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孙通对此的看法是公子在进行均多寡,不在以人口增减田租,若将田亩算作家产,公子是在按照每个家仆的财产来收取田租。
田租多少与人口无关,只与家产有关。
但这些举措也仅仅只限于敬业县,叔孙通对这种举措很好奇。
今年敬业县就会试行,他打算好好看看是否可行。
毕竟,敬业县的人都是公子的家仆,如何安置,如何安排,家仆能得多少都是公子的说了算,甚至家仆本身的命都是公子的。
章邯望着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他觉得这一次分田租肯定还会再出问题。
但现在的敬业县不怕出问题,公子会将错误纠正过来,用公子的话来说,治理国家从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治理一县更如此,要用耐心要勇于纠错,哪怕一路磕磕绊绊,也不要害怕。
好像在公子的内心,公子一直坚信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哪怕我们现在所做的都是错的。
章邯回到了敬业县,他见到自己的儿子,正睡在小车上,一旁的大狗正坐在地上。
见到章邯来了这条大狗叫唤了两声,示意章邯将他的儿子抱走。
而自己的妻子就在边上正在主持场面,安排众多妇人织布。
章邯抱起自己的儿子,继续往村子里走着,往前走了几步,就快要走到商颜山的时候,这里就有不少孩子。
叔孙通刚结束了今天一天的课,正坐在书房内看着书。
章邯走入屋内,道:“司马欣来过了。”
叔孙通问道:“他来做什么?”
章邯拿起一旁的水壶,倒出一碗凉水灌入口中,凉水入口又长出了一口气,解释道:“他有些困惑耕种之事。”
叔孙通低声道:“若关中的人要吃葱了,现在的关中的葱是不够吃的。”
言至此处,叔孙通又道:“老夫将公子的田租之策反复看了好几遍。”
章邯抱着儿子,看儿子笑着,他也跟着笑了。
“老夫以为,若公子将这田租之策在频阳使用,也不知如今的频阳公得知会作何感想,他的田地是关中最多的,他的家产放眼关中,还没有哪户人家会比他频阳公富有。”
眼看章邯正一味地哄着孩子,多半是没有在听。
叔孙通叹息一声,依旧继续看着手中的竹简。
关中入夜,如今的潼关已颇具规模,从去年的冬天修建至今,城墙已是像模像样。
司马欣从潼关路过,一路回了华阴县。
第81章 相会
夏日里的华阴县很忙碌,即便是在夜里也有人家刚从田地里回来,他们陆陆续续回了家中,一路走时偶尔还会有三两句交谈。
司马欣在村口停下脚步,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这里的村民。
这是他在华阴县任职的第四年了,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一个县令。
每每想到这事,司马欣就会长叹一口气。
其实,司马欣还是很羡慕章邯的,他为公子修渠四年,得了一个郡守的位置。
人与人的境遇是不同的,司马欣每每想到栎阳同乡对他的期待,他总是想着可以做得更好,栎阳以前也是秦公的古都故地,但现在的栎阳很萧条。
栎阳的同乡们希望他司马欣能够做得更好,能够活得其他几县更好,至少可以争一口气。
思量了良久,司马欣又觉得只要他为公子好好做事,公子就会给他应得的。
眼下,章邯得到了他应得的,叔孙通也得到了应得的回报。
司马欣迈步走向了县衙,只是刚推开县衙门就见到了一个人影,而且县衙内都是酒味。
“娄敬!你何时来的?”
闻言,娄敬面带笑意,又道:“县令。”
司马欣见到已有些醉醺醺的娄敬迟疑道:“你竟来华阴县喝酒?”
娄敬打了一个酒嗝,道:“好久不饮了。”
司马欣一挥袖子,颇觉得无奈,又道:“你让辛老将军知道,又该如何解释?”
本来娄敬入关之后,本就是在潼关教书的。
潼关与华阴县本就很近,两地的人有走动也很正常,加之司马欣平日里都会带一些吃食去看望辛老将军。
一来二去与娄敬也就结识了。
“你知不知道!你来潼关是要戒酒的。”
娄敬醉醺醺地点头。
见他又拿起酒碗往口中饮酒,司马欣摇着头,走到县衙外对着俩县吏吩咐道:“来人,将娄敬绑起来。”
两个县吏走入县衙内,起先娄敬还有挣扎,但最后还是被绑了拖了出来。
司马欣领着人一路往潼关而去,而原本就醉酒的娄敬,此刻被夜风一吹完全睡死了过去。
潼关,此刻的潼关城墙下堆砌着不少的石料。
司马欣向这里的守将告知了来意。
而后辛胜就快步走了出来。
别看这位老将军一把年纪了,须发也都白了,可力气一点都不小,一手拎起娄敬很是轻松。
见老将军又走了出来,司马欣行礼道:“叨扰老将军。”
辛胜又道:“原以为你会帮他瞒着。”
司马欣道:“不敢瞒。”
“老夫知道,你与娄敬是好友。”
司马欣低声道:“我不能这么帮他,也不能帮他隐瞒,这种事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我若帮他瞒此事,往后谁还信我司马欣。”
辛胜道:“你回去吧,老夫会如实禀报。”
司马欣告辞离开了此地。
东方,海边。
齐地,胶东县,在很久远以前,也就是春秋时期,这里叫作东莱。
清晨,天还未完全放亮,天海相接之处灰蒙蒙的一片,能看清远方,但很朦胧。
一个中年人看着有四十岁左右,此人穿着俭朴,但发髻与长须打理得十分整齐,身材消瘦却有当年的贵族气。
中年人站在岸边挥了挥火把,很快就有渔船靠近。
这个时节,出海的渔民往往在天还未亮的凌晨就出去打渔了。
那渔船靠在崖边,而后下船的竟不是渔民而是一个穿着儒生衣裳披着裘袍的中年男子,年纪看起来三十余岁。
“子房!”
听到呼唤声,那三十余岁的男子缓缓抬头看去,见到了那举着火把的中年人。
对方行礼道:“子房,真是你?”
那三十余岁穿着一身儒生装扮的男子正是张良,昔日韩地贵族的张平后人。
张良见到来人也是礼貌行礼道:“项伯。”
说话间,张良气度与言行也颇有贵族风范。
项伯看着眼前之人,一手拍在对方的肩膀上,忽又诧异道:“子房,你怎消瘦如此?”
张良叹道:“船上说吧,请!”
项伯也道:“请。”
两人一起走入渔船上,船内放着一个小炉正在热着酒水。
海水拍打着岸边的岩石,盖住了船上的话语声。
项伯看着如今憔悴的张良,又是着急地一拍大腿,蹙眉低声道:“先前听说你在淮阳,之后又听说你在洛阳,险些被秦军所抓。”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张良的神色很平静地道:“以前的确留在淮阳,家中胞弟过世之后,我去洛阳寻当年韩地旧人。”
项伯又低声问道:“可找到了?”
张良颔首。
项伯又言道:“那……”
张良解释道:“我请他们一同反秦,可他们非但没有答应,还将我的下落告知了秦军。”
闻言,项伯又是气愤地重重一拍大腿。
海风很冷,好在船舱内的小炉子还在烧着,能够取暖。
张良道:“我此来胶东县,是来告祭当年的那些齐鲁名仕,这些天便留在了此地,秦军虽查得严,可他们料想不到我已到了此地,沿途渡河换马,才到了这胶东地界。”
项伯依旧蹙眉,神色上既有挫败也有无奈。
“好在胶东地界还有不少齐鲁旧人相助我,他们给了我衣食,还赠我这条船,还说我在此地可以打渔为生。”
言至此处,张良望向东边,那就要升起来的朝阳,低声道:“岂能甘心。”
项伯神色依旧,似乎只是听了张良先前的话语,还有这最后一句,偏偏忽略了中间的话语。
见到项伯也同样落魄的模样,张良拿出一个布袋子,伸手递上。
项伯听到布袋子放在炉子边的响动,那分明是铜钱的动静。
张良道:“这是当初在洛阳换得的新钱,放心用。”
对此,项伯还是很困惑,张良是何等神通广大,在洛阳转了一圈,在秦军的围捕下还能全身而退。
不仅如此,秦军说不定还在洛阳以东的十几里地四处搜捕,张良就已在这胶东海边了。
而且不仅如此,张良竟还能在洛阳拿到秦新钱。
项伯看着张良此人,对方憔悴的脸色,带着哀伤的眼神下藏着的是怎样的智慧,能够将秦军戏耍到这等地步。
“不!”
项伯思量了片刻还是拒绝了。
张良低声道:“这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项伯收下吧。”
“可子房你……”
“始皇帝将中原分郡县,我在各郡都有故人帮我保管一部分家产,在前往洛阳时,我就沿途布置好了一切,因此能够平安到这里。”
项伯又面露钦佩之色。
张良又道:“我知项伯困难,从此地回楚地路途遥远,需要钱来疏通。”
闻言,项伯也不再拒绝了而是接过了钱袋子,他又问道:“子房,你可知近来有关秦地的事?”
张良稍稍蹙眉,道:“在洛阳时听说了。”
若真要投效大秦,早在始皇帝请齐鲁博士入秦时,张良就可以投效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