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二年西域的鄯善国珂寒公主与车师前部国大臣阿赖那氏前来朝见朕,使团之中也有不少胡僧,如今正在雒阳讲述西域之事。”
“当年徐州笮融修建佛寺,名为讲佛经度化苦难,实则取财于百姓和豪族,于是朕施小计麻痹笮融,领骑军迅速出击,遂斩首此贼。”
说到这里,刘备也略有头疼,佛教早就已经扎根在雒阳,随着董卓进京,使天下大乱,白马寺诸多僧侣也算是遍布天下了,甚至还有僧人跑去江东躲避灾祸。
想到日后小冰河时期的佛寺比比皆是,越是天灾人祸,西域的佛经越容易落地生根。
汉家的礼乐教化,除了遏制清谈之风,还要抵御贯通西域后的胡僧传经,只能用儒家经文才能挡得住。
除此外,还要将佛经进行修改,不然以后又将兴起佛道之争。
低头望着似懂非懂的太子,刘备不禁有些摇头失笑,想治理好天下何其艰难,哪有万全之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摸了摸太子,刘备继续道:“阿翁有阿翁开创之事要做,你则有继承之事要做。”
“开科考,兴教化,修汉记,数十年后再许百姓立私学,使每县皆置一学府,以教授垂髫儿童蒙学,让天下皆兴儒家学业。”
“重修汉律,废除犯律者必死,改为流放河西、辽东、交州各郡,使有罪者开垦田地抵罪。”
“自古皆筑长城以防夷狄,朕却要将草原夷狄变成长城,行汉胡双制,既为大汉天子,又下行单于、可汗之事。”
“使四夷君长皆诣阙拜朕为———天可汗单于,即意为汉家天子兼领匈奴大单于、乌桓单于、鲜卑可汗、羌族与氐族首领之事宜。”
“这些便是朕,终此一生将要做的事情。”
“而太子无需再行开创之事,也无需担天下修私史者的骂名,只要你及子与孙三代沿着朕开创的道路一直往前,取精用弘,成此伟业即可!”
刘备笑起来说道。
他要做的便是用后半辈子,打下秦汉统一天下四百多年以来最夯实的地基。
让汉家历代天子能踩稳他刘玄德的肩膀,带着天下万民继续向前,直到渡过所有灾祸为止。
此一生,担尽生前事,不计身后评。
“阿翁,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刘永握紧小拳头,眼睛里却充满着光芒,答应道。
“好,好!”刘备忍不住大笑起来。
对于开创基业之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合适的继承人更让他感到欣慰。
若长子能有孝明帝刘庄之才,他还有什么不放下心的事。
即便士族与豪族有再多居心叵测之人,也能镇得住。
天子的朗爽笑声传至车外,引得驾车的许褚有些摸不准头脑,自打陛下登坛即位以来,他就很少听见天子笑得如此畅快。
加上车轮的轱辘声和周围军士的马蹄声,掩盖了马车声音,根本听不清天子有无传话给他。
许褚思索了会,侧身叩响车门,恭敬问道:“陛下可有要事吩咐?”
马车内的刘备正想让太子说说河东见识匈奴编户齐民有何感悟,听见车外的许褚叩门问事,便笑说道:“仲康尽管驾车,我无事吩咐。”
接着刘备突然想到刚才一眼瞥过的匈奴贵族,遂改口说道:“除了当地官吏与士族豪族外,让匈奴人也来行宫拜见,朕倒想知道,此刻的匈奴王庭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446章 匈奴:我们当中出了奸细
十二月岁末,距离刘备率军抵达晋阳已有两月,期间大力整治了雁门郡、太原郡、上党郡的豪族,拆毁了不少吞并土地,修建起来的私人坞堡。
这些边郡豪族与匈奴、鲜卑常有往来,贩卖铁器弓弩,换取牛羊马匹转卖至中原。
毛玠身为并州刺史,虽说暗地里查到了许多宗族参与此事,却不敢逼迫太甚,以免引起州郡动荡,只能挑选实力较弱的几家下手,以此打击度田。
其余人则表奏天子,请求陛下定夺。
刘备到了晋阳,直接将一些豪族强留在行宫做客,汉军迅速出击坞堡,用两个月的时间便按照查实的罪名,荡平肃清了三十七家当地豪强,同时敲打了几家士族。
一时间,并州各地官吏与士人尽数敛手屏足,怯声怯气。
这一次并州终于体会到了冀州豪族的恐惧之心,天子善用霹雳之势,以雷霆之击,无所不摧折,万钧之压,无所不糜灭。
别想着偷偷的违背律令,私自与胡人贸易盐铁,一旦查实到了,陛下说击灭就必击灭。
光凭那些杂兵部曲,能打得过在兴复汉室的征讨中屡破裂土诸侯,舍生忘死般立下彪炳战功的中军吗?
百人的冲杀就能击破上千部曲,再加上吕布返回雁门策应,以及上郡太守张辽和西河太守李典的镇压,各郡根本就没翻起风浪。
汉军四处出击剿灭豪强,让原本准备作乱的南匈奴诸王也变得迟疑起来,一边联系并州北部的鲜卑,一边在观望晋阳。
他们有点摸不清汉家天子的打算,如此大范围打击豪强,难怪天子会来并州。
毕竟并州官吏不奉朝廷政令已久,官吏与豪族彼此呼群结党,除了天子谁都压不住。
照这么看来,又不像是冲着匈奴来的,若是出兵攻打各地郡县,岂不是自讨苦吃。
诸王再度商讨过后,决定再等一段时间,看汉家有无变化,吩咐各部落牧民收割草料上缴,以此度过渐渐寒气凛冽的冬季。
结果到建兴三年十二月岁末,有汉使携带天子诏书骑着马赶来匈奴王庭,大声宣告汉家天子命匈奴诸王于明年正月,动身前往晋阳觐见朝拜。
若延期不至,则属抗命不从,汉家必发天兵于王庭,问罪匈奴诸王。
天子有言,勿谓言之不预。
汉使在宣告完后,昂头挺胸策马巡视了一圈匈奴左国城,见到了许多身材矮而粗壮,颧骨突出,胡须茂密,披头散发的匈奴胡人。
这些北边匈奴不像河东匈奴,已经开始用皂色帻巾扎发,还是打扮颇有胡风,穿着宽松的长袍,外披裘皮,头上戴着皮帽,腰间系有腰带,紧捆抵寒。
汉使看完仰天一笑,猛扬一记马鞭,对匈奴诸王拱手离去,十余骑紧随其后,呼啸而去。
“此人当真豪迈,乃勇士也,若为我北胡之人,必将让他入我牙帐效力。”匈奴左谷蠡王虽被汉家天子的强召搞得可惊可愕,但是看见汉人使者如此昂然挺立,又让他忍不住有些欣赏。
草原游牧民族就是这样,争夺生存的牛羊畜牧与富饶水草,可以不讲道义的手段尽出只求生存。
但看到不畏生死,意志坚定之辈,也会让他们欣喜不已,能驯服这样的勇士,就犹如驯服一匹烈马,比喝羊奶酒与娶阏氏,更让人兴奋激动。
“此汉使姓甚名谁,他日若再来匈奴,我必将设宴用贵女款待此人。”
身材略微肥硕的左谷蠡王摸着胡须,对左右侍卫笑说道。
旁边一位唇须浓密,颔下留仅有小撮硬须的匈奴译者立即施礼,说道:“此汉使自称为夏侯婴之后,豫州谯县夏侯惇。”
“原来叫夏侯惇么……?”左谷蠡王若有所思地自语道。
“汉室使者来此不善,刘玄德又想故伎重施,骗我等部落诸王前去晋阳,好将匈奴一网打尽,左谷蠡王何必将目光放在汉使身上?”
“还是多与我们想想办法,应该如何迫使汉室对匈奴言和为好。”
左日逐王听见左谷蠡王竟然还有心思去打探汉使的姓名,不禁目光一沉,连语气中也带着指责。
此话说出口,让左谷蠡王的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在场诸王都隐约感到了剑拔弩张。
在右谷蠡王反对出兵被拿下后,却因左谷蠡王堵城门过慢,导致其当户数人逃出了左国城,极有可能去晋阳向汉家天子检举匈奴有变。
从那时起,左日逐王便对左谷蠡王有很大意见。
“还望诸王暂且止斗,如今汉家天子有备而来,特意选择岁末唤我等,好在来年正月前往晋阳城,去则留于晋阳,不去则想让匈奴各部落的战马、驮马饿了一整个冬季,腿都在打晃之际,再出汉军攻来。”
“汉人果然是心性狡诈之辈。”
说话劝阻两人的正是右温禺鞮王,此刻他皱着眉头,思索着汉家选择的时机,对于放牧牛羊马匹养膘度过冬季的匈奴,可谓是一拳打到要害上。
眼下还有月余苦寒时日,牧民皆在抵御寒冬以及准备来年春季的放牧、挤奶、制酪,还要让羊群在初春产下健康的羊羔,以及按照匈奴习俗,正月诸长小会单于王庭来祭天神。
倘若汉军正月攻来,匈奴各部落必然损失惨重。
就算人畜共行,以此抵挡汉军主力,也容易被汉军击破。
原因在于春季是水草匮乏与分散的时期,各部落必须要分散觅寻水草,才能让牛羊等畜牧多食草料,饮用融化的雪水,恢复畜牧体壮肉厚,以及产奶等事宜。
牧民还要提前去掌握周边环境的情况,如天气的转变,初春草场的实际状况,各户牧场位置变换,以及病害与野兽情况,必须要了解清楚,才能驱赶牛羊马匹放牧。
在这种情形下,谁还有心思去和汉军交战?
摆明有人把匈奴之事全告知了汉廷,使他们进退两难。
他们的劫掠多在秋季,因为是羊和马最膘肥的时候,正月时分则为衰弱之时。
可汉家天子仅给出了两个选择,要么乖乖俯首称臣,要么硬着头皮选择与汉军交战。
“难,难,难!”
想到其中利害,匈奴部落诸王皆不由愁眉苦脸。
第447章 万事俱备
建兴四年(201)孟春正月十一日,朝廷在与匈奴互通书信,对方始终以放牧牛羊为说辞,装聋作哑,推三阻四般不欲前来晋阳城。
征南将军张辽、征北将军吕布、西河太守李典、雁门太守牵招、并州刺史毛玠皆上书天子。
言道:“匈奴部落百年前露宿漠北荒野,每逢严寒,则土地冻裂,草木零落,牧民或冻毙于草原,闻之可为酸鼻,汉家仁惠爱下,不忍匈奴生民暴骨荒野,故复赐书单于,使其迁移并州数郡。”
“今匈奴受汉家恩惠久矣,部落诸王更相抄盗,以力为雄,不思报答,陛下中兴以来,威临天下,开日月之明,运独断之虑,恩宠隆异于万族,赐蛮夷以进太学,汉家兴盛至此,未见有如此仁德施布,然匈奴诸王仍怀禽兽之心,无力感恩。”
“易经有言:万物须雷而解,当雷不雷,太阳弱也,今蒙气不除,则其效也,天网恢恢,疏而不失,雷者号令,当生而杀,挽弩拔刃,雷声乃发。”
“众臣抚鸣剑抵掌,只求擒获匈奴诸王,问罪于阶下。”
刘备见并州官吏请战心切,也没有去阻止,随即让大臣奏疏出击匈奴的必要性。
明面磨磨蹭蹭迷惑匈奴,暗地调动骑兵北上抵达雁门郡原平县。
就在这时,雒阳与关中群臣皆言匈奴亲汉单于呼厨泉降汉室久矣,匈奴诸王数召不往,视为叛汉可击之。
于是刘备立马传诏天下各州及蛮夷首领,此非剿灭匈奴,乃讨乱之战,胆敢有塞外蛮夷出兵参其中,则为汉家之敌。
就算逃脱万里之外,大汉也必将追击而至,斩其头颅而归。
当汉室杀气腾腾的警告传到了鲜卑步度根与轲比能的牙帐内,使许多吵着响应匈奴诸王攻汉土的鲜卑大人们,立马就噤如寒蝉。
他们还想以此威胁汉家,若不连年给予“岁赐”之物,便联合鲜卑各部与乌桓、匈奴侵犯汉地,还能让各部落结成草原同盟,以此抗衡愈发强盛的大汉。
那时这些岁赐,还能从上而下层层赐予,分至各部落豪长,使各地牧民更能抵御寒冷的天灾,而提出此策略的可汗,还能获得牧民的爱戴,更容易一统漠南。
见汉家如此措辞严厉,望着诏书上的天子印玺,懂得利害关系的汉人幕僚,无不皱眉拱手道:“天子诏书送至,代表汉家颜面,若可汗撕毁此诏书,跟诛杀持节旄的汉使,没有什么区别,乃表态与大汉不死不休。”
“如今公羊学派盛行于雒阳,汉家必定上下一心,囤积粮草与军械,只为破胡,以报羞辱之仇。”
此话一出,哪还有鲜卑人敢发声。
以大汉的实力,出兵草原想横扫漠南或许还做不到,但就按着一个部落打,那谁都打不过。
别的不说,光熟悉草原的幽州突骑集结起来,就足够让大家的牧场水草欠收。
而且不仅要防汉军出击,还要防备邻居捅刀子,搞不好也要学当年北匈奴一样,往西迁移才能躲避灾祸。
步度根与轲比能二人权衡利弊后,皆选择按兵不动,对匈奴求援视而不见。
救匈奴也是为自己谋划利益,而非为匈奴把自己搭进去,匈奴又并非他们阿耶,何必如此拼命。
……
正月二十五日,中书台奉天子之命,正式下达出击匈奴的军令,公孙瓒和马腾从定安郡率三千六百七十五名羌族骑军,与屯驻在北地郡富平县的段煨所部步军合并,然后扫荡北地郡北部,攻取朔方郡,剿灭韩氏骨都侯部落以及匈奴六角诸王。
驻守上郡的张辽领黄忠、魏延、严颜率步军四千,骑兵两千加辅卒余万,武刚战车四百辆、弩车二百架,由肤施北上白土县,然后沿着山脉直扑匈奴王庭左国城。
西河郡的李典率领夏侯渊、曹纯携带步军战兵三千,河东匈奴骑兵三千,加辅卒六千,武刚战车六百余辆,从蔺县顺着大河北上,剿灭西河匈奴左、右斩将王所部,直到抵达云中郡的沙南为止。
吕布从雁门郡阴馆率步骑军七千五百九十二人,攻灭原来的定襄郡匈奴部落,接着再顺势往下收复西河诸县,降服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