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中这份忐忑，怕是不比下去的人少，贾川深吸一口气，身子竟是晃了晃，即刻又感觉到心发慌。
“你身体不咋样啊。”
贾川惊愕的看向一旁，沐莲竟然还在，也只有沐莲在。
可见所有人都在集中精力做自己的事，陈默挥手道别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贾川身后只沐莲，也没有反应过来，他全部心思都在下面那片黑暗中。
贾川也是这一刻才想起来，顺子扶着老郑头早就回院子了，锦衣卫除了跟着高云天的，剩下的都跟着陈默下去了，所以，他身边还能有谁？
“你怎么，怎么没回去？”
“没让我回去啊。”
贾川扭头看了看四周：空旷，安静。
“你饿不饿？我很饿，要不先回去吃点东西？”沐莲问。
贾川盯着暗门处，说：“你回吧，我……”
“你是真不怕死。”
贾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没有说话。
沐莲继续说道：“我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你要是死了我说得清吗？”
“我为何会死？”
“别人或许不知道你们几个到底谁说的算，但往小屋放碎尸的人一定知道，你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你们查下去，至少是让你们耽误些时间，若是被他们发现你一个人在这里，杀了你比碎尸块有用多了。”
贾川清了清嗓子，说：“我不是那么好杀的，想杀我的人多了，他们排不上。”
沐莲哼了一声说：“我觉得你轻敌了。”
贾川扭脸看向沐莲。
沐莲又说：“我不知道你之前遇到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但这伙人，至少残忍至极，那些碎尸你看过了，可有注意到是刀砍断的还是……”
贾川浑身顿感阴冷，他确实注意了，断裂处并不整齐，并非砍切据，倒像是……撕扯开的。
可沐莲只是进去了一下便跑出来了，她怎会知晓？
贾川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垂着头问：“我是不得已必须要看，你进去只看了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也是你娘教你的？”
沐莲抿了抿嘴说：“我能看出是碎尸，自然能看出来是切成的块，还是撕扯成的，要不然能吓成那样？你别跟我说你是蹲在旁边仔细观瞧才发现的。”
贾川松了一口气。
沐莲抬头看了看天说：“该有人出来说一声了吧？”
贾川跟陈默说好了，下去之后，先探明下面是暗室还是只有暗道，暗道是通往哪个方向的，是否容易走，而后派个人上来说一声。
因这个结果无需离开小屋地下多远，可以很快有个答案，贾川也可根据这个再做推断。
可暗门处没有动静。
“要不，我下去看看？”沐莲扭头问。
贾川摇了摇头，说：“再等等。”
贾川是有些怕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么着急的安排陈默他们下去是不是太草率了？
那些碎尸是不是就是为了阻碍他找到什么？
贾川心中暗暗算了算时间，从周成被杀到今日虽只三日时间，按理说足够假顺子那边的人做收尾工作了，尤其是假顺子在毒杀周成那日理应事前都安排妥当了，至少重要的东西应该会转移走，假顺子是有想到万一此案没有交给府衙该如何脱身的，又怎会不在事前将重要的东西送出采药局？
“那假顺子说若是他被带去府衙便不用你做什么，若是留在采药局，只需你将他送出去便可，你没问问他，你一个药工如何能将他送出去？”贾川扭头问沐莲。
沐莲皱眉问：“你现下还有工夫琢磨这件事？我那时候怎会想着问这种问题？我就没想过要帮他，只想知道他用的药是哪来的。”
“咱们先假设，就是若是你同意了，你会如何帮他？或者，我这么问，若是你都能将他送出去，是不是采药局中其他人也可做到？”
沐莲想了想说：“那要看是不是有人知道是他杀了周成。”
贾川深吸一口气，假顺子肯定是想钻这个空子，只要暂时没有怀疑他，定会将他安置他处命人看管着，他不怕去府衙，不对，根本不会将他送去府衙，他也不怕被安置他处，只要没有怀疑到他身上，他再装作惊吓过度，让他歇息一下再审问也在情理之中，他应是安排好如何离开采药局了，为何还要提出让沐莲帮忙？
贾川扭头看了眼沐莲。
沐莲瞪眼问：“看什么？你是不是又在琢磨我是不是说谎了？他说让我帮忙你就信？他不过是觉察到我是真的动了杀念，找个由头让我跟他拴在一根藤上，打消念头罢了，我真若是信了他，你现在看到的必定是我死后的模样。”
贾川点了点头，他相信假顺子必定不会留沐莲，也有能力杀了她，这采药局中必定还有他们的人，可问题是假顺子是想着自己能活下去的，一切都在动手前安排妥当，那眼下阻拦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贾川正想得出神，暗门处突然探出一个脑袋，贾川立刻走向前，急急的问：“如何？”
“陈千户命小的跟大人讲，下面只有暗道，弯弯曲曲的，走了一段便不辩方向了，问大人还继续走吗？”
沐莲哼了一声说：“找个罗盘来不就行了？水罗盘不易找到，找个旱罗盘来便是了。”
贾川诧异的看了看沐莲，但此时他没时间去问沐莲水旱的区别，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公公已经奔着下班的方向去了，又看了看四周，一个人没有，他对沐莲说：“你回去吧，我跟着下去。”
“别啊！你下去了，真死里面谁还黔国公府的清白？”沐莲急了。
那名露头的锦衣卫也忙说：“陈千户特意嘱咐过，说无论如何大人都不可下去，陈千户的意思是继续走走看看，真若是有厉害的埋伏，他们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在屋内放那么多碎尸块。”
贾川想了想说：“这样，你告诉陈千户，算着时间，你们都丈量过距离，若是超出太多，立刻调头回来。”
……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贾川很是懊恼没有跟下去，他不是怕死，是怕真遇到什么，他是个拖累，下面暗道肯定不会很宽，陈默能应对的，可能因为他反倒难应对，可这么等着着实令他心焦。
眼见太阳西下的只剩余晖，贾川攥了攥拳，扭头刚要对沐莲交代后事，便看到余晖下三人一狗大步流星的朝他走来。
贾川下意识的挪了挪双脚，与沐莲拉开一些距离，然后才想起来需要迎上去。
高云朵拎着一个食盒走在最前面，董圆圆手里拿着大黄，跟寒光你追我躲的，寒光抽空还要占个地盘，顺子走在最后，看着董圆圆蹦蹦跳跳的，他一脸的满足。
要说还是高云天心细，前院那些人一开始闹闹哄哄的，他没腾出工夫想别的，待赵德文训斥几句，这些人倒是安静了一会儿，也就这一会儿工夫，高云天想起来贾川了。
真说陈默带人下了暗道，贾川身边还有谁？沐莲！然后呢？陈默会不会下去的时候，留下一名锦衣卫？不会！因陈默跟他分人手的时候，两人压根就没想过得留人陪贾川，就这，人手还不够分呢。
高云天登时着急了，忙命人去小院，院子里还有俩姑奶奶呢，这时候不用更待何时？
至于贾川为何没想着去叫这二人？陈默没下去之前，他是压根没想起还有这俩人，待想到这俩人的时候，沐莲打死不离开贾川，她的理由也成立：“万一就这么巧，我走了，你死了，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哪怕只是去最近处找人传话，结果都一样，没事就没事，有事了我说不清。”
贾川不认为地面上会有什么危险，沐莲说：
“我在这里七年多了，采药局拢共多少个门，多少狗洞，我不知道，赵德文都不知道，不是他不想知道，一年之前他肯定知道，可这一年是今天封一个，明儿又开一个，如今再加上地下这些蛇窝一般的地洞……”
沐莲说得自己有些气恼，忍不住跺了跺脚：
“若是王府的护卫当值巡逻或许还能管些用，若是府衙的衙役，你指望他们拦住谁？采药局多大你不知道？你找来的那些人也只是在外面分段守着，莫说有意如何，便是稍不注意……若是真有暗道通往外面，就算是锦衣卫在外两步一个人值守又能拦住谁？他们比你们熟悉采药局，只那晚我见到的就不止二十人，这些人我在采药局没见过，至少后面那几人我没见过，他们若是想要偷偷进来，而后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又怎会是难事……”
沐莲喋喋不休的设计着剧情，想象着二人各种死法，最终得出结论：“……我哪也不去！要死死一块儿！”
贾川听得脑子冒烟，他从未见识过一个女人这般能说，眼见沐莲使唤不动，他又不敢带着沐莲一起回去叫人，万一就在他离开的空挡，陈默下面遇险，命人上来征询他的意见，见不到贾川……贾川不敢想下去了。
第169章 来了
如此一来，贾川便放弃了回去请援兵的念头，若真有人这时候来了，总得抵抗一下子。
贾川周围转了一圈，找了一根相对粗的树枝握在手中比划了几下。
就这几下可把沐莲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贾川只得扔掉树枝，蹲在一旁。
等沐莲笑够了，走过来安慰道：“怎么都是死，何必连累树枝。”
贾川没再与沐莲说话，直到看到高云朵。
……
高云朵走路带风，脸上没有表情，贾川跑到身前，她将食盒递过去说：“好在你还没饿死。”
贾川脸上笑出了一朵花，他接过食盒低声问：“你知不知什么叫心有灵犀？我在心里默念：朵朵快来啊。你就来了。”
高云朵还没说什么，董圆圆先问道：“大哥也念叨寒光了吗？我们出门的时候，它非要跟着，将它关在院子里，它就一直叫，我都走了好多步了，它还在叫，它是不是知道大哥心里想它了？”
贾川轻咳一声，看向顺子问：“你们将老郑头一人留在院子里了？”
“耳房还有俩不喘气儿的。”顺子看了眼走过来的沐莲，面露担忧。
贾川回头看了一眼，轻咳了一声解释道：“之前大家都只想着分析下地道是否安全？下去了会看到什么？如果只是暗道并非暗室，那暗道可能通向何处？是不是需要先将可能的目的地清理出来？今日上午在小屋内见到的场景属实，内什么，吓得都不轻，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等他们都下去了我才意识到，这时候若是冒出来俩人杀我，我跑都跑不动。”
“他好几次让我回去叫你们，”沐莲指了指贾川：“我说我这一来一回的，万一他死在这里了，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高云朵看了看四周，顺子说：“我和老郑头回去的时候小屋还在，眼下就剩废墟了，也好，要不然下去的人会在下面看到啥不知道，但上来的时候，尤其是推来暗门的时候，需要勇气。”
“那么吓人吗？”董圆圆好奇的问。
顺子看了眼寒光，寒光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再摇尾巴兴奋，闷头专注的在周围嗅了起来，顺子摇了摇头，跟董圆圆低声解说起来。
贾川是真饿了，他也不管这里距离暗门远近，蹲下打开食盒便开始吃，沐莲也饿了，也跟着蹲下。
食盒有三层，二人只打开第一层，便开始往嘴里送。
高云朵看了看四周，说：“这一片有些空旷，不像采药局其他地方院落多。”
沐莲满嘴的食物，呜呜的解释道：“要是没出事，我听说这一片是要再建几个大院子的，将那些小院子合在一处，还要将住在别处的人都迁过来。”
董圆圆听了顺子的解说没啥反应，也听不懂高云朵和沐莲说的话，便想找寒光玩，寒光对周围的味道很喜欢，任凭董圆圆叫了很多声，它头都不抬。
董圆圆气恼道：“寒光知道它的名字了，怎地这会儿又不记得了？”
“这附近有血腥味，它可能以为有吃的，没空理你，等它将这附近都闻遍了，便会来找你了。”顺子耐心的说。
贾川狼吞虎咽的吃了半饱，抬头看了看天，这时候光线已有些暗了，他又看了看暗门处，说：“该回来了。”
高云朵问：“你觉得下面有暗道，暗道通向采药局西面那些院子？那这一趟来回可需要些时间了，地面上视野开阔走起来自然快些，下面黑乎乎的，虽有火把照着，可架不住心里发慌，自然走得慢些……为何朝西边走不是朝东面走？”
“这不是在试嘛，我也不知道地道会通向何处。”贾川说完又吃了几口蒸饼。
“那你只将西面院子的人清理了？万一下面是朝东面去了呢？”高云朵不解的问。
沐莲没等贾川答话，抢先开口解释道：“东面没多远便出了采药局，他就是赌那些人一直是在采药局中折腾，若真是出了采药局，怎会让我看到运尸？他们在外面便将尸体处理了，没道理回到采药局再走一趟，而南面，你也知采药局主要的几个大院子都在南面，他是觉着那些人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或者说南面人多，他们怕被人发现，不会冒险……”
“用你解释？再说我是这么想的吗？”贾川有些气恼的问。
“你不是这么想的吗？”沐莲反问。
贾川几口吃下手中剩下的蒸饼，起身指了指西面说：“你又不瞎，看不出来这个方向空旷些？你住在哪？你能晚上看到一队人走向北面的角门，说明什么？他们敢不敢抬着死尸在地面上多走一会儿？你住的院子偏东一些，他们若是从你住处这个方向来的，一定会选择偏东的角门，采药局啥最多？门最多！我都说了我只是试试，而西面的概率最大，我才……”
“你急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我觉着你是这么想的便这么说了，西面装杂物的院子最多，东面大部分都是居住的院子，周成的院子也在东面，南面会客，处理政务，吏房，晾晒……”
贾川不理沐莲，走近高云朵问：“你说我要不要下去瞧瞧？”
高云朵看了眼被打断的沐莲，沐莲赶紧摆手说：“你别看我，你们见到活的他了，后面要做什么跟我可就没关系了。”
高云朵笑了笑问：“你不是还要靠他将黔国公府摘出去吗？”
沐莲愣了一下，站起身对贾川说：“你最好等在这里，下面若只是暗道，他们自然会回来，到时你再下去也无不可，若下面不止暗道，你下去了也是送死，拿根木棍你都比划不明白，下去也是添乱。”
董圆圆不乐意了，说：“大哥从不会添乱，我们不知道该如何的时候，大哥一嗓子我们便知道该做什么了，姐姐总说别看大哥手脚笨，但脑子好使啊，他总比我们看得明白。”
沐莲冷哼一声刚要再嘲讽两句，便看到高云朵突然变脸。
沐莲张着嘴看着高云朵腾空而起的工夫抽出了腰中的剑，朝着他们身后的方向扑去，沐莲赶紧转身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后慌忙躲到贾川身后。
此刻贾川也转过了身，天色虽未完全黑下来，但也是十分昏暗，贾川看到数个黑影如同猎豹一般朝他们冲过来，周围一片都是空地，除了等着发新芽的几棵树，再无其他，这些人哪来的？
“看好贾川！”
高云朵挡住了那些人的去路，手中长剑在昏暗中游走看不清踪迹，只听见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