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天挺直了腰板，刚要解说一番，顺子又说：“他还说醒了要去拼尸。”
高云天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
贾川心里有事，想着只是眯一会儿，可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他纳闷昨晚他也没有动胳膊动腿，怎全身酸痛？可能是昨日让他紧张的事太多，身体一直紧绷着。
他深吸一口气，好在已经有眉目了。
贾川觉着需要先去查账，便没有叫醒老郑头，哪知一出门便看到坐在院中晒太阳的几人，除了高云朵和董圆圆，都在。
陈默已经起不来了，他在躺椅上伸手招呼贾川，陆百户忙起身做了嘴替。
他们去查账目，账目上倒是看不出什么，陈默那时候反应过来，就算有什么也不可能明明白白的写在账本上，那也太假了。
那些人会如何做？陈默很着急，觉着若是贾川在这里，必然能想到法子。
没想到管理账目的吏员比他们还急，只是做戏有点过，只哎呀一声自己没站稳，便让陆百户发现了一个暗格，而后在暗格中发现了一本薄薄的账册，上面写的都是采药局与汉王府之间药材上的往来。
贾川听罢，先是问了问高云天和陈默的身体状况，又去了东厢房看望了高云朵和董圆圆。
这边陈默早就等不及了，陆百户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他颤颤巍巍的站在院中，等贾川从东厢房一出来，便开口问道：“你确定此案与盐商和漕运上的人有关？”
“你是不是也觉着这些人疯了？我也不敢信，可抛开身份不说，他们有钱，之前我就在想为何我见周成的时候，周成对我尽显敷衍，可知道高云天和陆百户是锦衣卫之后，他却立刻恭敬了起来，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很了解我是谁，可能听到了些传闻，能在采药局门口迎接我已算是给足了我体面，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当日下午去了府衙要了路引，晚上又安排人将试药的尸体尽数运到草木园掩埋，你们说，他是怕我还是怕锦衣卫？”
陈默站不住了，重新坐到躺椅上，急得直挠头。
“周成活着的时候便已经想要杀你了？”高云天不解的问。
“这就是关键，他为何要在见了我之后便去府衙要路引？路引是不是给光头和老头，还有跟着光头的人准备的？昨晚我问过了，至少光头他们是半路拿到路引的，也就是说，周成当时与假顺子看似意见是统一的，可为何要杀我呢？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还说的不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为何上来便想到要杀我？且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若是死在开封……”
“之前你不是推断过，杀周成是为了让你查采药局吗？若是不在意采药局的话，杀你便无需考虑那么多，只是我想不通为何非要杀你？”高云天插了一句。
“你说的他们是谁？周成怎会愿意采药局出事？你说的他们肯定不包括周成。”贾川坐到顺子搬出来的椅子上，继续说道：“我当日跟周成只是说的比较直接，问了与汉王府的往来，问了有没有暗账可查？周成急什么？那日我没有见过假顺子，按理说周成若是不说得危言耸听，假顺子不可能会想到杀我……”
“你那日还说了要看看滇南好药。”高云天提醒道。
贾川点头说：“周成的脑回路我还是不太能理解，总之他与假顺子说了我们之间的谈话，而后俩人都认可杀了我……”
“他说什么路？”高云天扭头问顺子。
贾川摆手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若是死在开封，谁会倒霉？”
陈默有气无力的说：“自然是王爷和知府。”
“所以嘛，他们与王府，府衙无关，若是我在开封路上遇害呢？别管是去哪里的路上，你们最先会怀疑谁？”
“汉王！”高云天脱口而出。
“而那日我说的最多的便是问采药局与汉王府的关系，还提到了查账。”
陈默深吸一口气说：“今日证实，他们确实准备妥当只等你查了，那吏员假意没站稳，摔那一下摔得当真是不能再假了，我估摸着他们以为你很快便会查账，没想到等了这么久，那吏员也是等不及了，如此便可证实他们确实是想让你朝汉王……”
“不是让我，”贾川摇头：“我在乐安与汉王如何，或许已经传开了，但，至少眼下汉王还是汉王，为官的，尤其是在京城的官员都知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看似平静，实则，是吧？谁会误判？或者谁会以为这时候给皇上递上汉王罪证，皇上必定会不加犹豫的对汉王出手？别说，若是让汉王知道自己被诬陷了，说不准还真会沉不住气……”
“你在开封被人当街杀死，开封知府必定逃不开罪责，可当皇上下令严查的时候，会发现知府只是与周成有往来。”顺子说。
贾川点头说：“这就是他们自以为聪明的地方，这像是个闭环，我死后，不论从哪查都是采药局与汉王有瓜葛，且我死的方式又很乐安，就像是铁证一般，即便知府供出了周成，可周成也死了，这事儿还能找谁？”
“他们没想过你会查出谁杀了周成，更没想到沐莲会将假顺子也毒杀了，光头他们原本不用来采药局，是准备大街上杀你的额，虽说都是为了杀你的，但走到这一步，你又住在采药局不出去，便只能让你死在采药局了。”顺子总结了一下。
“死哪不重要，他们是觉得在采药局动手更方便，采药局在周成看来是命，但在那些人看来，已经无用了。”
“你是说他们已经试出了他们想要的药？”陈默问。
“不知道，或许是试出来了，或许是知道这种方法无用，不管怎么说，他们肯定是觉着采药局眼下无用了。”
陈默张了张嘴，看了看四周，又闭上了。
贾川接着说道：“他们不怕将事情闹大，因在他们看来，只要我死了，皇上只会将目光放到汉王身上，至于我这几日都做了什么，查到什么，他们自信找不到他们头上……”
“所以，他们便给你送来了证据。”老郑头揉着眼睛站在房门口说：“他们若是不走这一趟，你想瞎了心，你也想不到盐商头上去。”
“怎不再睡会儿？”贾川问。
“怕你们用饭不叫我，你不是要拼尸吗？吃完了赶紧干活！”老郑头走出来，伸了个懒腰。
陈默又挣扎着要站起来，陆百户赶紧上前搀扶。
陈默站起身问：“你现下是不是可以断定……”
贾川摆手道：“你先别急，我也得给皇上写信，但总要推断无误了咱们才能写的安心，刚说到哪了？哦，采药局对他们不重要，开封府衙对他们也不重要，王府更不用说，那么问题来了，谁会有这样的本事，不依靠官府便可掌控了采药局？”
“听你这意思，给银钱就可以吧？”高云天问。
“对周成来说，银钱无用，他需要的是儿子。”贾川淡淡的回了一句。
高云天瞪大眼睛问：“你是说有人抱着一个孩子来认亲了？”
贾川无语的看着高云天，叹了口气说：“你歇会儿。”
顺子说：“有人让周成明白他无子嗣是他自身的事，而他们能治。”
高云天皱眉。
贾川说：
“周成遇害当日，他回了趟家，拿走了一副头面，这个事儿，假顺子为何没有拦着？因为不论谁查案子，都会问到这条线索，但他们不怕，因为知道了也查不到根，换句话说，查不到周成将头面给了谁，所以他们没有拦着，虽然那时候假顺子已经做好了要杀周成的准备，但这也告诉了我，周成背着家里人在外面辛勤的耕耘，配合那些人给找的医师，喝药播种，也就是说案发那晚，周成佳人有约，他毫无提防的喝下假顺子给他准备的汤药，想着一会儿大显神威……”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贾川站起身，背着手开始边说边在院子里溜达。
“沐莲说过热毒是药粉，周成喝下的第一种毒物应该是这个，很快周成觉着不对，假顺子假模假样的关心，在周成发出嘶吼或者痛苦呻吟的时候，又给他服下了红颜殁，一粒药丸，周成以为是解药，吃的很痛快，他对假顺子没有任何提防，从这上看，或许他们研发的解药已经成功了，至少有些毒能立刻缓解，但也只限某些毒，他们不敢再做下去，我个人觉着或许是因为发现这种砸钱做出来的事，可能对他们的帮助不大。”
“本来就是，毒药这东西，是那么好下的？能让你近身的人，你大可一刀杀了他，进不了身的人……诶，买通下人便可做到啊，别说，这么想的话，理应有用才对，可他们这些人想要谁的命？”
“我感觉你有点力气了，废话说的挺带劲。”
贾川说罢看向门口，锦衣卫几人端来了午饭。
高云天又开口说：“刚吃完没多久，又吃啊。”
贾川摇头，指了指正房，几名锦衣卫将饭菜端去了正房厅中。
沐莲一直没吭声，这时候很是积极的先进屋给高云朵和董圆圆盛饭，可董圆圆哪里用得到她，别的话她可能没听进脑子，但高云天的那一句‘又吃呀’她可是听到了，就在沐莲走进房门的那一刻，董圆圆已经蹭到东厢房的门口了，顺子看到赶紧迎了上去。
老郑头是饿了，可反应竟是没有沐莲快，进屋后他嘴里喊着：“别都端了去啊，我们这儿也好几张嘴呢。”
一时间院子里倒是热闹了起来。
陈默全幅心思都在案情上，他顺着贾川的话想了又想，在陆百户的搀扶下，边朝正房走，边问道：“你推断出周成遇害的可能，那如何断定采药局制毒与那盐商，或者漕运上的人有关联？”
“若是我手中有权，此刻便会封城！可惜我只是个小小副使，而让你这么做是给你找麻烦，那个知府又是个戴罪的，指望王爷下令更是不可能，所以，我只能先查出昨日所见碎尸是哪里来的，那小屋不是案发第一现场，没有喷溅的血迹，若是从暗道里运过来的，大部分血迹理应洒在路上，可小屋遍地是血，也没听你们说暗道里有血迹。”
这时几人已经进了屋，高云天口中说着吃不下，却利落的拿起了饭碗，听到贾川说到那副场景，即便他没有亲眼见过可架不住他自己脑补，于是，碗又放下了。
“封城？你是觉着他们有人还在城中？”陈默问。
贾川点头说：“至少今日清晨应该还在，现下嘛，我若是他们必定会跑，除非他们信心满满咱们找不到他们，那肯定会留人，在这里收集消息可比别处快捷多了。”
第178章 拼尸
老郑头哼了一声说：“本来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他们身上，偏要往你手里送，现在好了，真不知道他们是咋想的。”
“能咋想？想着必能杀了他呗，然后还能全身而退。”高云天跟了一句。
“走不走的，现在想也没用，好在采药局里还有他们的人，别管是关着的还是尚未被发现的，一会儿吃完饭，我与老郑头去拼尸，你们要是能动便先审审那名吏员……”
“审着呢，只看眼下无人来报，便是这人嘴很硬。”
贾川哦了一声，看向陆百户说：
“城门那边的事先放放，眼下只你是个全乎人，现下最重要的是守好采药局，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直到京中来人，我估摸着还得等两三日，且还要有人日夜巡逻周边街巷，我是这么想的，老王爷不会修建出采药局的暗道，但周成他们会，只是时间不够，他们就算修也仅仅是能出去，不会离采药局太远，让衙役带着你们问问周边谁家宅子是刚买了一两年，或者几个月的，去这样的人家查查，人手若是不够，找王府借调，至于采药局中的暗道……”
陈默说：“吃完饭，我歇息一下……”
“你好好歇着吧，不用你们做什么，暗道先放着吧，他们知道咱们已经找到了暗道，只看他们敢不敢下吧，半夜过来抬尸去草木园的都是外面的人，就是昨晚第一拨来的那些人，朵朵一人便解决了，他们在采药局中不会有多少人，这事儿有点像周成将采药局一部分租出去了，只提供地方和药材，其他的应都是那些人在做。”
“难怪咱们啥都问不到。”
高云天话音刚落，院子里有锦衣卫的声音传来：采药局副使赵德文求见。
贾川哎呀了一声：“我怎将他给忘了。”而后喊着：“快让他进来。”人也跟着出了屋子。
赵德文憔悴，疲惫之色已经溢出来了，有几缕散乱的长发随风摇曳着，见到贾川那一瞬间，赵德文眼泪夺眶而出，悲愤的道：“几十口子再不找地方安置，他们定会生吞活剥了我。”
贾川赶紧安抚道：“莫急，莫急，我这就想法子，你用过饭没？”
“哪里吃的下？若非有锦衣卫的人帮着镇着，我早就被他们当饭吃了。”
赵德文这是真的委屈了。
原以为只是暂时将那些人安置在前院，等贾川他们完事了便也就可以回了，哪知挨过了一宿没人理，一上午也是没人来，昨晚几十人挤在屋子里，别管几间房，也不够他们横着躺下的，可椅子又没几把，这一宿，这些人只能换着坐椅子，其他人挤着坐在地上，可地上还是凉啊，哪里睡得踏实？清早起来有的人情绪暴躁了些，他想让锦衣卫的人过来问问，可锦衣卫的人绝对信任贾川，只说可以离开自然会来人叫。
赵德文劝自己再忍忍，可忍到中午实在忍不了了，这些人昨晚便没有吃多少，不是没胃口，是吃食没多少，今日本就没用早饭，午饭又是少得可怜，他们不敢找锦衣卫的闹，自然找赵德文撒泼，他不敢劳烦锦衣卫，自己跑这一趟。
“采药局可还有能安置他们……”
“若是有，怎会放到前院来？采药局一个院子有一个院子的用处，总不能将他们送去库房住着吧？”
贾川拉着赵德文进屋，让他坐下，又亲手给他盛饭拨菜，赵德文也是饿了，狼吞虎咽的吃下饭菜，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急急的问：
“之前他们住的院子都有问题？不能回去住了？”
贾川笑了笑，看向陆百户说：“你去跟那些人说，他们住的院子查出暗道了，所有人暂时都有嫌疑，需要被带去府衙大牢，待京中来了大官，严刑逼供审问一番，确定与此案无关的才可离开，当然，若是有人现下便愿意在没有受刑之前便想到了什么，只要是实话，不但不用去府衙大牢，且即刻安排住处，好好歇息，但若是说了假话，不用等京城的官员，本官便可让他生不如死！”
陆百户立刻出了屋子。
赵德文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那几处院子真的有问题？”
贾川挑了挑眉说：“我就是纳闷，平日里那几处院子都是住人的，而他们想要做的事却是需要背着人的，也就是说这处院子不是他们主要活动的地方，那这么一处院子能上能下的，作用是啥？”
赵德文瞪大眼睛消化着贾川的话。
陈默说：“那几处院子都是连着的，有这一处去地下的入口，其他院子的人想下去也是方便的很，那地道出口不在屋内，而是在院子里那口井下，那口井就是摆设，真说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能进院子，便可下到地道。”
贾川听罢看向赵德文。
赵德文忙说：“那一排的院子主要住的是采药局的吏员，出货进货，入库出库，药材来源不同，分别有不同的账本，晾晒前后也是要分别记录，所需吏员着实不少……”
“这些你昨日都说过了，有没有点新鲜的？”贾川问。
赵德文摇头。
“这一晚上加上今日上午，谁闹得最欢你总知道吧？你去前院跟陆百户说，将那几个闹得最欢的先抓起来。”
赵德文擦了擦脸上的汗，起身出了屋。
陈默皱眉问：“你现下是想要将采药局中他们的人找出来？”
“昨晚光头是跟着你从地道出来的，那名老者从何处来？第一拨人，就是往日抬尸的那些人，他们是从北面的角门进来的，当时是谁守在外边？我昨晚问过你手下的人，说是轮着用晚饭的时候，看守的人少，没人看到北门有人进来，我是没工夫深究，但这些人对路径驾轻就熟，可后面来的老头和他的徒弟们可是第一次来，从哪来的？也走的北门？”
陈默忙问：“昨晚那徒弟中不是留了活口吗？”
“昏迷中，高云天下手太狠，能不能活全看天意吧。”
贾川说着站起身，看了眼老郑头说：“走吧，那光头是跟着陈默从地道来的，那撕扯尸体的又会是谁？”
那些碎尸是被人撕扯成的这事只有沐莲知道，屋内其他人都未曾听贾川说过，眼下突然听到难免惊讶，尤其是高云天，他拉住老郑头的胳膊问：“你是说那小屋中的碎尸，都是，都是人力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