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望向地头里劳作的贫民,有不少人是活不下去才徒附刘氏的。
时不时抬头瞥向这边,好像在看什么人。
也是时代的常态,特别在战乱时期,势力强大的士族和豪族容易被走投无路的百姓依附。
且多为外乡流民,为其农桑,虽然劳苦,但好歹能吃口饭勉强活下去。
豪族还会主动隐瞒这些人口,为的就是逃避赋税,只有等到朝廷强盛时,才能强行令他们将人口放出。
眼下除去平原的豪族部曲征调较少,其余都被刘备在征战中借机抽取大半。
刘备瞧着田里的贫民,顽笑道:“即便是宗族,也不可偷避赋税,被查到了可要重办的。”
“没有没有。”刘元头摇的像拨浪鼓。
赶紧连连否决。
就算有,这个时候也不敢直接承认,谁敢这么头铁。
刘备只是随口提一句,倒没有再多问。
他此次前来主要就是借粮。
也不再多说,遂扬起手中马鞭,朝指东面笑道:“刘公盛情相助,备便坦诚相告了,实不相瞒乐安有数县尚粮食短缺。”
“听闻刘公良田最广且收成不错,还需多帮衬,解州民饥饿之中。”
刘元舔了下嘴唇,沉声说道:“既然州民苦难至此,刘氏决不视目无睹,待我留下宗族饱腹之粮后,其余皆运往乐安救饿解灾!”
刘备闻言,不由有些愣住,随口探问道:“是否太多了?听闻宗族存粮虽不少,但总要给自己留些。”
被刘元断然挥手拒绝,接着他又行揖道:“听说使君尚缺工匠,刘氏虽力量微薄,却也愿献出匠工两百人。”
刘备听着吃惊,这老家伙平时小气。
关键时刻,竟如此果断下重本。
叫他不禁刮目相看。
“不过……我有个微小请求,还望使君能答应。”
刘元图穷匕见,却故作苦笑道:“使君,刘和那小子任侠气节,能排难解忧不假。”
“但我刘氏还有更多翘楚之才,供等使君驱驰,独木不成林,虽取得良木,可切莫忘记后边,还有片广袤林海。”
刘元双手撑开,比划说道。
他已经把老脸豁出去了,不毛遂自荐,宗族何时出头,这是作为一族之长,必须为宗族做的事情。
刘备恍然。
老家伙虽吝啬小气,但还有点责任心。
遂答应道:“刘公放心,各郡诸曹有不少掾史吏空缺,待考核后当量才以用。”
收可以收下,但规矩不能破坏。
须要走流程,按照定下的规章制度办事。
刘元老奸巨猾精通世故,听出了刘备的言下之意。
赶紧肃然说道:“定当如此,玉不琢难成器。还请使君对宗族更严厉几分。”
好一个老狐狸。
刘备见他打蛇随上棍,不觉感到好笑。
对什么人才会严厉,只有对自家人才会管得更严。
意思是告诉他,别担心放心的用,都是自己人。
刘备问道:“录补多人?”
老家伙咬咬牙,默了默说道:“七十三人!”
豁出去了,把家底全压上。
想想长沙王一脉,出了光武皇帝,受益多少,也该轮到中山靖王之后了。
虽说一个刘字写不出其他笔画,却也分先汉宗亲和后汉宗亲的差别。
光青州一地,这么多刘氏王侯有几个先汉宗亲,他们这些远房亲戚落没成什么样了。
都成为了乡里豪族,哪有当年的贵气可言。
错过了刘玄德,中山靖王一脉,恐怕再无机会翻身了。
刘元眼神露出决然。
……
一路拄着拐杖,亲送刘备上马走后。
刘元还伫在原地,久久目视。
他的小孙子不解问道:“大父为何要集宗族之力相助刘青州,您之前不是和我们说狡兔三窟可免忧患,来劝诫我们吗?”
“这岂非智者所为?”
刘元苦笑说道:“大父原本就非智者,况且前事得罪了刘使君,能弥补也算好事。”
“可也无须粮食尽出啊,拿数十年积蓄,还有族中子弟全仕青州,其他州郡怎么办?”孩童问道。
刘元沉默了下,俯下身摸着他的额头,疼爱地说道:“大父的前半辈子就是锱铢计较太多,宗族才无法壮大。”
“你还年纪尚小,不懂得天下若真不为汉室所有,我们又能好到哪去。”
况且他在刘备身上,看到了一种别的宗亲没有的东西叫做朝气。
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听过族老缅怀,很久以前的大汉也有过这种朝气。
那时国力空前强盛,功彰万里之外,四夷宾服,民生富庶,边城无三世犬吠之警。
被后世人称为——孝宣之治。
刘元笑把幼童抱坐在肩,说道:“老了,抱不动了,等你长大后,就不需要大父抱了,我也能好好歇息。”
说罢,目光遥眺远方,一路向西边望去,仿佛跨越长安,翻过了河西走廊,逾越玉门关,到达了西域。
突然想到另一句,在士人间流传不衰的谶语,刘元不屑道:“呵,代汉者当涂高,先超过我汉家功绩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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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曹公恩情重
“还没习惯骑马么?”
刘备见马背上顾此失彼的染氏,不禁嘴角含笑,打趣道。
离开刘氏坞堡数里后,就勒马慢行。
六十骑士则分散阵形,将刘备围在了中间,十五名哨骑更在远处侦察提防。
对于自己的安全措施,刘备一向都十分注重,如今好不容易闯出了些名堂。
要是被一些心怀不轨的豪族,雇佣刺客给刺了,那真就没地方哭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千万不要独来独往。
何进不听劝阻,孤身走进非自己掌控的宫殿,结果掉了脑袋。
历史上的孙策轻慢无防也被刺杀而亡。
刘备早就引以为鉴,贴身穿着轻甲。
或许无法防御近距离的利器,可防范远一些袭来的暗箭,至少还是有作用。
在六十精锐骑军层层护卫下,就算拿弩瞄准也射不到他的身上。
再骁勇的刺客在披甲的骑士面前,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刘备对染氏还是较为尊敬的,语气不过朋友间的调笑,并没有讥讽之意。
有时很奇怪,将她当作妇人时,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是男儿。
把她当作男儿来用,不经意又会想起,原是妇人,可谓女中丈夫。
刘备倒没有那种上脑的想法,只是怀揣着某些恶趣味。
北魏时期的女将军花木兰,不知是否真有其人而争议纷纷,看到眼前的染氏,倒想培养出一位巾帼不差须眉半分的女将军。
刘备笑道:“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谁说女子不如男。
可惜对方婉拒之下,不肯再入行伍。
刘备劝说数回,才终同意管理军中诸多杂事。
管得井井有条,使韩牧减轻了不少压力。
作为黄巾军仅剩能守住底线,没有杀戮百姓的渠帅之一,刘备还是比较看重。
其他罪恶滔天的渠帅已被削首示众,也有几个有底线的,可惜在大战中力战而死,使人感到惋惜。
染氏皱眉拉紧缰绳,调整自己的呼吸慢慢驾驭军马。
对于刘使君的打趣,她当然也听到了,只是暂时顾不上。
这匹军马是新换的,骑上了当然会不熟悉。
稍顷过后越发的熟手,让她不由露出笑容。
等不会再跌落,染氏遂放下心来,转头看向刘使君道:“玄德公,为何让我跟去遍访豪族,这些人可对我成见不小。”
“使君不怕影响大事吗?”
刘备笑了笑说:“夫济世之道以用人为本,但人尚且有地域乡族以及尊卑划分。”
用手指了指染氏,又指了自己笑说道:“出身算贫寒能心怀百姓者,你算一个,管亥勉强算一个。”
“我身边的云长、益徳、子龙,都算是。”
“而我嘛,随着身旁的豪族越多,越会身不由己,可能到最后只能算半个。”
刘备感慨说道:“不想数十年后,你我故去,最后为士族与豪族做了嫁衣。”
“染渠帅,后边的路可远比你想象的要难啊!”
“驾驭三马并排而行,相互平衡牵制,没有代替百姓挺身而出,那就很难实行了。”
这里的代替并不是指单独的某人,至少须要以群体性存在。
刘备有耐心的引导染氏与管亥,就是想多些这样的人。
随着当地的豪族,将族中子弟仕出在刘备麾下,就已然在稀释他独断专行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