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在混合粉料之前进行一些煅烧的预加工工艺,其中细节无需赘述。
反正赵子称这个文科生也就知道个大概方向,除了石灰石、黏土和泥炭之外,还需要什么配料,他也不清楚,慢慢做实验呗。
梁师成给了他一两个月时间做实验,不用急。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最关键的还是要给贾谠信心,让他觉得赵子称的思路靠谱,不至于白忙活,这样他才有动力一直试错下去。
所以赵子称也多管齐下,想方设法给贾谠画饼。
首先还是学之前跟梁师成交涉时的老套路,赵子称直接送了贾谠一套羽绒服和羽绒被。
东西不值钱,关键是让贾谠相信赵子称是个“有过成功履历的连续创业者”,证明赵子称的眼光好。
贾谠收下之后,内心的不安也极大缓解了,这便愿意继续陪赵子称试下去,而不是稍一受挫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瞎换方向。
而除了搞水泥,赵子称还想到了其他一些将作监修艮岳用得到的小技术小妙招,他也私下里跟贾谠分享一二,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公信力。
比如,顾名思义,花石纲分为“花”和“石”两大门类,皇帝修艮岳需要从江南运的材料,除了“石”这个大头以外,剩下主要就是奇花异树。
而赵子称在稍一观察后,就发现北宋时候的人,对于奇花异树的培养,还非常原始,或者说完全是靠天吃饭。
赵子称前世虽然不学农学,不搞园艺,但他穿越前好歹也看过一些古文典故,知道清朝龚自珍写过《病梅馆记》。
后世到了明清两朝,商界为了迎合文人喜欢“梅以欹曲为美”的审美,早就发展出了各种修剪树木、逼迫其生长造型变得愈发奇特的技术了,甚至明清时就发展出了嫁接技术。
而明朝宋应星写《天工开物》,还记载了“棉花摘星”之类的农业技术,说明到了明朝时,人们才普遍知道可以通过切除植物的某些枝丫,来导致养分集中供给、让其他人类希望它充分生长的枝丫快速生长。
而这些东西,宋朝的人根本没有概念。
赵子称亲自观摩了将作监工匠们的实操后,就确信这些人只会靠天吃饭,植物天生长成什么样就算什么样。
赵子称便稍稍向他们透露了一些人工诱导花木奇形生长的小技巧,贾谠听了之后立刻惊为天人。
“真有如此奇术?若能这般让花木依着人想要的样子长,花石纲从江南运的奇树曲梅,也都能省却大半了。咱直接在汴京这边,找寻常花木、诱导培育不就行了?又能省掉一大笔千里转运的耗费!”
面对贾谠的惊讶,赵子称丝毫不以为意:“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这事儿同样需要时间验证,修剪了的树木重新生长,至少也要一两个月才能看出效果。”
对此贾谠倒是再也不着急了:“无妨,好活不怕晚。赵公子有那么多奇思妙想,我还有什么可不信的。本官只是还有一事不明——
这些技艺,每一样都有生财之道,若是投献得法,也能于仕途有利,或是制造祥瑞献上去。赵公子何以如此慷慨?”
对于这个问题,赵子称也不遮掩,直言不讳道:“这些技法虽能生财,但我缺少人脉,也没精力去找人经营。而且这些工巧技法一旦公开,到时候一旦修筑艮岳时再想用,岂不是天下人都知道其中有‘俭省用料’了?对皇室体面无益。
既如此,还不如第一次就给皇室御用,不让天下人知晓。对我个人虽然无益,但却能节约民力,减少朝廷对花石纲的征发,也算是对江南百姓功德无量了。我一己之得失,又何足挂齿。”
这两项技术,赵子称压根儿就没想过用来求财,或是求官。他更在乎的是求名。
这些技术,现在虽然是秘而不宣的,但几年之后,一旦用了,时过境迁,还是有可能慢慢泄露的。
甚至于,如果哪天赵子称势力膨胀比较快,升官升得比较快,有可能被皇帝调到汴京来当京官,那赵子称也能主动泄密、得罪皇帝,让皇帝打压他、继续外放。
宋朝不杀士大夫,对很多能做京官的人而言,外放地方就算是一种处罚了。
而赵子称手上捏着一张牌,可以随时用“得罪皇帝被外放”来换取名声,何乐而不为?
等到这两项技术泄密的那一天,天下人都会知道:有那么一位宗室中的义士,当年发明了水泥仿石和人工修剪嫁接培育奇树的技术,只为了让皇帝大兴土木时少用花石纲,为了减轻江南百姓的负担。
这种大公无私、为民请命的人,难道不是宗室里的道德楷模么?
到时候,赵子称在江南能收获多少民心人望?江南的人民有多恨朱勔,就会有多同情赵子称。
当然了,这一切的泄密,肯定得至少押后到朱勔失势的时候。
提早爆料出来,那就不是收买人望,而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
短短几日之内,赵子称就靠他的奇思妙想和无私坦荡,彻底折服了将作监主簿贾谠,
让对方再也不敢以官职高低论交情,而是私下以师礼待赵子称。
试制园林景观用水泥和培育奇形树木这两项技术,也进入了稳步研发、实验的正轨。
后续只要慢慢等结果就行,需要赵子称操心的事儿也少了很多,他最多每隔几天去将作监稍微转一圈,点拨几句,剩下的日常工作都是贾谠带着工匠们自行完成。
赵子称还很推心置腹地跟贾谠摊牌了:将来成功之日,上报给梁师成时,贾谠尽管多居功,把大部分功劳都说成是贾谠自己刻苦钻研所得,也无所谓。
赵子称不在乎。
他本来就要稍稍藏拙,避免自己被梁师成当成工程技术方面的工具人,以致被强留在汴京。
让梁师成觉得自己只有奇思妙想而缺乏实干落实能力,那样就刚刚好。
而赵子称的这个态度,对贾谠而言自然是极大的利好。
贾谠本来就是京官,想在将作监谋求升迁。赵子称这样归功于他,对于他的仕途是有极大好处的。
于是别看贾谠已经三四十岁年纪了,却越来越有变成赵子称迷弟的趋势,私下里对他越来越尊敬,平时研发也不来多烦他,能自己代劳的就自己代劳。
将作监这边的事儿都走上正轨,赵子称也终于闲了下来。可以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或是在汴京城里随便走走,等待结果。
第39章 亚洲第一金融机构大相国寺
“陆兄,一路上可要小心。我和杨制使不能立刻回去向朱相公复命,这事儿也要靠陆兄帮我解释清楚才好,免得生出嫌隙,一切就有劳陆兄了。”
五月底的一天,樊楼二楼角落的一张八仙桌上,赵子称带着杨志、贾谠等几人,觥筹交错,为即将离开的应奉局都管陆渐践行。
满桌海陆珍脍,价值不菲。
樊楼是汴京城内最奢华的娱乐场所,没有之一,五楼联立,有复道飞桥相连。这里的消费,绝对能让缺乏贪墨渠道的普通官员吃不消。
若是换做前两年、赵子称省吃俭用在太学求学那阵子,他两年的生活费都不够来这里玩一趟。
今日能来这里,赵子称可是勒紧了裤腰带的,还多亏他前几天刚刚得了一注偏财,否则就是想勒也勒不出钱来。
但这个钱又非花不可。
因为赵子称和杨志要在京城候缺、谋取调动,而朱勔派来管钱和监视他们的陆渐,却必须先回去了。他算是朱勔的心腹,朱勔让他来汴京送钱打点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他就该尽快复命。
赵子称需要安抚住陆渐,让他回苏州后别乱说话,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方,就尽量闭眼。以免朱勔提前警觉、恨赵子称改换门庭。
虽然赵子称从没觉得自己当过朱勔的党羽,但不代表朱勔会这么看,有些事情能多瞒一会儿就多瞒一会儿。
好在陆渐还算是好说话的,此人也是包工头出身,一路上近两个月相处下来,他对于擅长工巧、又性情务实的赵子称颇有好感,也愿意与他结交。
论人设,陆渐其实和贾谠相似,只不过隶属的衙门不同,一个是应奉局的一个是将作监的,各为其主罢了。
赵子称对他礼数有加,他也就大包大揽道:“这事尽管放心。不过还请公子明示,你最近在京城究竟忙些什么,我回去后,也好如实向朱相公解释。”
赵子称也没有选择完全隐瞒,而是挑了一点不太敏感的,实言相告:“实不相瞒,我原先在老家,便对花木园艺略有心得。这几日跟贾主簿交游,偶然发现我那点心得,居然能为将作监所用,反正闲着也无事,就互相切磋。
陆兄也见到我刚得的那匹好马了,那也是因将作监的事儿,上头赏赐的。所以我就不坐船回苏州了,到时候自与杨制使走陆路。”
搞水泥仿石的事儿,是绝对不能和朱勔说的,但是粗浅的园艺心得,却是可以交流的,并不犯忌讳。这样七真三假掺杂着说,效果才最好。陆渐转述给朱勔后,朱勔也不会怀疑。
陆渐解惑,立刻附和:“这是好事,我知道该如何说了。”
“那就祝陆兄一路顺风。”赵子称起身,端着酒盏,最后敬了陆渐一杯践行酒。
陆渐坦然受了,临别又告诉赵子称一条好消息:“朱相公这次让我送的礼,有一份是给高太尉的。我送的时候,也顺便提了一下于路艰辛,全赖赵公子和杨制使智勇,才得保全,否则这些礼物,怕是半道上就被贼人劫了。
高太尉那边,应该也是看出朱相公想要用杨制使,就做了这个顺水人情。应该就在这几日,杨制使的调令就能下来了,去苏州当一指挥使。
另外,殿帅府应该也知道我们于路收服了一些草莽勇士,而且后来也确实在反击王庆的时候出力了。殿帅府愿意行这个方便,赏了两张军中都头的空白告身,还有一些副都头、队率,名字可以你们自己填,将来对得上就好。杨制使之前的旧部,也可以破例用这些告身调走几个。”
赵子称和杨志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是难得地喜出望外了一下。
杨志这次杀贼立功,保护朱勔的金银珠宝顺利送到,总算是有回报了。
这些空白告身,严格来说是不合规的,但在北宋末年,军制败坏的大环境下,却又很常见。
就好比后世明朝初年、朱元璋吏治那么严格的情况下,“空印案”都能杀几万人呢。
北宋后期,因为经常会招安贼寇,有些贼寇希望洗白身份,有些则是因为做贼多年,都找不到原来的户籍身份了,再想变成正常人,或者从军,“档案”之类的就得重新建。
殿帅府或者相关衙门如果负责任一点,就该一个个核查身份后再建档。但如果图省事,或者营私舞弊与人方便,直接给空白告身自己填,也是常有的事儿。
只要别是明显的钦定大案重犯,普通小贼用这种告身洗白身份根本没人管。
陆渐帮忙求弄这些空白告身,显然是因为他知道赵子称一路上收服了李俊等人,而李俊他们也确实在蔡州突围时出了力。
从这个角度来说,陆渐也算是讲义气了。
但这些空白告身到了赵子称手上,却可以灵活使用,哪怕给李俊用掉了一张,数量还能有富余。
赵子称还有些不敢相信,便确认道:“为何会如此慷慨,有两张空白的都头告身?就算给李俊用一张,不是还多出来一张么?”
陆渐是直接经办人,对这些关窍自然是轻车熟路,当下想都没想就解说道:“又不是都给招安的人用的。这是方便杨制使带掣熟人。
按成例一个指挥使该下辖五个都头,现在只给两个,应该是殿帅府都默认另外三个是空饷,懒得多给了。”
赵子称这才了然。好么,原来是预判了你的预判,知道你会吃空饷,不给你多占朝廷便宜。
不过这已经够用了。
陆渐吃饱喝足,就起身告辞,自去水门外坐船返航。
赵子称和杨志、贾谠只是送他到樊楼门口,并不远送,看着陆渐离去,几人便再回樊楼内,继续吃喝玩乐。
……
樊楼消费昂贵,来一次可不容易,只办一件事情怎么够。
而且有些事情,就是要等陆渐走了之后,赵子称和贾谠才方便谈。
贾谠又喝了几杯,随口跟赵子称说道:“那日提到的羽绒袍服生意,已有眉目了。也亏得我在将作监多年,认识的富商不少。昨日有一家在汴京经营衣被、丝绵生意多年的老朋友,看了你的货后,愿意包下汴京城周边的货。
不过他也有条件,京东路京西路,只能给他一家供货,他可以包销,还可以约好每年的供货量、提前给三成定金。至于价钱么,目前给他的供货价,不能比市面上的上等丝绵衣被贵。
若是这个条件能往下谈,今日就可以定下,第一笔定金也可以立刻就付。他还说了,这些羽绒被服,未必保暖就比丝绵更好,只是更加轻抛绵软,达官贵人也就是图个新鲜,长久之后,不可能卖得比上等丝绵货贵的。”
原来,就在前几天赵子称和贾谠切磋园艺、研发水泥的同时,赵子称也跟他说起了羽绒被服生意的事儿,贾谠就利用自己在汴京的人脉,帮他留意了。
将作监的官吏,经常会跟富商打交道,因为有很多富商会给朝廷工程供材料,贾谠认识一大堆富商,并不奇怪。
赵子称人生地不熟,他带着样品来汴京推广羽绒被服,本来就没打算亲自经营,他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也分身乏术。
能让渡一部分利益出去,找人合伙,那就最好了。
而且他也没指望羽绒被服生意赚多少钱,这本来就是一个求名求政绩的东西,也是为了给自己的眼光背书。
现在有贾谠出面,有将作监的人知情,想必那些富商也不敢吃相太难看弄虚作假。
赵子称便爽快地应承了:“多亏了贾兄帮衬,这些都好说。事成之后,自然会分贾兄一成利,以后还要靠贾兄常在汴京,帮我盯着一点。”
赵子称本人没法长留汴京,肯定要其他人帮他盯着,贾谠官职不高,只是一个主簿,分一成利形成捆绑,算是不多不少。
不过赵子称出于良心,还是多提醒了对方一句:“不过,对方要我承诺两京路只给他一家包销,这事儿我自然是没问题。
可他想过没有,让羽绒除骚防腐的技法,目前虽然只有我独家掌握,可一两年、三五年之后,肯定会有旁人有样学样。就算我不泄露,别人也可能自行琢磨出方子来。
到时候我就算承诺他独家承销,别人的仿制货也会卖到两京路,这一点我却是无法保证的。”
贾谠:“这个没关系,如今谈的条件,本就考虑到别人可能会仿了。如果市面上出现了其他仿制品,那他就少拿点货,之前承诺的包销数量便作废,还要下调预付的订金,买卖本就是各担风险的。”
这些条件合情合理,如果技术被破解了,自然也谈不上承诺每年必须进货压货多少数量了。
赵子称点头认了,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这第一年,他又准备包销多少?预付多少定金?”
贾谠:“如果能生产得出,第一年可以要五千套,每套算两贯钱,六百钱定金。”
赵子称算了算,他在老家秀州和旁边的苏州生产,以两地民间能收到的鸭毛羽绒产量,五千套绝对是可以做到的。实在不够,还可以拉上镇江的梁家,跟梁家谈好条件,贩运来两京路的货,都只让汴京这边的“独家经销商”承销,避免串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