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请别叫我昭烈帝 第215节

  “那时可是脱……”

  话音还未说完,就让阴珺颇为无语般堵住了夫君的嘴,带着红到耳根子的神色,羞怒道:“大王即将贵为天子,为何说话仍然直言不讳。”

  “大王效光武故事,应该以光武皇帝为鉴,当怀柔心,不戳人痛处,以儒礼治天下,怎行事还与高祖类同?”

  刘备听见忍不住哈哈大笑,将夫人的手重新紧握,带笑意解释道:“自孝元时起,汉家行儒礼二百年,可人之本性如何能遏制,备从涿县游侠起,便到处结交市井游侠,与云长、益德扙剑而行,走到哪吃到哪,一路除暴安良,斩杀盗贼无数。”

  “引得各郡游侠争相依附,若不凭真性情,走南闯北,济困扶危,岂会有任高唐县令时,振臂一挥,便有百余名游侠来投之事哉?!”

  “刘玄德生性如此,非天子位,儒家礼加我身可改之。”

  刘备回忆起当年的过往,不由笑说道。

  可以用儒礼,但不能被儒礼所束缚,不懂得变通之道。

  一旦不懂变通又被外人察觉,就会遭人所欺,权贵官吏更会得寸进尺。

  如同数十年前的外戚梁冀,甚至还敢暗中做出毒杀天子之事,让后面的权臣有样学样,胆子变得越来越大。

  历史上曹孟德翻旧账用国法诛杀了刘协的皇后与皇子,后边的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也学样诛杀了曹氏嫔妃与天子。

  到司马氏权柄丧失之时,司马家亦遭诛害。

  想到这儿,让刘备不觉感慨万千,叹道:“天下大业以艰难得之,必当以艰难守之,战战栗栗,日慎一日。”

  “自古人主,可做马上天子而取天下,不可始终乘于马背,以此治天下,不然秦末陈涉、吴广旧事,定会卷土重来,以伐无道,诛暴虐讨之。”

  不过刘备说罢,低头望着自家夫人眉间闪过忧虑之色,随即话音一转,轻笑道:“自古天下无不亡之国,高祖则不可顾成、哀之世,世祖不可虑桓、灵之衰,备也无法始终为你我子孙后嗣为计,只能盼着后人自有后人福。”

  “若历代子孙能择贤而立,天子皆有功于社稷百姓,留名于史,留名于世。哪怕宗庙有覆灭之忧,我也不会怪罪。”

  刘备一边细声说着,一边用手轻拍安抚了阴珺,让对方蹙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阴氏不由发出轻叹,待她抬头已然是眼角眉梢尽露笑意,抿着嘴唇道:“我常读史书,见汉家刘氏天子,似乎并不在意刘氏衰亡,也无秦皇欲将基业传万世之心,令子子孙孙永为皇帝。”

  “如今大王亦如此,妾好奇敢问,此何也?”

  “大王每临行阵,亲当矢石,所击者无不破,故而使天下俯首听命,士卒心服。”

  “然妾之所知,大王身受数十创伤,逢阴雨天则有感疼痛,常忙碌于军事、吏事,疏于丝竹享乐,取基业艰难由此可见,为何还能如此豁达?”

  阴珺凝视着刘备的目光许久,眼底带有心疼之色,只有日夜相伴的人才知道刘备对天下付出了多少心血。

  换做寻常人,哪怕不想将基业传至万世,也会想尽办法流传百代,怎能将兴亡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刘备摩挲着夫人因纺织变得略微粗糙的手,沉吟片刻,扬起嘴角笑道:“因为刘氏之祖,非六国王室贵族后裔,比起他人血统,不过区区亭长,却能置产业坐拥天下,力压列国贵族。”

  “我刘玄德也是家道中落的游侠出身,论身份地位,比起早年割据一方的诸侯,更不知差了多少,能奋十年取今日成就,亦在我意料之外。”

  “如此而已,还有何不满足?”

  刘备朗声说完,便轻轻地哼起青州歌谣,笑慰之。

第403章 韩遂:这是要逼我拼命!

  八月十五日,锐冲营、先登营数千人马持军械、弓弩巡视长安东郊,距离渭水二十里处的祭天台坛。

  随着来长安的人越来越多,各地治安之事,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赵云却不会管这些,凡有神色慌张,敢私自接近祭天之所的人,无论黔首百姓还是官吏,与好奇的士人,还是成群结队来长安拜见的胡人,皆先通通关押待审。

  谁来出面求情都没用,反而还会派遣军士连同求情的人一起监视。

  不是赵云要小题大做,汉王登坛即位已经不远,而关中北边的凉州北地郡与并州上郡,仇视汉人的羌胡部落,正在蠢蠢欲动。

  甚至还传出了欲将准备反叛之事,再加上凉州的韩遂和马腾交战范围更扩大至其余郡县,金城郡、陇西郡、武都郡、汉阳郡、定安郡,五郡共计四十九县的羌族与汉人全卷入其中。

  马腾想拿韩遂的项上头颅,作为觐见天子的投名状,也想为妻得报血仇,于是说服亲近他的羌族部落猛攻武都、陇西、金城三地,不顾伤亡只求最快击破狗贼韩遂。

  身处于金城郡允吾县老巢的韩遂也渐渐醒悟过来,刘备是没打算放过他这经常反叛汉家之人。

  说好话只是在麻痹他,为拖延时间罢了,待登坛即天子位后,便立刻会出兵剿灭凉州诸侯。

  马腾虽说是羌女所育养,却仍然为昔日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在朝堂之内至少比他更有颜面,而且凭着眼下马寿成拼老命来厮杀的架势,若是没有汉王封侯与赏官许诺,打死他都不信。

  韩遂咬紧牙根,拿出多年积蓄,从府库搬出珠宝与细绢赏赐给帐下士卒,用来血战到底,他哪怕是死,也不让马寿成与刘玄德得意。

  来不及再为送去长安作人质的儿子痛哭,立马派出使者联合烧当羌、烧何羌、罕开羌、虔人羌、当煎羌、先零羌、勒姐羌、牢姐羌、弥姐羌等羌族部落首领歃血为盟。

  用言语恐吓曾经攻掠三辅的羌人渠帅,说汉王刘玄德厌恶羌胡,又好大喜功,想彰显强汉之威,斩尽羌族各部落男女老少头颅置于长安的蛮夷邸,以示万里,震慑万族。

  瞬间把许多部落首领说的惊慌失措,惶恐不安,羌、汉语言又不相通,汉人天子的诏书,也需要用羌语念出来,才能听得懂。

  此刻听见多年交好,在汉人中享有权势的韩遂,如此推心置腹,信誓旦旦的说。

  赶来参与会盟的诸多部落首领皆面面相看,惟恐其话不假,再不聚众起兵,只怕会被汉兵逐一击破。

  “遂不为吾家担忧,若事不可为,则往西南退守,可诸位首领将来如何是好,福祸当难以细思。”

  韩遂在空地设下宴席,让士卒搬来酒水,又让婢女给各部落的首领斟满美酒,面带忧愁举杯站起身,叹息说道。

  他望着与汉人束发截然不同的打扮,被发左衽,头裹麻巾防晒,衣袍上系着羊皮腰带,挂着小刀的胡人渠帅,还有佩戴兽骨、玛瑙作为身份象征的羌胡首领。

  在心里对他们感到可笑可悲,羌人繁衍生息数百年,却始终不被汉人所接纳,以至面对强大的大汉,只有相互抱团取暖才能生存。

  一旦他的势力彻底覆灭,那就是汉军重回凉州边郡之时,不知有多少羌胡首级会成为汉兵将士的功勋,届时踏着胡人尸骨残骸,封官赏爵。

  而韩遂担忧的话,瞬息点燃了各部落首领的情绪,纷纷想起了被汉人官吏欺压的过往。

  使众人心中愤懑抑郁之气,不能得到宣泄释放,披头散发的羌胡首领,立刻拍案而身,连酒水溅洒在身也不管,怒说道:“汉官属吏欺压太甚,想来汉王刘备也是如此,我等要还不奋起一搏,与汉军拼死一战。”

  “如何能庇佑部落族人?如何庇佑妻女不受汉吏所羞辱,保护亲属不遭汉军所屠杀?”

  “那段颎狗贼用近十年时间,斩杀我羌人六万余首级,多少部落的妻女遭贩卖成奴,任由汉人践踏。”

  “我亲眷阿姊、阿诺,皆被汉军击破部落而掠夺带走,至今仍旧未知去处,生死也不知晓。”

  “这才三十年未到,难道各部落的大豪、渠帅已经忘记此事了吗?”

  对汉人有着多年怨恨的先零羌族部落首领,痛恨说道。

  还咬牙切齿对其余还未点头同意起兵的首领、渠帅们怒目而视。

  先零羌首领鼓睛暴眼,说着刻骨铭心之痛,让在场所有羌族首领,皆默默放下了手里酒樽。纵使那时他们年岁尚小,却也耳闻过汉将段颎对各处羌胡焚烧稻谷,斩尽杀绝之事。

  倘若汉人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凉州,他们必将又要遭灾祸,何况在场的部落,这些年趁着大汉衰落,也去汉地劫掠了不少的百姓为奴为婢。

  到那时候汉军杀过来,也是有借口可寻。

  既然早晚都避免不了打一仗,还不如趁着韩府君有实力之际,各部落出兵相助,不说别的,如果有韩府君顶在最前边作为屏障,就算汉军再强,短时间也不会杀到他们部落来。

  “汉人官吏欺压羌人数百年,愿出部落精兵,为韩府君助战,扬我羌人之威,好让汉人知晓,我等并非任人宰割之徒。”

  有头戴汉家官帻的羌族首领,见各族豪帅被仇恨所激,神色愈发不善,死死地盯着他从汉商那购来的帻巾,顿时心中一悸,一把扯下头顶官帻,愤气填胸说道。

  待到其他部落首领将凌厉眼神从他身上挪开,把宰杀牛羊的鲜血,涂到脸上与嘴边,去和韩府君歃血为盟之时。

  身为亲善汉人的羌胡首领才敢舔了舔嘴唇,悄悄擦拭手心冒出的汗。

  幸好反应够快,差点就被这群蛮夷放他的血,来歃血为盟了。

  别的部落与汉人仇视,又语言不通,不常与汉商往来,才被蒙到鼓里。

  据他从益州行商马队处得知,汉王抚恤四方,得人效死力,远胜于此前汉家天子,假设这时能主动去投,必有封赏啊。

  现在倒好,平白无故惹祸上身……

  勒姐羌族首领,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担忧。

第404章 即天子之位(上)

  季秋九月初一,晨曦东起,烈烈朝辉拨开云雾,令天色骤明。

  长安东郊的平原易野,一阵阵大风袭来,犹如万马奔腾,又如衔枚疾走。

  祭坛之下,先登营、声射营、锐冲营、甲营、柴营,共计两万余战兵,两万三千六百余名辅卒,或是持械戒备在道路旁,或是肃然站立,挺起腰背,威风凛凛。

  这些为汉家征战多年的军士,除了刘备想要让他们见证大汉的新生外,也要依靠战兵与辅卒维持着东郊的秩序。

  随着时间的推移,别说司隶的士族、豪族子弟成百上千地赶来长安城,就连邻近的益州、并州、荆州,还有远一点的豫州、兖州、冀州,甚至青州、徐州、扬州都有连绵不断的士人成群结队赶来,只为参与天子即位的盛况。

  不仅是士人如此,黔首百姓也赶来凑热闹,尤其是大河一带,每日数百艘来往不绝船舶,都载满了赶往长安的百姓。

  据官吏统计,近半月来在潼关等四座渡口,横渡入关中的人数多达八、九万。

  不少是全家选出一人,携带炒熟的干粮,方便去时在路上吃,然后再带些钱财以备不虞之需,若有变故,还可以在其他州郡,购买些杂食谷米充作口粮,半饥半饱省着一路吃回来。

  刘备得知从各地前来长安的百姓,便属青州黔首百姓不可胜纪,而青州百姓当中,就数平原、济南、乐安三郡国来的最多。

  于是下令凡入关者暂免过所,所有河道官船乘船费用减半,又命传舍、邮、亭,若需求购秸秆者,可按市价购得。

  同时勒令途中行商,贩卖各种物品,不得高于原先价格,违令者重责。

  截至数日前,长安附近陡然增加了近十二万人,好在大家都知道关中此刻是什么模样,遭凉州贼肆虐多年,民不聊生,前些年又遇大旱。

  当地关中百姓根本就没余粮卖出,只有自己携带足以应付解饿的粮食,不然来到长安就得挨饿了。

  为了能在这种情况下维持秩序,划分空地安置百姓,严查各种奸、盗、杀之事,可把任京兆尹的赵云忙碌得不行。

  此时,东郊的天色刚亮,便已万头攒动,人山人海,无论是官吏还是士人、百姓,皆伸长脖子,扬着头远望最前面巨大的三层,又有青、赤、白、黑、黄五色的夯土天坛。

  坛上摆满了案台,最顶上放置了柴木,用来燔柴告天,焚烧牺牲、玉帛,以达精诚于天。

  太常的官吏们正在小心翼翼检查摆放在祭台附近的钟、鼎祭祀之器,翻检酒食器具,再确认各种方位置放无误。

  紧接着太常官吏算着时辰,然后嘴里念念有词,躬身磕头长拜三次,恭敬地起身斟酌温酒与肉食先供奉给从高庙请出来的太祖高皇帝灵牌。

  坛下的众多官吏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常们的动作,也紧跟行礼长拜高祖。

  随着太常官吏算好的吉时越来越接近,祭祀外围的驰道上也震响了马蹄声。

  最先出现是数千全身玄铠,兜鍪插赤色飞羽的虎贲骑在前头开路,竖持丈八长槊,弯弓挂于马背,场面恢弘磅礴,气势扑面而来,雄壮的士卒高擎“漢”旗大旌迎大风飘扬。

  接着便是天子的雉羽华盖车驾,以金根车,驾六匹白马承载,车壁绘日月星辰,寓意象天而行。

  还有随行的五车队,按五行而设,满有旗、鼓、礼器等器物与随从。

  虎贲骑军在前开路,庞大的车队一路从驰道行驶至天坛乃止。

  “万岁!”

  “万岁!!”

  “汉家天子万岁!刘氏天子万岁!!”

  刘备还没走出羽葆车,激动难耐的黔首百姓不顾肃静的礼仪,直接变得红脸赤颈,情不自禁地举臂高呼。

  甚至有平原百姓兴高采烈的喜极而泣,没想到他们也有机会能和汉家天子有点头之交,还有人先前受过恩惠,也曾与天子当年坐在地上唠过嗑。

  这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对于青州百姓来说,刘备是他们的乡亲天子,追随玄德公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听见百姓激动的齐声呐喊,原本身着十二章纹衮冕的刘备按照太常规定好礼仪,是要一直向前走到登坛为止。

  但是听见黔首百姓用最震耳欲聋的喊声,激动又热烈的向他倾诉欢欣,不禁缓缓停住了脚步。

  “大王为何驻足?”引导的太常官吏们,不解问道。

  这些步骤可是经过他们详细推敲过的,完全是按照光武当年在雒阳完善的礼仪摆出来的。

  无论是新君提前三日斋戒沐浴,还是派遣官吏告祭宗庙历代先帝,告以即位之事的过程,绝对是传承合法,没有任何纰漏,怎么突然间就……

  头戴天子十二冕冠,身穿舆服的刘备没去理会太常们所想,在登坛前转身仔细地凝视了诸多士卒、百姓与官吏,将熟悉或陌生的一个个脸庞映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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