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圻频频点头,而后像是自言自语道:“都将庄子里的人调来了,可见他多想杀了你,按理说杀你用不到庄子里的人,看样子你说的是对的,杀你几次未曾得手,这才将庄子里的人调来。”
“庄子里也不可能都是高手吧?来了又能如何?我觉着你爹这一次还是会失望。”
“莫要轻敌!”朱瞻圻严肃的说:“你能得皇上信赖自然会是我爹的眼中钉,你身边的人想来也是有些身手的,不然王府中也有死士,早便将你杀了,但庄子里的那些人可不同,哎呀,我这么说吧,我爹早就有想法,我爷爷在的时候,他怕一次次的挑衅大伯,被大伯派人杀了,便在江湖中找身手好的,聘以重金……”
朱瞻圻停下来想了想,又说:
“我记得一开始好像是这么说的,等到了乐安,我听说那几人没有进王府,直接去了庄子,可能是我爹觉着离我大伯远了,不用担心了,可这几人平日里无事,我爹便让他们授徒,但我好像记着在南京的时候,便给他们找了两个徒弟……哎呀,不管了,反正是他们都有徒弟,你看着斯文怕是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你们问问他们俩,习武之人最讲天赋,我爹安排去做徒弟的都是一些有点功底的半大小子,由那几人挑选徒弟……”
“你是说,真正出来卖命的是那些徒弟?”
“当然!江湖上的人都有些怪毛病,说是江湖中人,实则比王府规矩还大,做什么,不做什么说的可清楚了,他们拿了那么多银子,整日无所事事,后来只是看护庄子也太过不值,我爹才加了一条授徒,这几人……自打我小时候我爹便开始找,一开始只找到两人,后来三人,等我去北京的时候,我听说是已经有五人授徒了,那就是找到五个了,不好找,不是说会点功夫就行,我爹要求可高着呢,再说有些江湖人不愿意掺和……”
“一人教几个?”贾川打断朱瞻圻问。
“两个,他们像是说好了一样,只答应教两人,也答应若是有人擅闯田庄,王府的人若是拦不住他们必会出手,别的便不管了,但已经出师的徒弟可以离开庄子。”
贾川眯着眼睛说:“也就是说,五人这些年最多能带出来十人,且最后去的那人的徒弟未必出师,截杀皇上的时候,这些人……或许都曾被派出去,只看皇上当时走了哪条路,有没有可能杀了几个……”
“你这是算的啥?教出来的人首先先要做我爹的贴身护卫,我爹多精啊,那几个老家伙迟早撂挑子,我爹……”
贾川一拍大腿:“对啊!出师了便可离开庄子了,呃……出师之后,他们还要再继续两个两个的教下去吗?”
“自然不用,我爹说过这些人只是护庄子用的,教出来的徒弟来日也是放在他和我们几位兄弟身边做贴身护卫用,待他坐上皇位这几个江湖中人便没用了,领兵打仗他们不行,就算行,人家也不干呀。”
高云天哼了一身嘟囔道:“不是不用,是人家不想多教。”
陈默嘟囔道:“还来日放到我们兄弟几人身边,有他啥事?”
贾川像是没听到,双眉一挑说:“那我怕啥?几个没出师的徒儿罢了,最厉害的还得守着你爹,其他出师的可能已经死在别处了……”
“你可莫要小瞧未出师的,哎呀,我咋说呢,我见过一个,也不知道现在出师没有……”
“你什么时候见的?”贾川一副不信的表情。
“在北京的时候,有一回他们来北京送东西……”
“送的是人吧?”
“哎呀,这些事……先帝继位后该收拾的都收拾了,你也不想想,当初我爹都说了是我给他送消息,我消息哪来的?先帝能不问?问完能不处置?你现在需要的是知道这些人功夫如何,不是计较京城中谁是我爹的人,他找的那些人成不了气候,也就他自己觉得还会有人会信他能夺取皇位。”
朱瞻圻这几日没个人说话,确实唠叨了些,贾川轻咳一声,问:“你见了一面便知道他了不得?”
“他杀了七个锦衣卫,算不算本事?他一个人啊,在庄子外发现有人形迹可疑,便悄悄跟了去,以一敌七,他赢了,若是放走一人,还用等你来?知道什么叫艺高人胆大吗?这些也是跟庄子里的人闲聊的时候听说的,我虽未曾亲眼得见,但见庄子里的人对他可是敬畏的很,一路上就他一个人跟着护送,其他的下人都是个摆设,你说他厉不厉害?”
陈默和高云天在听到这人杀了七个锦衣卫,眉毛都竖起来了。
有些人不需要认识,听说了,便能让人热血沸腾。
陈默和高云天的愤怒并非只因那人杀了同行,还有锦衣卫的尊严,这东西哪来的不知道,但他俩眼下都有。
第101章 上门诬陷
贾川沉默了,他想了一下,首先他想不通做这种隐秘的事,锦衣卫的人为何会七人一起?如果是被这人一路跟踪到老巢,那这人的胆识着实令人佩服,其次,能够执行这种差事的锦衣卫,怕是比陈默差些有限,若是七人联手都打不赢一个,那他身边的这几人,能战几人?
高云天见贾川沉默不语,咬着后槽牙说:“你莫担心,那是没遇到我!”
贾川抬头看了看高云天,起身说:“走吧,发狠有用,谁还学真功夫。”
朱瞻圻着急的问:“我怎么办?你们若是逃,可不能不管我呀!”
贾川没有吭声,他现在脑子里想的是:如果不出去,明日是否还会有新的命案?
……
再次回到厅中,陈默没等贾川坐下便说:“我可以将城外的锦衣卫全部召集到宅子里,加上吴兵的人,保住你性命应是能做到,你说过只要留下他们一两人,你便能将刺杀放到汉王头上……”
“你觉着都这个时候了,河边的尸体还放在那等着我呢?”贾川问。
高云天接口道:“收到消息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送消息的时候州衙的人理应已在河边,这么长时间早该回了。”
贾川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坐到椅子上,这时吴兵进来了,他看了看三人表情问:“庄子里的人果真厉害?”
高云天将朱瞻圻的话说了一遍,吴兵皱眉说:“按理说散出去的人不会轻易聚集一处,差事没办完之前想要碰到七人在一起……”
“闹了半天他吹牛呢!”高云天激动的说。
吴兵赶忙说:“有一段时间确实总是找不到人了,但没有同时找不到七个人的时候,至少我得到的消息没有,当然,他们也不是听令与我,我也只是这么推断。”
陈默看了眼贾川,问:“若是此时河边尸体已经被衙役送回衙门了,你出门也是去衙门,他们何必非要找个离宅子近的河边演这一出?”
贾川放下手里的茶杯,问:“如果你饿了,闻到肉香,马上看过去,那个大肘子离你不算远,你没钱,想着抢了就跑的可能性,迟迟没敢动,转天,又有一个大肘子出现,这次离你又近了些,你又没敢动,第三次还这样,你会不会跑过去抢了就跑?”
高云天忙说:“就是想骗你出去!”
贾川说:
“首先,若真是凑巧出了命案,与王府无关,林知州不会命人来告知我,他巴不得我多歇几日,既然来报了……他们不认为我第一次便敢出门,这么明显的算计,我不得好好琢磨琢磨?但若是接连发生命案,我这个判官却连宅子都不敢出,说的过去吗?到时参我的折子会让皇上很头疼,再说,我不能真做缩头乌龟,办不了皇上的差事,留我在乐安有何用?他们想一点点的诱使我做出错误判断,最终出去。”
高云天深吸一口气,问:“他们逼着你出门,却不肯来宅子,是不是说明他们知道宅子……”
贾川赞赏的看了高云天一眼,说:“第一桩命案,他们只是试探,或者说是挖坑,明日的命案或许离宅子更进一些,这宅子哪都好,就一点,够偏,离得近的地方大多没有闹市那么多街巷和行人,对他们来说容易围攻……”
“就算在宅子门口,你偏就等到衙役捕快将尸体运回衙门再出门,他们能如何?你又不傻,他们还不是得在沿途设下埋伏?”高云天说。
陈默问:“你怎知他们不是做了两手准备?”
贾川想了想,说:
“不管做了多少准备,你们清楚我的脾气秉性,但他们不清楚,他们只能按照自己想法推断我会如何做,从皇上旨意中他们定是看出我的意图了,又从我请假中看出我想引他们来宅子,所以他们不来,不仅不来还要将我逼出宅子,既然想逼我出去,必然是要用他们觉得我会出去的法子,他们知道我有几分查案的本事,又有判官的官职在身,从命案上下手,最是合适不过。”
贾川顿了一下,站起身,扬起头说:“但他们不会知道我是个将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放在首位的好官!高云天,你去让朱瞻圻随便说个汉王府里下边那些人的名字,只要是王府的就行,其他人准备好跟我走一趟州衙!叫上老郑头。”
……
朱恒这次是费了心思的,河边命案只是个引子,他知道贾川必定能看出来,他算准了贾川知道后一定会不安,这份不安里必定有失算的愤怒,但再愤怒也不会在第一天想出应对的法子,贾川一定会找身边谋士商议对策,可这一计可不是那么好破的。
出来?是去案发地还是回衙门?明知道是计谋,可贾川算不出何处有埋伏之人。
朱恒想到贾川愁眉不展的模样便忍不住捋着胡子得意的笑一笑。
不出来?替皇上办差的人竟是缩在宅子里不敢动,一两日也就罢了,三五日之后,不知京中那位知道后会如何处置贾川?
朱恒相信贾川一定知道这次王府是做足了准备的,越是清楚的知道,朱恒算着贾川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贾川出来,这次有庄子上的高手在,再加上王府中能用的人,又是提前埋伏好,朱恒想不出贾川还能如何保命,当然,昨晚来不及布置,且朱恒觉着第一起命案,贾川绝对不敢出来。
至于埋伏嘛,不论是去案发地还是州衙,贾川都要从院门出来,周围的住户可都不在,谁能想到他想要做的埋伏就在宅子门口的街巷中,你想等我围攻宅子,我就利用周围空房埋伏,等你出门。
朱恒觉着第一起命案,贾川不可能出宅子,到了晚上,宅子周围的布防也会空虚,因为他算着贾川见王府一天一夜没动,肯定明白这是逼着他为了命案出门,而后续命案发生地都会在宅子不远处,他觉着贾川一定会推断出王府埋伏,就在案发地附近,而忽略了宅子门口。
正如贾川预料的一般,朱恒打算日日出一起命案,案发地会越来越临近宅子,在朱恒看来这是阳谋,引着贾川往案发地方向想法子,因为他打听到贾川查案势必要走一趟案发地,贾川也必然觉着王府中人知道了他这个习惯,进而在这上面下足了工夫。
这一次朱恒想要杀的可不仅仅是贾川,那些潜伏在乐安多年,处心积虑想要破坏汉王大计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朱恒觉着这一次势在必得,哪知正当他惬意的品茶读书时,随从急匆匆的来报:贾川出门直奔州衙。
朱恒皱眉,自问自答道:“他当真不怕死?不对,必是想着以身犯险,若是如此他必是有所准备,也不对,他敢今日便出门,莫不是王府内有他的人?”
……
朱恒还在琢磨谁是内奸,贾川带人已到了州衙。
林圩没想到,郝文更是想不通。
贾川二话没说,带着老郑头直奔州衙殓房。
林圩急匆匆从后宅跑到二堂,郝文拉着他很是严肃的说:“贾判官这般做,迟早害死你我!”
林圩看了眼郝文,没说话。
郝文又说:“他活着惹事,死了便是林知州的罪过,为今之计只有将他留在宅子里莫再露头最稳妥,林知州不如将查案的事分派到旁人身上,这样,他也能安稳的待在宅子里,对你我都好。”
林圩问:“他是乐安判官,有命案了躲家里?说得过去吗?”
“如此一来知州才好上折子,最好是皇上能将他调走,知州请想,自打他来了之后,你我可有半日好过?”
林圩没有理会这句,而是问:“你说他待在宅子里最稳妥,我就想不通了,他出宅子哪来的危险?我为何要将查案之责转给旁人?”
郝文愣了一下,他是知道些王府安排,但知道的并不多,他也是在贾川请假上看出贾川心里有数,最起码今日应该是消停的一日,哪怕有命案,也理应消停。
可林圩这一问,才让郝文想到这个知州是不知内情的,他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说:“我是看着贾判官已然是告了假的,竟是为了命案又来到州衙,实在是敬佩的很,又担心他遭遇什么变故,才这般与知州说起。”
林圩坐到椅子上,茶水刚上来,林圩还没来得及抿一口,有衙役来报:贾判官带人去王府抓人了。
一盏热茶就这般便宜了地上的青砖。
……
贾川带着身着锦衣卫工服的高云天,陈默,和穿着衙役工服的吴兵和吴兵手下六人,骑着马十个人浩浩荡荡的便倒了王府正门门口,陈默上前拍门直说判官亲来捉拿凶手。
门房何曾见过这阵势,急忙向内回禀,很快,钱巽急匆匆的来到大门口,见到贾川厉声道:“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天?不知钱长史的天是晴朗的天吗?”贾川指了指天问:“若不是,说不准哪天你的天得变,提醒你一句,这天下是皇上的!”
贾川最后半句声调拔的很高,有点破音。
钱巽多少还是被被贾川的气势震慑到,他没忍住向后退了一步,皇上的旨意他知道,此事若是处置不当,他不怕调离,他怕获罪!
“总要有实证吧?”钱巽气势全无的问了一句。
“钱长史都不问问本官要捉拿的是谁?”
“捉拿谁你都得有实证!”
“废话!莫说凶犯是王府中人,便是贫民百姓,本官也一样会查明之后再捉拿,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钱长史这般包庇,本官很是不解。”
“我哪有包庇……”
“既然没有包庇,本官亲自上门捉拿凶手,钱长史为何拦着?”
钱巽忙说:“长史职责,分管王府诸事,也包括王府中人若有违反律法之罪行……”
“别废话,你只说交不交人!”
“你与我进去讲。”
“想得美!王府想杀我这事儿全乐安都知情,我进去了还能活着出来吗?你只管将人犯交出来便是了。”
钱巽气得在原地转圈,他犹豫了一下,终是问出了那句他不想问的话:“是谁?”
“胡旺!”
钱巽愣了片刻,而后笑了,问:“你确定是他?”
贾川被钱巽这一笑惊了一下,他当时只想着不论是谁,他都能栽赃到这人身上,反正杀死死者的肯定是王府中人,且朱瞻圻能认得的定不是什么好人,冤枉一下也无不克,可钱巽这一笑……
“你可敢让他出来与我对质?若是我所言有误,你自然不肯放人,我也不能胡乱攀咬……”
“好!你等着。”
钱巽说吧转身进了王府。
贾川心里有些慌了,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朱瞻圻认识的王府中人必定是个老人,这了老字既说明资历也说明岁数,且王府里是有太监的,他当时走的急,忘了这茬了,若再是个老太监……
贾川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又过了一遍脑子,这临时栽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没过多久,钱巽便带着一名上了点年纪的人出来了,跟着出来的还有几名王府侍卫。
贾川看都没看几名侍卫,所有注意力都在这位半老不老的人身上,这人一看便是下等奴才,粗布衣衫不说,满脸褶皱,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下巴上的胡子花白,身板还算是硬朗。
只要不是个老太监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