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的意思是赵德文也是邹氏兄长找的?”贾川问。
“邹氏整日在后宅,她就算有这心也没这种机会,就连这法子都是她兄长帮她想出来的,她说想当年周成穷的就剩一口气儿了,是邹家收留他做了药铺伙计,因娶了她才被家中使银钱送进了采药局,刚开始几年还好,周成倒是没有明显的嫌弃邹氏,但等他站住脚之后,便对邹氏有了不同,原本邹氏娘家将他送进采药局就是为了方便自家药铺做生意的,哪知慢慢的,周成对他们的态度也变了,邹氏娘家想着若是有了孩子,周成也就老实了。”
贾川没有说话,皱眉沉思。
高云天想了想说:“那就是邹氏与娘家人联手将周成毒杀,只为了家中已有财富不再外流,你们想啊,随便打副头面就要用去几两金子,这是被咱们知道的,不知道的得有多少?这些东西在邹氏看来理应都是她的,她又没有孩子,后继无人,万一哪天周成领回来一个,这万贯家财可与他邹家没有半分关系了。”
贾川抬头看向陆百户问:“昨日你在书房中见到的首饰,是多是少?”
“算不得多,还有些玉佩古玩字画这些,我……”陆百户看了眼高云天:“带回来一部分。”
“对一个有钱人家来说,那些东西是不是算不得什么了?”贾川像是没有听到后半句。
陆百户点头说:“只比一般富户强些,但与周成身份……不算匹配,他这可是肥缺,每年私自扣下些药材,转手一卖便不知要赚多少……”
“这般做不怕被人告到老王爷跟前吗?”贾川皱眉问。
陆百户盯着贾川看,发现贾川是认真的询问,便疑惑的看向高云天。
高云天淡定的说:“在他眼中,有官职的人理应只吃俸禄。”
贾川‘哎呀’了一声说:“当我没问,我就是那么一说,这个位置若是这般……赚钱,得多少人惦记啊,他怎能平平稳稳的做了这么多年?他像是没有什么靠山……”
贾川话没说完,便听到陈默的声音城门外传来:“你小心点!顺子还没娶媳妇呢,‘大黄’用的时候最忌讳收不住劲,你刚那一下子,不是顺子躲得快,就谋杀亲夫了,寒光!躲你大姨远点,小心晚上炖了你。”
紧跟着房门被推开,陈默进了屋,贾川皱眉问:“大姨?从哪论的?”
陈默坏笑了一下说:“你这个做爹的救了寒光的命,不用谦虚。”
“那也应该喊小姨才对。”贾川认真的说。
“按身材说,是大姨。”陈默抄起刚刚陆百户用的杯子,将里面半杯凉茶喝下肚,说:“汝南王疯了,就差吃屎了,我实在是没狠下心来试一试。”
贾川挑了挑眉,倒是没觉着意外,眼下怕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他抿了抿嘴说:“他这招倒是暂时管用,但保不了命!你嘱咐周王好好看管了?”
“这事儿还用我嘱咐?我去都要过三道关才见到汝南王,眼下他身边的随从也都被关起来了,周王说他的密信也送去京城了,只等旨意看如何处置他这位好弟弟,只是你想知道的究竟谁给他的药,恐怕还要再等等了,无论如何他眼下还是汝南王,皇上尚未定罪,我也不好真的动用什么刑具,等等吧,应该也快。”
说着,陈默坐到椅子上又说:“府衙问周成尸体何时运走?”
贾川皱眉:“府衙的人来这一趟就问这个?”
陈默摆手说:“他们是想问进展,我倒是应付过去了,但蔡知府想见见我,我能不去打个招呼?在王府看了一会儿汝南王装疯卖傻,跟王爷聊了几句便去了府衙。”
“留饭了吧?”贾川问。
“我现在让你说的,在外面不敢乱吃,哪怕是府衙,我也只吃了半饱。”
高云太哼了一声说:“半饱和全饱有何区别?若真有毒,半饱一样没命,你也是多余防备,他们杀你有何用?”
陈默刚要反驳,贾川站起身:“说说吧,他们都是什么意见?”而后开始在厅中溜达。
“他们俩倒是想到一处去了,觉着若是能查明,便尽快查明,若是查不明便找个理由尽快结案,他们说的很婉转,这是我总结的,一个怕耽误仕途,一个怕影响爵位,总之一句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贾川溜达了几步,站住脚问陈默:“王爷着急我能理解,蔡知府也这么着急是为哪般?采药局是王府设立的,有事也是王府的事,府衙……”
“蔡知府的意思是,衙役大部分都被咱们占用着,府衙自己的政务都耽误了,再有此事在城里已经传开了,百姓恐慌,他这个做父母官的自然着急。”
“百姓为何恐慌?”贾川纳闷的问:“案发后咱们虽不是及时赶到,但验尸之后确定毒杀的时候,已无人能出采药局,谁散出去的消息?你即刻命几名锦衣卫,着便服去街市上听听,看看是否如蔡知府所言……”
陈默打断贾川说:“我去王府的时候便已命人去这么做了,且王爷的意思是趁着眼下没几个人知道出事了,尽快结案,这便是他们俩不同的地方,虽说目的都一样……我出王府的时候,派出去的人正好回来,都说是城中没有流言蜚语,只知采药局里死了人,如此而已。”
贾川坐回到位置上,揉了揉鼻子说:“我刚还在琢磨周成若是没有靠山,怎会这么多年待在位置上没动?这么一个肥缺就没旁人惦记着?没几个仇人?”
陈默说:“我听王爷的意思,周成最大的靠山其实就是老王爷,老王爷在世的时候说过,想要做大使必须过他那一关,除了人品外还要精通药学,周成应该是这两方面表现的都很让老王爷放心,老王爷经常夸奖,若是有谁私下与老王爷说些什么,涉及到周成的,老王爷不仅不信,还会发怒。”
“如今老王爷过世近一年了,总有人找过新王爷吧?”贾川问。
“自然是有人想要取而代之,王爷说他懒得理会这些事,便一直没有换人,我问了都有谁找过王爷,王爷说他一般不会轻易见谁,比如副使想要见他,他通常不见,只会传话说采药局有事去找周成,但知府来了便不能不见,只是,蔡知府去见王爷的目的是劝说王爷莫要换人,采药局关系重大,老王爷走的匆忙,眼下也只有周成能稳住大局,哎呀,就这类的话吧。”
“所以,”高云天分析道:“府衙不会动手,他们应该还指望周成帮他们赚钱,可也说不准,是不是周成不听话了,他们便想着换一个人?”
“换谁?”陈默问:“这案子最蹊跷的地方在于,若非懂毒物的人,谁会用这种法子杀人?就拿你来说,你有铁尺,就算我给你毒药,跟你说如何用,你会用铁尺还是毒药?换一个,用刀还是毒药?铁尺确实容易暴露身份。”
贾川很欣慰。
高云天想了想,才说:“若是你要求我下毒,我也只能下毒。”
“那我什么情况下会对你下这样的指令?”陈默问。
高云天使劲想了想,说:“想不出来。”
陆百户插了一句,说:“若非故意如何,单说杀人,实在没必要这般麻烦,至少得等吧,毒性发作再快,也不是立刻就死,不确认死了,如何回去复命?怎比一刀解决痛快?尤其是能来去自如。”
陈默说:“若是故意下毒,便是成心想引着咱们查采药局,可首先这人手中也得有毒药,说了半天可能还是离不开采药局这些人,莫不是抢生意?”
“怎会离不开?莫忘了老王爷与云南一直有来往……”
“与老王爷有来往的人多了,但那都不是常年待在采药局的,眼下采药局的人没有谁发现异常,何为异常?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便属异常……”
“只要采药局里有内应,想要带谁进来,不引起注意应是不难,那假顺子若就是内应,有他在,想如何便简单多了。”
“如此看来那假顺子必定还是有问题的,先不管为何要杀他,反正周成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辩论着,这让贾川很欣慰,他静静的听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还是觉着假顺子是下人,若是想要做成这个案子,理应还有旁人,就没想想若假顺子只是下人,突然到了周成身边,周成对他哪来的信任?信任到上来便可跟在身旁?”
高云天忙说:“假顺子即便不是真正周家下人,那也是别人安排在周成身边的监视的,说到底还是下人,他若是能主事,何必扮做下人,让周成安排个副使做做,或者躲在一旁指挥便是了。”
“难不成真是在别处服用了毒物,回来之后歇下才毒发?”陈默问。
贾川说:“不论在哪吃了毒物,发作的时候动静都不小,他会挣扎,叫喊,呕吐,随身伺候的人怎会不知?我之前说周成像是自愿喝下毒药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这个,除非他自己不想发出动静,强忍着,但这个不太可能,控制不住的。”
“你中过毒?”高云天问。
贾川一口气没上来,又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再有,周成身上没有纠缠打斗的伤痕,这也是我怀疑他自愿喝下毒药的另一个原因,但如果肯定假顺子参与的话……根本不需要别人。”
“可那为啥要连他也一起杀呢?还不是同一时间,真等他报信不成?也不用他呀,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到中午怎么也会被人发现了吧?”高云天问完看向陈默。
陈默说:“何必这般麻烦?若是觉着有必要一起毒死便是了,转日清晨再下毒,假顺子不喝,凶犯还得费劲灌,最主要是还得想法子待上一晚上,瞅准机会,算准时间,在假顺子喊叫之后再顺利的将他毒死?我都不好意思说是这凶犯运气好还是脑子好。”
贾川笑了笑,陆百户忙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那名叫假顺子的有问题?”
“我刚说了,符合周成死后状态的可能是他自愿服用了毒药。咱们听到的所谓实情,是天不亮随从起来发现了尸体,连喊带叫的出了门……我不可能早就想到这名随从有问题,只是想不通主子死了,他为何会活着?周成中午回了一趟家,若真是留下份遗书或者交代了什么,倒是能洗清随从的嫌疑,可偏偏他回去是拿头面,还将另外三名随从留下,只带了一人回到采药局,偏偏这位是在开封没有家的,又是最近一个到周成身边的……”
贾川顿了一下又说:“先不说杀人动机是什么,假顺子杀周成从过程上说是最合理的。”
第161章 沐莲
高云天一拍大腿,激动道:“根本没有别人,只假顺子一人便可将周成毒杀,若是他将下了毒的吃食送到周成面前,周成必定不疑有他,多个人反倒会引起周成提防之心,这也符合你之前说的……死后症状。”
贾川点点头,皱眉说:
“我只是好奇杀了周成谁获利?如何获利?可这么想本身就是错的,你们刚才也在分析为何用毒,大晚上的,这院子里只有主仆二人,能毒死他们便也可刀杀……我换个说法,就算周成必须死于毒物,那假顺子呢?刚高云天说了,凶犯不仅要灌假顺子喝下毒药,还要算准了在他出去叫喊后回来再毒杀,出了这等样的事,很快便会有人到院子里来,凶犯确实可混在那些人中间,可算准时机灌药,是不是有点难?再说,为何要杀同伙呢?要杀也可先离开后再杀……”
陈默忙说:“肯定是想栽赃假顺子,不对,本来就是他杀的,他们就是想用假顺子将这个案子扛下来……”
“若是如此,理应留下些线索才对,这里干净些我能理解,假顺子住的地方都那么干净,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那应该有什么?”高云天纳闷的问。
贾川耸了耸肩说:“至少也应该有毒药。”
三人都是一副沉思的模样,贾川站起身打开房门,看着院中带着寒光一起练大黄的董圆圆……身边不远处的高云朵,轻声说:“她不该用婚姻做赌注。”
“你嘟囔啥呢?”高云天走过来问。
“我说坐在一起说说案情是有用的,我这不就想明白了主仆二人是谁杀的了?”
“谁?”
“老郑头!验尸!”
……
老郑头骂骂咧咧的从西厢房里出来。
昨晚贾川是睡得香甜,呼噜声震天,老郑头心里那块阴影可还没消散呢,自己吓唬自己玩了一晚上,上午跑到陈默和高云天的屋子里睡了会儿,中午吃完饭又睡了,睡得正香被顺子推醒,说是又要验尸,他能不骂?
那两具尸体,老郑头闭眼都能画出来了,还能验啥?
耳房里是蹲在地上的贾川和老郑头,墙边依旧站着采莲。
院中,高云天低声问陈默:“你说他一天验八遍,是验尸还是想见谁?”
陈默扭头先是看了眼逗弄寒光的高云朵,才低声答道:“你还没有你妹妹有出息呢,贾川看着就没憋好屁,我也觉着那女人不对劲,谁家大姑娘自己叫嚷着嫁人的?她舅舅与表兄都在采药局做工,她来了有几年了,为何一直没有嫁人?再说,贾川好歹也是七八九品的官,她怎敢想?”
“我这不是担心贾川被美色所迷,失了分寸,那我可帮不了他了。”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他不会的。”
“你会不会?你会,为何他就不会?我还是看紧一点吧。”高云天壮着胆子接近了耳房,最终还是停在了门口,虽没有进去,但可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这看着多清楚,之前就跟傻了一样,两边跑。”
“别说,这样对比着看,两人恐怕中的还真不是一种毒。”
“那当然,下手的人都不是同一个,用药自然也会有区别。”贾川说完扭头看向采莲。
采莲听到这句,面露惊慌,且她没有想到贾川这个时候会扭头看向她,根本来不及掩饰。
老郑头也跟着扭头看了过去,他叹了口气说:“姑娘,留给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到时,你便是跪地磕头,他也救不了你。”
采莲不敢看贾川,赶紧垂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答应娶我,我就告诉你……周成中的是什么毒。”
贾川站起身,盯着采莲说:
“你不是采药女,你口中的舅舅也不是你舅舅!”
采莲极力想掩饰慌张,但身体很诚实。
“抖什么?既然敢站出来,那便是有胆气的,是没想到我会拆穿你?还是觉着我急着查明案情立功讨赏,你开口提条件我必定会答应?我很纳闷,为何我知道了周成中的是什么毒,便会知道凶犯是谁?”
“还真是,姑娘,你是只知道周成中了什么毒,还是说你知道凶犯是谁?这可不一样啊,你莫要拿自己性命耍。”
采莲根本控制不住身子发颤。
“我之前还以为你认识玉砚,现在看你跟汉王府无关,你是谁?不用想着编戏码骗我,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眼中的骄傲和倔强还有你的年纪,都说明你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采莲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老郑头顿悟:“还真是,这场面,她没事。”
贾川盯着采莲,又说:
“赵德文不想让你参与,可你偏要参与,显然他管不了你,虽说他满嘴谎言,但我知道他与此案无关,他不让你参与只是因为……他知道你的身份,他不是不想让你参与,是不想让你身后的人参与,你是谁?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赵德文经不住几鞭子。”
最后支撑采莲的一口气被她吐出去之后,她跌坐到地上。
耳房里安静了一小会儿。
“我是……云南黔国公庶出之女,沐莲。”
门口的高云天忍不住倒退一步,正好踩在陈默脚上,高云天没喊出来,陈默替他‘啊?!’了一声。
贾川听到沐莲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但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什么府不简单。
“你先起来,老郑头,你带她去东厢房喝点热水,地上凉。”
贾川没等沐莲说什么,径直出了耳房,朝高云天和陈默使了个眼色,三人去了正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