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心提到嗓子眼儿,见亲信随从动作慢,眉眼中染上了焦急,不觉喊道。
目光紧盯着大门,生怕有乱兵此刻赶来撞开门。
不料话音才刚刚落下,便听见墙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带着河北地道方言口音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开门,快开门,给乃公把门给打开,不然待会我们打进去,定斩尽杀绝,一个活口也别想留!”
河北兵卒用带血渍刀刃疯狂拍打着门,话语叫嚣道。
又让手底下的人持弓弩对准门口,一旦把门骗开,不管里面是何人,立即射杀之。
现在全城都已经乱了,到处在杀人放火,城破已是早晚的事,与其这样便宜城外的青州军,还不如先抢点财货埋藏起来,以后有机会再来挖。
“役夫好大的狗胆,你可知我是谁?!我乃监军校尉许子远,高将军此刻率中军而来,你今日若是敢攻此门,定叫汝辈埋骨荒野,此时若退下破敌,便不追究汝等弃军逃脱之事。”
许攸听见外面凌乱的脚步声,怕不下于百人,想到乱兵祸事,不由打了个寒颤,出声连蒙带唬道。
不想褐色胡须的领头人,闻言咧嘴哂直笑道:“原来是监军在此,可惜中军早已大乱,高将军此刻必然自顾不暇,即使领部前来,料想监军怕也等不到了。”
说完立即下令让乡人袍泽,寻找木头来攻破此门,进门后目光所及任何人皆格杀无论,不留活口。
褐色胡须的军汉下完令,又讥笑喊道:“刘使君先前有承诺,能斩杀冀州军官者,俱有钱财耕田分赏,监军头颅与四肢不在主将之下,值财帛无数,我等立功封赏,必不忘监军厚赠之恩。”
接着亢奋举起佩刀,对众卒呼喊鼓舞说道:“为博子孙富贵就在今夜,此院必定有财帛金玉,冲进墙内擒杀监军!”
“自取富贵,杀监军!”
“立功归乡!立功归乡!!”
众人眼睛顿时红了起来,气势瞬息被提起来,皆握紧拳头唤喊着,拉开弓就没回头的箭。
虽不知道什么叫做投名状,但高举监军校尉的人头,足以保他们不被汉军所误杀。
大家都是汉军,遭奸贼所误打了这么久,今夜终拨乱反正,重归汉室。
许攸清晰的听见,墙外力竭声嘶的喊声,不禁一阵头晕目眩,瞬间感到四肢发凉,浑身结起了鸡皮疙瘩,他可不想被乱刀分尸。
再也不顾金银玉器,掀起衣袍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跑向望楼,在里边立即将门拴住,上楼又抽离木梯,防止有人爬来。
“轰隆!”一声巨响后,许攸隐约听到随从被杀的惨叫声,更是敛声屏气坐在望楼,不敢动弹。
又听到底下哄抢与嬉笑怒骂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随从亲信临死也没透露他的踪迹,让他不由松了口气。
可惜好景不长,望楼实在太过显眼,很快就有乱兵前来撞击木门。
褐色胡须的军汉进院以来,没理会地面的金玉器件,反带人翻箱倒柜,各屋逐一筛查,眼见始终没找到许攸。
嘴里刚叫骂之际,忽然望见还有座楼,无人进去搜查过,带人想推门而进,却觉门口被重物堵住,用力也推不开。
立马猜到监军许攸必躲在此处,褐色胡须的军汉想多召集些人手把门撞开,但瞧见乡人袍泽皆在往衣袍里装财帛,然后跑得不知去向。
只好吩咐自家兄弟,找来柴木堆于望楼点燃,抬头威胁许攸,狞笑道:“监军此刻一跃跳下还来得及,待浓烟过多可就晚了。”
许攸面色惨白如纸,此时跳下去是乱刀砍死,待在楼上是烈火烧死,可谓进退两难矣!
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心里无比悔恨接袁本初的军令来了鄃县,也后悔没早点偷溜出城投降刘玄德,以至落到如此境地。
想到了昔日少时与袁绍、曹操、袁术、张邈在雒阳的游玩之事,过往依旧历历在目,诸事记忆犹新,恍若就在昨日。
许攸叹息良久,又痛心伤臆,不禁悲喊道:“南阳许攸竟死于此乎!”
“本初、孟德,攸死矣!”
而褐色胡须军汉持刀刃在楼下等了许久,硬不见许攸跳下,直到整座楼被熊熊烈火吞灭,木料燃烧殆尽。
第271章 两军前哨战
不同于鄃县夜里袁兵发生营啸哗变,许攸惨死其中,高干趁夜突围落入陷马坑被擒获,缚绑时还曾仰天长叹:“假使援军早至,我何落如此下场?!”
高干和许攸都不知道,其实早在数个时辰前,淳于琼与乌桓蹋顿的斥候骑兵,就已然接近鄃县郊外十三四里处和巡视周边的虎贲轻骑兵正面撞到一块。
对面的乌桓斥候以为虎贲骑也是斥兵,虽然在心里纳闷中原斥候怎么如此豪横,连打探消息的哨骑也是一人三马的配置,比他们部落的一人二马还离谱,但遇见了就不会轻易放过。
前哨战向来要灭敌耳目,不把这些发现踪迹的敌骑消灭,后边的大批量骑兵还怎么突袭?
乌桓骑兵没有逃离,甚至立即吹响号角,召唤附近的斥候,接着一群头戴圆顶尖帽,穿着轻便的皮甲,目露凶光的胡人,搭弓伏身掩杀而来。
虎贲骑的军士原以为对方会逃,正想拍马前去追杀,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在召集人马,顿时不惊反喜,不同于重骑只配长槊,他们轻骑除了人披甲外,还有环首长刀与角弓,连箭镞都有远射与近射之分。
胡人假如一心想要逃跑,他们还担心这是诱敌之策,会把人骗到后面的乌桓人堆里去。
但没想到对方竟这么有勇气,敢于向虎贲骑发起冲锋,立马手松开缰绳,踩住马蹬夹紧马腹,引弓拿尖长倒刺有锈斑的箭镞,与马儿保持幅度瞄准射去。
汉军人数虽少一倍,但策马冲锋带来的凛然杀气和磅礴之势,扑面而来。
“杀!”
“冲!冲!冲!!”
“二十步就收弓拔刀,速度要快!”
兜鍪插红色飞羽的虎贲骑屯长,激愤地大吼道。
田野之间,近三百名骑兵厮杀到了一块,谁也不肯低头服输,瞬间战鼓催马,杀声贯耳。
双方都有人中箭倒地,但明显看得出被射落马的乌桓人更多,毕竟除了几名斥候长能穿铁铠外,其余都是皮甲,而虎贲骑的骑兵角弓与箭镞,是青州众多工匠专门往破甲杀伤方向打造的,普通汉军扎甲近距离都防不住,何况乌桓人的皮甲,能防住就不正常了。
乌桓斥候打算射完两轮箭矢后,再拉开距离继续搭弓,没想到虎贲骑不仅能够在马背将双手腾出,还紧夹马腹顶着箭雨持续往前冲。
乌桓斥候长不禁露出茫然的表情,你们只是擅射的汉军哨骑游骑啊,怎么打法跟正规的汉军骑兵一样,上来就要拔刀肉搏,马背上挂的刀还那么长,斥候不都带短刀吗?
斥候长在犹豫不决,进退之间,而汉兵已至,撞来就把乌桓砍得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以锥形分为前后三部,前骑最多有四十骑,左右两翼各有三十骑,待稍近后前骑猛地驰进,左右翼乘势掩杀两侧,瞬间切开散落的乌桓骑军,汉兵所过处折兵穿甲,残骸断肢,血肉横飞。
乌桓斥候一触即溃,驶马狂奔望风而逃。
虎贲骑留下几人救援伤者,又派三人去传报敌骑已至的讯息,再从马的背上取下箭袋系好。
整点齐剩下的骑兵立即换乘军马再拍马直追,沉闷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一度激烈的厮杀声也渐渐消散在天边。
此地仅剩余,汉旌旗迎风猎猎飘扬,军中号角长鸣,血染斜阳,风沙销白骨。
……
乌桓斥候长边跑边回头看,嘴里不停用乌桓语怒骂汉军怎么如此邪门,不仅骑射比他们要精湛,连冲阵肉搏激战也无比娴熟,要是汉军都是这样的斥候哨骑,那还打探个屁消息。
一上去就被对方虐杀,汉人别的不提,连骑术也比他们稳,可以在马背做出高难度的动作。
还离谱的配置三马一骑,不是说中原少马匹吗?
也是对汉军的一贯印象认知,乌桓斥候长怎么也没想过遇到的根本不是哨骑,而是汉人主力骑兵。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谁也没想到,刘备会反其道而行之,不怕骑兵有损失,反把虎贲骑的骑兵主力全部放出去,专用来绞杀敌军斥候,甲胄装扮又与哨骑过于类似,皆是三马一骑,乌桓人会认错也是正常。
至于汉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良马,就得多感谢匈奴人的舍命襄助。
“嘚嘚嘚……”
胡人在前,汉军在后,你跑我追。
逃命的斥候想甩也甩不掉,紧紧被粘住,且马蹄声越追越近。
乌桓斥候一边策马奔驰,另一边拈弓搭箭还击,拼命阻止汉军骑兵靠近,同时吹响号角,想呼唤更多骑兵前来救援。
虎贲骑屯长哪怕在奋起直追下,也依然在暗地默数着追击距离,一旦骑军突出过远,立刻勒马撤回鄃县。
他们与胡人打交道不少,胡人骑兵极擅长佯装败退再聚集优势兵力反击的套路。
乌桓骑兵之所以一击即溃,如鸟兽散,望风瓦解,除了军械远不如汉军外,还有严明的军纪与对伤亡的容忍程度,也是松散的部落制度无法达到的。
许多北方的胡人,平时只满足南下劫掠妇人与物资,以富裕自己的家庭罢了。
想建立起一支令行禁止,胜不追,败不乱,整军在后,更进迭却,坚忍持久,还能容忍高伤亡的骑军。
此刻别说乌桓,就算匈奴和鲜卑、羌族,加在一块也找不出这样的“硬军”骑兵。
“渐停止步,停止追击,返回营寨!”
肤色黝黑的屯长,见前方左右两侧皆是幽深的树林与茂盛的野草,地势在这里变得收拢,且越来越窄,害怕追下去便会遭受胡人伏击,当即下令逐渐勒住缰绳,目送两百多乌桓斥候的背影,消失在天边。
众汉军骑兵皆不甘心地瞋目眺望,然后掉头策马回营。
果然没多久,在虎贲骑百余军士离开后,北边骤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大批胡人卷起漫天尘土,一个个跃马扬鞭,抽箭弯弓而来,粗略一眼望去,至少有二千骑同时赶到此地,可惜终归扑空了。
第272章 玄德公大方,我赌玄德公有天命
“没想到,竟是乌桓骑兵先赶到?”刘备低头在处理公文与信件,听见虎贲骑军士赶来汇报,骑军已经和乌桓斥候交战过,此时杀败敌军,正在引军追杀,忍不住有些诧异道。
他将兔毫笔搁下在案台,起身踱步到军帐挂着的地图处,注目沉吟片刻,心里隐约有几分猜想。
还要等待后续其他骑兵传递各个方位的信息,才能做最后的判断。
此刻虽不知袁绍主力到了哪里,但有些部署需要改变了。
刘备思索少刻,抬头随即让人传令,先登营今晚暂不出击袭扰鄃县,任务改由横枪营执行,各营士卒今夜轮流休息,防止袁军突袭而至。
命令下传没多久,游走在北面以及西北方向的哨骑与轻骑先后都有禀报,有大量袁军骑兵和乌桓骑兵的斥候出现在十二三里外。
以袁军斥候人数推测,敌骑总计应当超过万骑,且主力不出二十里远,若是急行军速度快,日落之际就可能会抵达鄃县附近。
刘备轻微点头示意,让夜哨再往后边查探谁为骑将,有没有步军随行,如果发现有步军,则先打探出人数与主将旗帜,纵使夜晚也不受禁令管控,可直进营盘汇报。
接着将目光转向郭嘉,笑起来道:“河北骑兵已至,看来袁本初也不远了,须先重挫对方斥候,使其耳聋眼瞎,此战需先击败袁军骑军,至于乌桓人不过疥癞之患。”
“河北骑兵若胜,蹋顿则会摇旗呐喊,顺势追击汉军,假设袁绍的骑军先一溃千里,那乌桓必会扬鞭骤急奔马绝尘,往而不止的夹尾逃遁。”
刘备忍俊不禁,想起了些事情,遂笑道。
袁绍要是自信认为拉拢的胡人会为他尽心竭力,那就大错特错了。
只要他率军只追着袁军骑兵主将所在冲杀,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一味穷追猛打,直到擒杀敌将为止。
给蹋顿两个胆子,也不敢领部落站出来,替袁军骑兵挡箭矢,除非那人就是袁绍,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打仗凭借的就是士气,看平时操练是否娴熟,有无甲坚兵利,纪律严明若如长城,然后以奇袭、速决、突破等手段,制人而不受制于人,便可势如破竹,无往而不胜。
兵家决胜没有太多复杂操作,是那块材料,多几次率军出征就能历练出来,自然了若指掌,烂熟于胸。
何况统帅对于军队士气的加成,那是无法估量的。
有他刘玄德在虎贲骑和没有在,那战斗力都是两回事,连他麾下精锐皆如此,何况袁绍乎?
袁本初要是敢让河北骑兵先至,那就给对方再上一课罢,兵家之要,在于正奇,不可测识,方能取胜。
能把奇兵变为正兵,把正兵变为奇兵,隐蔽自己意图,使敌军看不出形迹,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非小心谨慎就不败的,后世也有人以为一条防线,就能遏制敌军,结果惨遭打脸。
刘备想到此处,不觉抚掌直笑。
郭嘉有些不解其意,揖礼问所故,刘备摇了摇头不作回答,接着又复道:“看来今夜就要给许子远与高元才一次重创,打的他们心胆皆碎,再也不敢轻易出城才行。”
“不然我军一旦与袁军主力交锋,许攸、高干等人又在背后骚动,怕容易影响军心。”
刘备说罢,顿了顿话语,稍微忖度番,决定还是先把这颗钉子拔除,遂转身传军令道:“除横枪营外,锐冲营步军也同样参与攻城,让柴营寅时烧毁城下支撑木柱,见城墙倒塌缺口,两营立即攻进城中。”
“倘若遇见许攸与高干,皆可死活不论,有投降者妥善处理,全军不可擅自杀降,若有人斩杀降卒,不管何人随即严处,绝无宽恕。”
自始至终不杀降兵,都是刘备的底线,谁要越过这雷池一步,就别怪他不讲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