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武监。
“班正,隔壁有完没完?整日叮叮哐哐的,还让不让人看书了!”
武监骑兵二班的夏忠孝,向着身边的李如松抱怨道。
上次校场阅兵后不久,兵部来武监做了期末考核,李如松这样武测文测优秀的,得到了兵部的嘉奖。
夏忠孝年底武测过关,但是兵法考试没通过。
所以整个过年期间也没能休息,天天留在宿舍读书准备补考。
两测过后,勋贵们都回去过年了,距离京师比较近的武监生也都返乡,李如松本来想要回去的,但是自己老爹写信过来,让自己不要浪费时间在路上,留在京师好好学习。
李如松也不敢违抗父命,只好留在武监宿舍过年。
好在大家都是年轻人,聚集在一起也热闹。
除夕当天,定国公徐文壁还代表皇帝来慰问了武监留下的学生,还带来了皇帝赐下的酒菜。
过年期间武监也让武监生外出,李如松体验了京师过年的热闹,对于老家的思念也淡了很多。
只不过武监生的好日子,从前几天开始结束了。
为了国子监预科招生做准备,前几天开始国子监就开始大兴土木,重修校舍。
这下子武监生也知道什么叫做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了。
去年为了演武,他们日夜操练,吵隔壁国子监出来抗议,那时候夏忠孝还是站出来嘲笑国子监生最嚣张的那个。
可刚过完年,轮到国子监那边大兴土木了。
李如松想笑,但是看到夏忠孝痛苦的样子,只能宽慰道:
“听说国子监预科是教务长上奏请办的,是朝廷的大事,你就忍忍吧。”
听到教务长三个字,夏忠孝也不敢再抱怨了。
武监之中,监正监副之外,就是苏泽这个教务长最大。
武监生对他是又敬又畏,对于苏泽制定校规都不敢违抗。
夏忠孝又看了一遍书,实在是读不下去,只能趴在桌案上说道:“咱们带兵打仗的,读这些劳什子书干什么?”
夏忠孝放下书,拉着李如松说道:“班正,你说咱们会分到哪里?”
年后武监生要去京营挂职三个月,这是年前兵部来考核的时候,兵部官员宣布的事情。
夏忠孝从年前就开始惦记这件事。
李如松冷冷的说道:
“教官说了,你补考不合格,就不能去挂职。”
夏忠孝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又重新拿起书。
李如松笑了笑,他拿起书离开学舍,刚出门却被人叫住。
“子茂兄。”
听到这个称呼,李如松就知道是谁了。
在整个武监,二班都称呼他班正,别人都称呼他大名。
文绉绉称呼他表字的,也就只有骑兵科一班班正朱时坤一个人。
果然是朱时坤。
李如松上前打了一个招呼。
两个班竞争,但是朱时坤是成国公的弟弟,也是父亲交代不能得罪的人。
“子茂兄,挂职的事情你怎么看。”
李如松语气平淡的说道:“朱班正,在下自然是听从兵部的安排。”
朱时坤看向李如松,然后低声说道:“子茂兄,你也是军卫世家,应该也清楚京营的情况吧?”
李如松还是谨慎的保持沉默,他不知道朱时坤来找自己的目的,自然不会提前表露自己的态度。
这也是李如松这段时间学习总结出来的“兵法”,在敌人行动之后再动,这才能占据优势。
朱时坤看到李如松沉默,他只好先表达自己的立场。
“子茂兄,京营积弊丛生,兵部让吾等去京营挂职,就是想要借着我们的眼看到京营的真实情况,想办法解决京营积弊。”
“这件事我也和兄长商议过了,这次挂职中无论发现什么弊政,都要如实向朝廷报告!”
李如松知道,朱时坤的兄长成国公朱时泰,还兼任后军都督府都督,这也是京营名义上的统帅之一。
武监之中,勋臣子弟的家人,也多有在京营任职的。
看这样子这些勋贵也达成了默契,不再庇护京营中的弊政。
那朱时坤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向自己示好?
是要让世兵子弟也要不留情面,揭露京营的弊政?
李如松没有表态,他在京师一年多,性格也稳重了很多。
武监生挂职的事情,涉及多方,其中的水很深。
教官就向李如松说过,这件事是苏教务长推动的。
李如松还是不回应,朱时坤说道:“子茂兄,我们武监生是一荣俱荣的关系,我这次也是真心来提醒你,挂职的时候可不能糊涂,误了朝廷的大事!”
朱时坤虽然不知道京营基层到底腐败成什么样子,但是他怕这些世兵子弟经受不住诱惑,坏了大事。
这下子李如松明白朱时坤的态度了,他也说道:
“朱班正,在下明白你的意思!”
“大家都是武监生,怎么可能辜负陛下的信任。挂职是教务长推动的事情,我等也不会让教务长蒙羞,这件事我会提醒大家的。”
朱时坤拱手说道:“子茂兄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托人来找我,大家都是武监子弟,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
这下子就连李如松都有些感动了,两个骑兵班相互竞争,但是日日一起吃住训练,实际上关系并不差。
李如松回去之后,立刻让夏忠孝召集骑兵二班的学生,又向他们重申了军纪,等挂职的时候一定不能给武监丢人。
转眼之间,就到了月底,武监生全部按期返校。
兵部,京营高层,齐齐来到武监,接下来是决定众人挂职去向的时候了。
第314章 热血难凉
隆庆五年,二月。
报馆之中,罗万化的座位空着。
这些日子,罗万化都在为了《乐府新报》的事情忙碌着。
罗万化听了苏泽的建议,准备扩编《乐府新报》的编辑部,写出几篇有深度的文章来,冲高《乐府新报》的销量。
但是这第一步就遇到了麻烦。
原因也很简单,没钱。
按理说,《乐府新报》是大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又有官方机构订报的保底收入,不应该缺钱。
但是享受了官报的好处,《乐府新报》也要承担官报的义务。
作为官报,《乐府新报》就要和邸报一样,尽量覆盖大明的主要城市。
如果放在京师、直沽、江南等城市来算,《乐府新报》自然是盈利的。
可如果算上其他城市,《乐府新报》就只能算是盈亏平衡了。
而且作为官报,罗万化也不愿意和《商报》等民间报纸一样刊登广告赚钱。
再加上《乐府新报》给的稿费也是最优厚的,报纸张数也是最多的,所以报社账户上一直没有多少盈余。
面对编辑不足的问题,罗万化也用到了苏泽当年成立报社的时候的办法——白嫖。
他靠着自己状元的身份,在京师同年中还真的网罗到了一些同年。
罗万化首先拉来了同年的探花赵志皋。
除此之外,还有二甲进士于慎行,他通过馆选也留在翰林院为官。
除了两位翰林之外,罗万化还拉了五名在六部都察院中任职的同年,还真的就将这个编辑部搭起来了。
这下子就连素来自诩人缘好的沈一贯都不理解了。
见到罗万化不在,沈一贯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
“子霖兄,一甫兄平日里都不参加同年的聚会,竟然能拉这么多人帮他干活?”
苏泽笑着说道:
“肩吾兄是不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些同年不要薪水,也愿意给一甫兄白干?”
沈一贯连连点头。
能让人甘心给自己干活,这是苏泽的“拿手绝技”。
沈一贯大概是以为罗万化得了苏泽私传的“秘笈”,也学会了这个本事。
对于这个本事,沈一贯自然也是很羡慕的。
苏泽笑着说道:
“肩吾兄不要想太多了,一甫兄能聚集这么多同年,还是出于公义二字。”
“公义?”
苏泽问道:
“你知道一甫兄忙着的这篇文章是关于什么的吗?”
沈一贯摇头。
苏泽正色说道:
“一甫兄正在写房山县矿工的报告。”
“自从房山重新开矿之后,官矿私矿日益火热,但是房山县的矿洞事故不断,当地官府还多次隐瞒事故。”
“一甫兄和几名同年潜入房山县,房山官矿挖掘不当,发生了燃气爆炸,一下子死了十个矿工,当地县衙不仅帮着矿监瞒报,没有上报工部,还将几个准备去京师告状的死者家属给抓进了大牢。”
“官矿尚且如此,私矿就更可怕了。”
“房山一座私矿奴役矿工,将二十三名矿工囚禁在矿山挖矿。”
“为了防止矿工逃跑,这家私矿的矿主丧心病狂,用绳索将矿工捆住,后来这座矿洞发生燃气爆炸,二十三名矿工本有机会逃生,却因被绳索所困全部葬身矿内。”
“房山的县令得到消息,也只是关闭这座私矿,根本没有追责矿主。”
沈一贯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拍桌道: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房山县竟然发生这样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