是我的乖女儿!干爹这便遣人再给你母亲送二千两银子去,不,该送三千两才好!”
……
……
袁历离去不到两刻钟,忠顺亲王也悄悄来到了沈宅。
沈传恩忙不迭将忠顺亲王迎了进来。
这忠顺亲王身着石青缂丝蟒袍,腰系白玉玲珑带,虽已年近五旬,却保养得面如冠玉。
当他在太上皇景宁帝跟前时,显得甚是温和,而当他此番来见沈传恩,眉眼间却带上了三分阴鸷,叫沈传恩看了心底发寒。
入了堂内,待下人奉上香茗退下,忠顺亲王也不吃茶,便对沈传恩道:“本王今日在父皇跟前为你求情,可是担了干系的!”
沈传恩连连称是:“王爷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话音未落,忠顺亲王已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五指张开:“十万两银子,外加你那位义女。”
沈传恩如遭雷击。他原以为纵然忠顺亲王贪婪,此番要讨要大笔酬报,然三五万两银子该能打发了,不想这位王爷竟如此狮子大开口。
沈传恩心中暗骂,面上却作愁苦状:“王爷明鉴,小人家产被抄,这十万两实在是难凑出来的!”
话音未落,忠顺亲王已沉下脸来:“你莫要欺心!你潜逃时岂有不带财货之理?依本王看,数十万两家私总是有的。今日只要十万,已是念在旧情。”
忠顺亲王又沉声道:“你心里明白,若非本王今日在御前周旋,莫说你项上人头不保,便是家眷也会被抄,更别说财货了!”
沈传恩叹了口气,知再难推脱,只得应下。
只是眼下沈传恩身边没有这许多银子,于是与忠顺亲王密议了交银之法。
忠顺亲王又道:“除了这十万两银子,本王还要了你那位义女!”
沈传恩又故作愁苦状:“王爷,此事实在不能的。”
忠顺亲王又沉下脸来:“怎么?本王要她,你敢不给?”
沈传恩苦着脸道:“并非小人不愿,实在是……唉,小人不敢瞒王爷,小女适才已作了四皇子的房里人。”
忠顺亲王闻言一怔:“怎么回事?”
当即,沈传恩将四皇子适才来见鱼照影之事说了一番。
忠顺亲王听完恍然:“怪道适才我来时遇见了历儿,原来他竟是来了你这里,作下了这等事。罢,罢!既如此,你这义女我便不要了。”
在他看来,袁历已注定是将来的皇帝,而他的王府里美妾美婢成群,犯不着为了一个鱼照影得罪袁历,相反,或许他可利用此事……
送走忠顺亲王后,沈传恩独坐书房,面沉似水。
忠顺亲王推测得不错,沈传恩潜逃时,带走了价值数十万两银子的金银细软。饶是如此,沈传恩还是有价值百万两的家产被抄,包括了园林、宅院、商铺、田庄、私盐,等等。而太上皇景宁帝说了,已查抄的家产不发还!
如今又要割肉十万两,怎不叫沈传恩心如刀绞?
正自懊恼间,沈传恩转念一想:“比起那刘仲方,我已是大幸了!”
刘仲方可是被姜念亲自斩首,家眷家产皆被抄没。
而他沈传恩不仅保全性命,保全家眷,尚有数十万家财,更攀上了未来天子袁历。义女鱼照影若得宠,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想到此处,沈传恩心头稍宽。
……
……
天宁禅寺西园行宫。
下午。
总管太监戴权独坐一间静室,手捧一盏上等香茶,茶烟袅袅中,一张面皮阴晴不定。
忽闻门外三轻两重的叩门声,戴权眼皮不抬,只道:“进来。”
一个身着宫袍的年轻太监躬身入内,乃是袁历跟前伺候的张虔。
待张虔行了礼,戴权问道:“听说今儿下午,四皇子外出了?”
张虔恭声道:“戴爷爷明鉴,确有此事。”
随即压低声音,将袁历去沈宅之事细说了一番,包括了袁历与鱼照影之事……
戴权听完暗道:“好个四皇子,平日里装得温文尔雅,原来也是个色中饿鬼。”面上却不露分毫,又问道:“可还要再去那沈宅?”
张虔道:“不确定,想来或许还要再去的。”
戴权又问了几句后,取出一包金锭递给了张虔:“这个且赏你。”
待张虔告退,戴权独坐静室,沉思了半晌,暗道:“是个好机会啊!可叫那诸葛先生准备动手了!”
这戴权虽表面是景宁帝心腹,实则早已被八爷党捏住了七寸,他贪赃枉法甚至草菅人命的把柄,被八爷党掌握,在八爷党的威逼利诱下,他便成了八爷党的人。戴权又知道,泰顺帝素来厌恶他,一旦太上皇景宁帝驾崩,他必死无疑。
因此,此番戴权随景宁帝南巡前,答应了八爷党,帮忙除掉四皇子袁历,且假意行刺景宁帝。
另外,戴权与魏庚都是景宁帝的心腹大太监,两人素来敌对。
在戴权想来,此番袁历若死在沈宅,魏庚也难逃一死,便可趁机除掉这个对手了……
第221章 人在危墙,袁历身亡
次日,三月十三,扬州又下雨。
又次日,三月十四,扬州云开雨霁,碧空如洗。
这日,在姜念的安排下,太上皇景宁帝往扬州首总汤承瑜的大宅院筵宴并听戏,四皇子袁历故意不跟随。
汤宅门前早净水泼街,以大宅院为中心,方圆诺大一片区域俱已清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端的是肃穆非常。
汤承瑜身着簇新的锦袍,领着阖家老小并一众盐商,列队恭候。
此刻,汤承瑜虽强作镇定,袖中的双手却止不住微微颤抖,并非因为畏惧,而是因为紧张与激动。
他实在是很激动。景宁帝驾临汤宅,是对他这位新任扬州首总的认可,也是汤家莫大的荣耀。连庄述礼这位昔日比他强大的总商,今日都格外地巴结讨好他。
汤承瑜心里也对姜念感恩不已,若非姜念保举,他岂有今日这般荣耀?
忽听远处净鞭三响,鼓乐齐鸣。
銮驾缓缓而来,前有姜念、林如海开道,后有忠顺亲王、袁晳扈从,左右戴权、魏庚等太监簇拥着景宁帝的龙辇。
金瓜钺斧映日生辉,龙旌凤翣遮天蔽日。
侍卫们腰挎宝刀,亲兵们甲胄铿锵。
汤承瑜忙率众跪迎,三呼万岁。
景宁帝下了龙辇,含笑抬手:“都起来罢。”
在众人簇拥下,景宁帝步入汤宅正堂,见堂中高悬一幅泥金御书,正是多年前他赐予汤承瑜父亲汤演的手迹。这幅御书,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落款处盖着鲜红的御宝,虽经年累月,依旧灿若朝霞。
景宁帝睹物思人,道:“这幅字还是朕赐予你父亲的,可惜你父亲已亡故十多年了,今日朕见不着他了。”
汤承瑜连忙跪下:“父亲曾再四叮嘱草民,太上皇这御书乃吾家传世之宝。吾家日日焚香供奉,从不敢懈怠。”
景宁帝兴致颇高,笑道:“今日既来,朕再赐你一幅新字。”
汤承瑜喜出望外,连叩三个响头,亲自捧上早已备好的文房四宝。
站在人群中的庄述礼偷眼瞧着,心中酸涩难当,暗想:“早知今日,这些年就该学汤承瑜巴结林如海。如今,这汤承瑜因与林如海相与交结,得林如海举荐,又得钦差姜念保举,成了首总,今日还这般光荣接驾。而我,今日为了谋个靠前的位置,竟要低声下气求他。”
如此想着,庄述礼不自觉往姜念那边瞥了一眼,却见姜念正与林如海低声交谈,对他视若无睹。
景宁帝略一沉吟,挥毫写下“利国兴盐”四个大字,笔势如蛟龙出海,似凤舞九天,一撇一捺间,尽显帝王气象。
写罢,景宁帝道:“扬州盐务近来颇有起色,你这首总有功劳,望你谨记这‘利国兴盐’四字!”
说着,亲手将御书递向汤承瑜。
汤承瑜双手接过,激动得热泪盈眶:“草民定当谨记圣训,即刻请能工巧匠用泥金裱成,与先父御书并悬堂上,世代供奉!”
庄述礼看得眼热,心中愈发懊悔。
景宁帝离了正堂,由众人簇拥着缓步踱入后园。
方过月洞门,便觉一阵幽香扑面而来,望见众花盛放,争奇斗艳,春风拂过,便有片片花瓣翩然坠落,若天女散花。更有太湖石堆叠成山,其间清泉潺潺,叮咚作响。
园中早已搭好戏台,以湘帘为幕。台前设交椅,铺着明黄坐褥,自是御座。左右雁翅排开数十张楠木圈椅,铺设各色锦垫。
景宁帝落座后,众人方依次入席。
忠顺亲王居左首,着蟒袍玉带;袁晳居右首,亦着蟒袍玉带。姜念、林如海等官员列于东侧,戴权、魏庚等太监侍立西边。汤承瑜领着众盐商在下首陪侍,个个屏息凝神,不敢稍有懈怠。
云板三响,丝竹齐鸣。
汤家豢养的家班并扬州名角轮番登场。
先是一出《牡丹亭》的“游园惊梦”,但见那杜丽娘头戴点翠凤钗,身着藕荷色褶裙,水袖轻扬处,似有暗香浮动,莲步轻移时,恍若弱柳扶风。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时,倒是与园中景致浑然一体。
景宁帝看得入神,手中碧玉杯停在半空,竟忘了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