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请别叫我昭烈帝 第160节

  生怕被青州骑兵用计骗他们向前,然后又冲上来肉搏,急忙调转马头逃命。

  此刻大军已败,乌桓部落骑兵也分成了数部,彼此失去了联系,都在往洹水方向逃命,只有过河烧毁浮桥,才能遏制住青州军的追击。

  乌桓突骑本就是试探性的攻击,见利即前,知难便走,既然猎物还有锋利的獠牙,不好招惹。

  乌桓牧民当然不会徒劳送命,号角连响数声,胡人来如激矢,去如绝弦,快速消失在天边。

  刘备见虎贲骑军士疲惫不堪,只好颇为遗憾地瞭望胡人远去,不禁语重心长道:“胡人以鞍马为家射猎为俗,逐水草而居,若欲追蹑,良为难及,风驰电卷,与汉军着甲冲杀破阵截然相反,仅为便捷游走,若是一战不成,让其远遁漠北,日夜袭扰边疆,则汉地边郡难以解鞍矣。”

  刘备似乎在这些乌桓人身上,看到了持续数百年面对小冰河天灾,连绵不绝南下掠夺的游牧部落。

  长城以及凉州附近,胡汉三百年喋血厮杀,槁骨腐肉,血流成河,在生存面前始终避免不了。

  尤其这些年刘备明显感受到,天气愈发寒冷。

  临近大河的青州尚且这般,那幽州与辽东就更不用说了。

  没被绳索缚住的荀谌听见刘备的话,不由愕然道:“玄德公,为何如此忌惮胡人,无论幽州乌桓胡骑,还是鲜卑、匈奴人,皆少铁铠,弓箭短刀不如汉军强弩与长槊,塞外寒冷只得内附汉室,方有一线生机,况且各部落渠帅互相敌对,只须遣长吏游说以蛮夷攻蛮夷足矣。”

  “自汉家孝章皇帝以来,皆用此策使得夷狄互相残杀,边郡胡人早已不足为虑也。”

  荀谌没想到玄德公竟然会认为胡人将成为心腹之患。

  要知道当年强盛的匈奴,号称控弦之士三十余万,不也倒在锐利的汉弩下,还分裂成两部,一部归复汉家,一部不知逃遁去了何处。

  眼下草原上的胡人哪家部落能比肩昔日的匈奴,最多不过癣疥之疾,所谓举众反叛,只要汉兵一至,便可轻易将其杀败。

  荀谌对胡人的言语鄙夷间,还有着身为汉人的骄傲,些许蛮夷罢了,以玄德公用兵之利,当可一战而破,再许些利益将其诸多部落分化瓦解,便能传檄而定。

  刘备听罢,忍不住笑了笑。

  直言不讳说道:“以夷制夷的确为良策,再辅用汉家的盐、铁物资贸易,便能分裂各部落,友若有无想过内迁的匈奴、乌桓、羌等在边疆杂居,依旧用着胡人掠夺的那套作风,使边郡各地百姓深受其害,皆想迁徙远离,长此以往,汉人少,而胡人多。”

  “一旦中原有变,幽州、辽东尽为腥膻之地,胡人可肆意跃马弯弓南下,那时汝等又当如何?”

  刘备轻笑用手指着,问道。

第288章 审配:我河北究竟怎么了

  荀谌沉默不语,拱手小声道:“玄德公何必有此虑,纵使高祖与光武,也无法为后人所忧虑。”

  刘备眉头皱起,把对方看得冷汗淋漓,不敢对视,才直言道:“夫食汉禄又为荀子后,幼小饱读宗族典籍,更当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黔首百姓目不识书,天下之治在于贤大夫,宜忧国者而不忧,则天下危矣,如此士人饱读典籍又有何用,张口儒家经典,闭口引用古训,整日忙碌于案台笔砚之间,笔下虽有千言,而胸中实无一策。”

  “居其位则无心忧国忧民,虽公天下事,却攫利于门户私计,试看汝南袁氏五世三公,食汉家禄久矣,能忧天下者又有几人。”

  “袁术在淮南索求无度,使得百姓人尽相食,曾经富庶的淮南十室九空,袁绍在冀州姻亲乌桓,又许其掠夺汉地,士人为一己私利,不言与不肯言者甚多,此刻天下小人横行,贤大夫愈发寥若晨星,备岂能不深忧乎?”

  刘备毫不留颜面的一番话,把荀谌说得脸色涨得彤红,几度想要开口反驳,又欲言又止。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辛仲治在出使平原郡返回邺城后,问他和刘使君说了什么话,总是缄默不语,闭口不谈。

  原来是口舌说不过,被玄德公给怼了……

  荀谌在心里暗暗叫苦。

  “辛仲治啊,辛仲治,刘使君如此言辞犀利,能一语中人,汝为何不早与我说,不然我何至于无地自容,满面羞愧。”

  又想到荀彧和荀攸也没在书信与他提及此事,更是不禁叹气。

  遇到能够施展才华的明主,什么都憋着不说,使得他成为笑料了,倘若将来为此事留名史籍,必为后世所讥笑也。

  荀谌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虽然在后悔不该开口,但嘴巴还是动了动,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揖礼说道:“玄德公忧先于事,待事至则无忧。”

  刘备见其神色僵硬,也猜到荀谌的心思,想了想,说道:“友若之言也可取之处,加以修改便为良策,以蛮夷攻蛮夷,不应该只用内附胡人,应用纳愿意归顺的胡人为汉,以胡人的方式教汉军驰骋射猎,同其所为,习其所好。”

  “我亦知胡与汉兮域殊风,但夷狄入汉地,习汉家之俗,学汉家典籍,一心向汉则可取汉名,为汉人也。将百万部落化胡为汉,编胡人为汉军,一齐饮食居止,共抗御侮,封狼居胥饮马瀚海。”

  什么关内胡人,只要在精神上和行为与汉人一致,张口闭口尊称我汉家,说起汉土能挺直腰杆得引以为豪,就不能对人家有偏见。

  天天对蛮夷鄙夷不屑,岂不就是让胡人各部落彼此抱团取暖,联合得更为紧密。

  在返回大营的路上,刘备不觉感慨系之。

  ……

  建安元年(196)十二月,刘玄德与袁本初交战,在鄃县四十里外以七千大破袁军十万的消息轰然传遍天下。

  刘备携大胜之势,兵分三路直抵魏郡、甘陵、渤海,各县守军纷纷而降,让南北诸侯为之震动失声,此消息一出,犹如山崩地裂,使得海内沸腾。

  让关中、凉州、幽州、益州、荆州、淮南、江东等地诸多官吏一坐皆惊,闻者不由响震失色,骇人视听。

  谁知不久,竟然又从河北传来一则消息,袁绍兵败甘陵,在逃亡途中坠马身亡,临死前令河北十数尽降刘玄德,以至河北两州如平地一声雷,使欲意反抗的豪族形势急转直下。

  冀州剩余的常山、中山、赵国、巨鹿、河间、安平,以及幽州的代郡、上谷、涿郡、广阳、渔阳等各地乱成一团,邮、亭、传舍道路断绝,政令不通。

  各地太守、相与县令、县长见河北沸沸扬扬,袁公又已然身死,无人有威望接领冀、幽州牧之职,便干脆与当地的士族和豪族沆瀣一气,开始不遵信都的文书政令。

  骤然收到噩耗的袁绍夫人刘氏,以及袁谭、袁熙、袁尚等人,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在信都面对各地此起彼伏的骚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如何处理。

  袁尚在手足无措之际,蓦然想起与他交好的审配,差遣亲信不顾疲惫地乘马换船,一路赶到邺城寻找审配。

  而审配先是痛哭一番,不顾还在交战的前军,匆忙写了一封书信丢给在黎阳与关羽、吕布对峙的文丑,便带随从沿河乘船赶回信都,在河畔边与甘陵的青州军擦肩而过,好在对方欲轻装南下攻打魏郡,意在截断文丑的归路。

  连胡须凌乱也没时间梳理的审配站在河北岸,远眺青州军沿洹水向南攻取魏郡,不由在心底叹息,暗道:“希望文丑能及时反应过来,放弃邺城退守邯郸,否则大军危矣!”

  “河北纵使不敌,至少也能与刘玄德交战多时,怎会顷刻间就横发逆起,地坼天崩了?!”

  审配直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没想到他在邺城为文丑运输粮草与军械,想尽办法攻破兖州。

  袁公便已在甘陵兵败身死,十万大军一朝覆灭。

  没有人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随着征讨大军的溃败,那些由各郡县掾吏,调度随军出征属吏,不少来不及请降,惨死在乱军,有的则遭青州军生擒活捉。

  导致临近战场的魏郡、渤海各县官吏紧缺,此时河北就一个字,乱。

  “也不知沮公与和辛仲治身处何地,有无赶归信都……”

  审配眉眼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河北将倾,谁能扶危定乱,承袁公遗志而定鼎天下,还有袁公欲降刘玄德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荀友若、田元皓、郭公则等人到底有无逃回河北,他真想揎拳掳袖,将这三人生拽活拖数十步,问出到底是谁让袁公如此失误。

  这般蠢猪幕僚不杀,不足以泄河北官吏之愤。

  “走罢……”审配收回隔河远望的目光,将视线重新落在北方,不禁暗骂道:“郭公则最好不是你在献计献策,否则我必将倾尽钱财,遣游侠杀之矣!”

  审配想来想去,在这几人里就郭图会阿谀谄媚,嫌疑最大。

第289章 生为袁氏臣

  信都的袁绍府邸,各曹署的掾史吏皆忙着做事,不得空闲,有主记在埋头援笔抄录文牍。

  有的属吏气喘汗流,握着竹简行走匆忙,与同僚迎面相逢,连声招呼都没空打。

  虽说冀州牧的政令快要出不了安平郡,但掾吏还是异常地忙乎,哪怕他们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至少也要让袁公的诸子看到他们在劳碌。

  路过堂前,官吏都不由变得蹑足屏息,生怕影响到堂内那喧嚷的嚣杂声,将祸惹到自己身上。

  自从袁公兵败身死,袁公的亲眷都憋着一口气,要有人稍微做错事,恐怕就会遭受无妄之灾。

  袁绍辟用的属吏能力另说,但在察颜观色,以揣摩恩主其心意上面,更能明若观火。

  知道有的事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时候不该做。

  在这种危急关头,让自己忙碌起来,省得去献计献策,最后背锅要好的多。

  有属吏恰巧路过前堂,便听见里面沉闷一声响,似乎有案台都被掀翻在地,放置在案桌的器具也噼里啪啦的散落在地。

  让掾吏顿时心惊,赶紧拔腿三脚两步,快速地奔命躲避。

  怕走慢半步就有饮器从青瓦白墙的另一侧,掷出来砸到人身上。

  最近常有器具被怒掷在地,使人闻声惊吓,望而却步。

  府邸黄堂也如外边属吏所料,双方因袁绍遗言争执不休,差点打起来了。

  “荀友若,袁公弥留之际,究竟和你说了什么,快如实说来。”

  沮授张目决眦,发怒穿冠地用手指着荀谌问道。

  有三四个逃回来的掾吏都望见,当时只有荀谌离袁公最近,还俯身附耳前去倾听。

  但那时青州的骑兵已经将其围住,若不是他畏死投敌倒戈,怎么可能会被刘备放回来。

  且回信都便说袁公有遗言:令河北各郡皆降刘玄德,毋要再抵抗。

  要不是他沮公与及时地赶回来,怕是袁公诸子与夫人刘氏近乎要被荀谌说动。

  真是胆大包天的狗贼,竟敢如此侩卖我河北。

  每逢想到此处,沮授都忍不住攘袂切齿的望着荀谌,颍川士族果然多有败德辱行,一来到冀州便处处与河北士族争利。

  眼见此刻,河北犹如山岳崩颓,江河日下,袁氏气息奄奄,鼓衰力尽之际,便想改换门闾,更弦改辙,投靠青州刘备。

  面对气得掀翻了案台的沮授,荀谌也不觉直眉瞪眼,神色不悦的拂袖道:“说了很多次,袁公命若悬丝之时,用手拉住我的衣袖,示意俯耳倾听,多次言降,此事千真万确,我可指天为誓,若有虚言,我荀谌必遭覆宗绝嗣之事。”

  荀谌也忍受不住三番五次被沮授在这里质疑,干脆竖起手指朝天发誓赌咒,以证明他的清白。

  背主投敌之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他荀谌好歹是荀子后人,再怎么说也是讲究颜面的,怎么可能毫无节操地拿袁公遗言在此乱说,欲行无耻之尤之事。

  袁谭、袁熙、袁尚几兄弟听到荀谌被逼急了,竟然敢指天立誓,皆不由面面相觑。

  袁谭在心里暗暗想道:“荀公……或许说的是真的罢。”

  兴许阿翁眼见大势已去,十余万尚且不敌,更何况剩下的残兵败将,如何能稳住河北。

  且我们几子无人有威望能撑起袁氏重任,再难聚甲兵重振旗鼓与刘玄德交战。

  为了留袁氏一脉后嗣,只好投降刘备。

  袁谭自认还是略微理解阿翁忧虑的心思,此时此刻别说冀州的官吏了,连他面对刘玄德以一击十威震天下的兵锋,都有想着逃离信都,率随从逃往并州避其锋芒的想法。

  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刘备鄃县高乡一战大破河北,连河北的心气也一起给破了。

  先破四万,俘获高干,后又破十万,大败袁绍,挫伤了冀州的锐气,使许多人面对如此强敌,都丧失了取胜的信心,不要说士卒,连各地的主将皆开始动摇。

  这样用兵凶猛的汉家宗亲,两百年前也曾出现过,不仅横扫河北,更是定鼎天下,中兴大汉,复汉家威仪。

  袁氏众人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见荀谌说的如此信誓旦旦,袁谭不禁将目光转向沮授,寻问道:“沮公,此刻各郡人心涣散,恐难以抵挡刘玄德,为今之计可尊阿翁遗愿,降于刘青州乎?”

  老实说他不想抵抗了,就算迁徙到朝鲜县也行,至少还为袁氏保留了微弱的生机。

  子孙将来要是立功边郡,朝廷或许还会网开一面。

  “河北,断不可降!!”

  沮授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记洪亮的声音打断思绪,只见胡须凌乱的审配踏步进门,对众人遥遥拱手,说道:“河北不可降,我等掾吏蒙受恩德为袁公辟用,值此刻危亡之际,岂可有降敌之心。”

  “丈夫大节不可夺,生当为袁氏臣,死亦为袁氏鬼,岂有拱手而降之理。”

  审配厉声呵斥,声音从未有过的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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