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80节

  景宁帝在众星拱月下缓步登上了明黄銮轿,登轿前还对随侍在侧的姜念吩咐了一句什么。

  “啧啧……”薛蟠忍不住又对薛锦道,“我这好兄弟好妹夫愈发了不得了,竟随扈太上皇圣驾了!我那妹妹真是好眼光!”

  薛锦又哭笑不得了。

  你妹妹宝钗好眼光?当初可不是你们主动瞧上姜大人的,是姜大人要宝钗为妾,为此你们还请动王子腾,意欲降伏他。

  銮驾缓缓离开了码头,姜念骑马随侍。

  薛蟠拉着薛锦袖子:“锦叔,快,咱们快跟上,好好瞧瞧这场热闹!”

  ……

  ……

  景宁帝曾几次以江宁织造府(即江宁甄府)为行宫。

  此番又是如此。

  景宁帝的銮驾离了码头,便浩浩荡荡向江宁织造府行去。

  虽说景宁帝早已明发谕旨,言道此番南巡务须简省,不可奢靡。

  然,甄应嘉等甄府之人,为巴结景宁帝,此番还是照旧将江宁织造府装点得如瑶台仙境一般。

  三间兽头大门洞开,朱漆铜钉映日生辉。

  门前一对石狮口中含着夜明珠,便是白昼也泛着莹莹青光。

  阶下两排青衣小厮,俱是眉清目秀的少年,手捧金盘玉盏,跪迎圣驾。

  景宁帝下了銮轿,当下缓步进府,见府内处处张灯结彩,回廊上悬着各色琉璃宫灯。假山叠翠,皆以金粉勾边;池水澄碧,竟用蓝靛染就。一株百年老树被移植到正中,枝干缠着金丝,花朵缀着珍珠。连阶下铺的鹅卵石,都特意从太湖运来,颗颗圆润如珠。

  甄应嘉在前引路,贾雨村则紧跟在甄应嘉身边,甄应嘉一路解说:“这是新辟的‘万福园’,取‘万福来朝’之意……此处‘澄观斋’,特为太上皇读书所备……那边‘听雨轩’,窗棂皆用玻璃……”

  一处处游赏过去,说不尽的精巧奢华。

  景宁帝见如此奢靡,并未怪罪,反而心生赞赏,他素喜这等富贵气象。

  行至正堂,当中高悬一块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书“体仁沐德”四个斗大字,是景宁帝曾经南巡住在江宁织造府时所赐。

  匾下设着宝座,铺着明黄坐褥。

  景宁帝落座后,甄应嘉亲自奉上香茶。茶盏是前朝官窑秘色瓷,茶汤清冽,异香扑鼻。

  “此乃武夷山母树大红袍,乃太上皇前番赏赐。”甄应嘉谄笑道,“臣特意留着孝敬太上皇。”

  景宁帝啜了一口,唇齿留香。

  正要夸赞,忽见屏风后转出个妙龄女子,身着缕金百蝶穿花裙,手捧鎏金香炉,袅袅婷婷上前行礼。

  “这是芷柔。”甄应嘉介绍,“特来为太上皇焚香。”

  景宁帝细看芷柔,非但妙龄且绝色,生得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双眸含情似秋水,行动时香风细细,行礼处环佩叮咚。

  甄应嘉知道景宁帝以前喜好美色。

  然,此刻景宁帝细看芷柔后,神色非但不喜,反有点阴郁起来,因想起了鱼照影,继而想起了袁历遇刺案。

  甄应嘉见景宁帝忽然有点神色阴郁,心内狐疑,忙命芷柔焚香。

  芷柔请景宁帝看了一眼香炉,见香炉内的香粉压印成了“万寿”二字,景宁帝道:“好个‘万寿’!”

  芷柔随即用纤纤玉指焚起香来,青烟升起,氤氲缭绕。

  见景宁帝神色好转,甄应嘉松了口气,跪地道:“祝吾皇万寿无疆!”

  景宁帝心里受用,面露满意之色。

  ……

  ……

  这日下午,薛家主宅内。

  薛姨妈正与薛宝琴在花厅里拣选绣线,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急促,一个仆妇掀帘报道:“锦老爷和大爷回来了!”

  薛姨妈忙放下手中活计,薛宝琴也整了整衣衫。

  不多时,薛锦与薛蟠一前一后进来,薛蟠满脸兴奋之色,连薛锦的神色都略显激动。

  “可了不得!”薛蟠一屁股坐在黄花梨圈椅上,连茶都顾不上喝,“今儿个太上皇圣驾那阵仗,真真是令我拍案称奇啊!”

  随即便兴致勃勃地讲述了一番。

  薛蟠又眉飞色舞地说道:“你们猜我看见谁了?姜念!我的好兄弟好妹夫,就随在太上皇身边,那气派……”

  他挺直腰板,模仿姜念肃立的样子,逗得薛宝琴掩口轻笑。

  “念哥儿随太上皇来江宁了?”薛姨妈手中茶盏一顿,眼中泛起喜色,“可说了何时来家坐坐?”

  薛锦道:“嫂子莫急。姜大人此番随扈太上皇,责任重大,咱们不好贸然去请。若他得闲儿,或会来访。”

  薛姨妈闻言,不自觉地看向薛宝琴。

  薛宝琴今日穿着雨过天青衫子,鬓边簪一支白玉簪子,素雅中透着娇俏。

  此刻听得议论姜念,又见薛姨妈看向自己,薛宝琴羞得低下头去,手中帕子绞了起来。

  自去年姜念离了江宁,不过数月光景,薛宝琴心里竟有些想他了。眼下听闻姜念又来了江宁,一颗心如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琴妹妹脸红了!”薛蟠指着薛宝琴笑道。

  “蟠哥哥!”薛宝琴羞恼交加,起身就要走。

  薛姨妈忙拉住薛宝琴:“你哥哥混惯了,别理他。”又对薛蟠瞪眼,“再浑说,仔细你叔叔捶你。”

  正说着,忽有仆妇急急跑来禀道:“门口来了位军爷,说是姜念大爷派来送土物的!”

  薛姨妈、薛锦、薛蟠、薛宝琴俱是一怔,随即都面露喜色。

  薛锦、薛蟠忙去迎接。

  来人是蒙雄,蒙雄对薛锦、薛蟠抱拳行礼:“奉我家大爷之命,送来些扬州土物。”

  去年姜念由江宁回京,薛姨妈精心帮他备了四箱江宁土物,值不少银子,没收钱。

  虽说此番姜念随扈景宁帝来江宁,不便多带行李,但还是特意备了一箱扬州土物送给薛姨妈,感激前番之事。

  待蒙雄告辞,薛锦、薛蟠忙携着一箱土物回到花厅。

  薛姨妈得知情况后,喜上眉梢:“难为他竟有这份心意!”

  箱子打开,见其中有个小锦盒,上头还粘着一张字条,道是送给薛宝琴的,小锦盒里摆着一只玉镯。

  薛宝琴不由羞红了脸,心里暗自欢喜。

  薛姨妈忙问薛锦:“来人可说了念哥儿何时得空来家坐坐?”

  薛锦道:“倒是未提及。”

  薛姨妈点了点头,心中期待着此事。

  说着说着,薛蟠忽拍案道:“太上皇这回住在甄府,甄府可风光了!啥时候咱们家也能接驾一回,那才叫体面!”

  薛锦眉头一皱:“蟠儿糊涂,你当这是什么好……”话到嘴边突然刹住,瞥了眼薛蟠那没心没肺的模样,又瞥了眼厅内侍立的几个丫鬟仆妇,便改口道:“什么容易事么?”

  薛蟠不以为然,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今日见闻,不多时便坐不住了,起身道:“妈,锦叔,我约了一群朋友吃酒,先告退了。”

  事实上,他倒是没约朋友,但今日见了这么大一场热闹,且他的“好兄弟好妹夫”姜念随扈太上皇来江宁了,他岂能不与他的一帮狐朋狗友好好议论吹嘘一番?

  薛姨妈嗔怪道:“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念哥儿与你同岁,如今都随扈圣驾了!”

  “又来又来!”薛蟠捂着耳朵,“姜念兄弟那是天上的星星下凡来的,您老拿我比什么?”

  说完便出门外,不见了踪影。

  薛姨妈看了眼薛锦,长叹一声:“唉,这孩子何时才能成器!”

  薛锦宽慰道:“嫂子何必忧心?姜大人乃非常之人。蟠儿虽顽劣,待成家立业后自会稳重。”

  薛姨妈好奇问道:“适才你说甄府接驾并非容易事,此话怎讲?”

  薛锦环顾四周,屏退了丫鬟仆妇,待厅内只剩他与薛姨妈、薛宝琴三人,方道:“甄府头里便已接驾了四次,为此已欠下老大的亏空。当今泰顺帝登基后清查亏空,若非太上皇保着甄府,甄府怕是已被问罪了。甄府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此番又如此奢靡接驾,岂是好事?”

  还有一句话,薛锦未说,那便是:将来景宁帝驾崩了,泰顺帝多半是要整治甄府的!

  薛宝琴听得入神,她虽深闺少女,对这等家族兴衰之事也感兴趣。

  薛姨妈听罢,叹道:“如此看来,这接驾反倒不是好事了!”

  薛锦点了点头。

  薛姨妈见这话题沉重,不想多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薛宝琴,笑道:“琴丫头,今儿念哥儿特特地送了你礼物,你也该备下礼物,若此番你能得见念哥儿,好还礼的。”

  薛宝琴一听这话,又不禁羞红了脸,心里悄悄想着:“此番我果真能见到他么?”

第228章 御前博弈,棋枰密语

  这日申时,江宁织造府正厅内,甄应嘉为太上皇景宁帝设的接风宴,奢华非常,各种山珍海味、时鲜果品、精巧细点。

  景宁帝端坐主位,左右列坐着忠顺亲王、袁晳、雷孝臣以及甄应嘉、陈弼纳、唐吉纳等人。

  大学士傅齐此番没随扈来江宁,而是留在扬州继续查袁历遇刺案。

  而江宁知府贾雨村,没资格落座,侍立一旁。

  姜念已卸了钦差,如今仅是御前二等侍卫,自然也没资格落座,他也侍立一旁。

  然,景宁帝忽对姜念挥了下手,道:“姜念也入席罢。你此番整顿两淮盐政,功劳不小。”

  一言既出,众人纷纷看向了姜念。

  忠顺亲王、袁晳、雷孝臣、唐吉纳,都认为景宁帝这么做,其实主要在于姜念是景宁帝的民间孙子。

  甄应嘉、陈弼纳则都若有所思。

  姜念推辞不得,只得谢恩入座。

  待接风宴结束,景宁帝携了袁晳、姜念、甄应嘉回到寝殿。

  贾雨村依然亦步亦趋地跟在甄应嘉身侧,端的是一副谦恭模样。

  原来,自恩主王子腾获罪伏诛后,贾雨村便另寻了靠山,攀附上了甄应嘉。其中缘由,却有两层:一来贾府与甄府世代交好,贾政亲自引荐;二来贾雨村擅长巴结。

  贾雨村早已央求甄应嘉,趁此番景宁帝南巡至江宁之际,在御前保举他,甄应嘉应允了。今日在江宁织造府接驾,甄应嘉特意让贾雨村随侍左右,好教景宁帝眼熟。

  寝殿之内,烛影摇红,香烟袅袅。

  景宁帝命人摆了棋枰,要与甄应嘉对弈。

  袁晳、姜念侍立一旁,贾雨村则垂手立在甄应嘉身后,不时偷眼打量圣颜。

  甄应嘉虽出身世家豪门,棋艺却平常,不过半个时辰,便连输两局,输得快。

  甄应嘉面上挂不住,笑道:“臣棋艺粗陋,实在扫了太上皇的雅兴。倒是贾知府,素来精于此道。”

  景宁帝闻言,抬眼打量贾雨村,见贾雨村生得相貌魁伟,兼之言语不俗、举止得体,便道:“既如此,你与朕手谈一局如何?”

  贾雨村忙跪下叩首:“微臣斗胆,愿陪太上皇消遣。”

  说罢,战战兢兢地在棋枰前坐了,却只敢坐半个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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