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子扶苏的身后,有一大群工匠,以及几个官吏与几个官兵跟着。
众人随着公子的脚步从桥的这一头,走向另一头。
走动间,公子的脚步会忽然停下,看看桥面上的雕刻,或者看看桥下的河水。
绵密的秋雨落在身上,倒不觉得太凉,公子的脚步依旧,后方的人们也脚步依旧。
直到走到西渭河的对岸,扶苏又回过头,领着众人走了回去了。
张苍领着一队骑兵而来,“公子,臣向王将军借来了骑兵,只有这十余骑。”
桥边的道路还有些泥泞,扶苏走到屋檐下又道:“让骑兵来回跑一跑。”
张苍闻言颔首,与身边的骑兵吩咐了几句话。
战马的嘶鸣声响起,一队骑兵驾着战马跑上了桥,而后来回跑了几遍,便一路朝着西去,越跑越远,不打算回来的样子。
扶苏疑惑道:“他们可有要事?”
张苍回道:“丞相得知咸阳桥已成,本意就是让他们去西面调动战马。”
“丞相他……还真是顺便呀。”扶苏感慨了一声。
“公子,丞相还说了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
张苍作揖道:“丞相说既然咸阳桥已成,大军过桥可直冲西戎,在西戎有一块地,那是一片被两侧高山包围的河谷,听闻那是一片极佳的养马地。”
扶苏当然知道那是哪里,那个地方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河西走廊。
关中的另一头,洛水边上的商颜山下,这里正在举办一件喜事,章邯将军在今天就要成婚。
山下有一处宅邸,那是章邯在这半年间靠着他自己的双手建起来的宅邸。
今天正是大喜,章邯难得穿着整齐,拿出了压箱底的好衣服,来迎娶他的妻子。
这场婚事没什么宾客,章邯也是孑然一身,只有村中人热闹一番。
李由牵着一匹战马而来,他已穿上了秦军的甲胄,走到近前道:“章邯将军,由来告别。”
“为何?”章邯上前疑惑道。
李由拍了拍身侧的战马,站在细雨中,道:“可能真的要征讨百越了,我得到军令,要奔赴蜀中调集兵马。”
这一年间,李由真的变了,他少了些嬉笑,多了些成熟。
大概,吃苦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得成熟,
李由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又道:“章邯将军,军令不敢延误,我这就赶去蜀中,待再来关中,与你共饮!”
章邯又道:“你就一个人去吗?”
李由道:“调集兵马有军令在身,一人足矣,走了!”
言罢,他一挥马鞭,战马嘶鸣,跑入了雨幕中。
章邯也是军中将领,他双手握拳,似被李由的热血感染,望着已在雨中朦胧不见的身影,暗道:“待你再来关中,商颜山必换了新面貌。”
第33章 桥建成
章邯又在原地站了片刻,孩子们的欢闹声又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而后继续忙着准备自己的婚事。
见到自己要娶的女子坐着车驾而来,章邯面带笑容迎接妻子。
这桩婚事进行得很简单,孑然一身的章邯娶了心爱的女子。
而董翳与董家只是派了两个婢女前来照顾,董家是咸阳城的大户人家,说是嫁女章邯,这种下嫁之事多半是为了不让叔孙通到处议论。
他们可以敷衍章邯,但不能小看叔孙通的影响力。
不过既然董家的姑娘也对章邯有情,倒也乐见其成,
“章邯将军,这些都是从咸阳送来的。”几个官兵将一个个箱子放下。
章邯觉得自己平日里没什么朋友,自己都不知道亲朋都不知去何处找,又询问道:“是谁送来的?”
那士卒回道:“我乃王将军麾下,这一箱是王将军送来的,王将军还在宫中与众将军商议兵马大事,无暇来赴宴。”
章邯又看向另外一个箱子。
来人解释道:“这一箱都是一些上好的绸缎布料,是公子扶苏让我们送来的,丞相让我们送来一箱钱,御史张苍送来的一箱书……”
章邯看着一箱箱的贺礼,向着咸阳城方向躬身行礼。
漫长的夏天结束了,李由在官道上奔走了三天,一路南下来到了南山下的一处村子。
有村民见到了骑着战马穿着甲胄的一个男子,这男子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便有人匆匆去禀报这里的亭长。
这里亦是后世的关中以南的终南山一带。
因这个村子处于南山的要道上,但凡有兵马官吏南下,都会路过这里。
最近,几乎每天都会有兵马从此地路过。
此地的亭长也是一位老秦军,见到来人穿着的甲胄,行礼道:“将军。”
李由递上令牌与文书,道:“可有吃食?”
亭长道:“有的。”
“将马儿喂了,休息一晚还要继续赶路。”
亭长领着这个年少的将军进入传舍,在这里还有三两个也在歇脚的官吏。
大秦的官吏是很忙的,忙碌奔波各地岂止李由一人。
厨夫端上一碗面糊,还有一碗姜汤。
李由将一碗面糊喝完,再饮下一碗姜汤,舒坦地睡下了。
快睡着的时候,李由隐约听到了窗外雨水的沙沙声。
连日奔波的疲惫感袭来,李由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待再次醒来,李由舒坦地伸了一个懒腰,扶着桌案坐起来,道:“厨夫!”
传舍内空空的,过了好一会儿,厨夫抱着一个包袱匆匆而来,他先将包袱递上,道:“将军,这都是干粮,可以在路上吃。”
李由接过包袱确认了一眼,询问道:“昨夜下雨,外面如何?”
厨夫道:“路好走,马儿已喂好了草料,休息过了。”
李由写了一道文书,又吩咐道:“让人送去咸阳。”
厨夫双手接过文书。
李由收拾好包袱拿好佩剑,走到门外,再一次翻身上马继续南下。
厨夫站在传舍门口,目送着这位小将军离开,低声道:“这么年少就成了将军,他家一定立了大功。”
不多时,传舍的啬夫慵懒地走出来,小声道:“这个小将军来历不凡,听说是咸阳大人物家的孩子。”
厨夫疑惑道:“当真?”
啬夫道:“亭长说的。”
“将军说了将这卷文书送去咸阳。”
啬夫与厨夫站在传舍门前,一齐望着闯入浓雾中的少年将军,齐齐叹息。
这声叹息多有羡慕。
是啊,老秦人都想驰骋疆场,打仗建功。
啬夫平日就因自己的儿子没有机会出去打仗,而整日郁郁不得志,现在秦都一统六国了,以后还去哪里找军功。
“送文书。”厨夫拿着一卷文书戳了戳啬夫的胳膊道。
望着那少年将军离开的方向,啬夫道:“我儿要有这般神气……”
言罢,他又叹息一声,接过文书就从马厩牵出来一匹马,翻身上马就朝着咸阳方向去了。
当天完全亮堂的时候,浓雾才散去。
李由这才看清四周,让马儿在官道上走得快一些。
官道的两侧,还有人在田地里忙碌着。
只是刚走了一段路,秋雨再一次落在了这片大地上,李由的身侧是依旧郁郁葱葱的南山,眼前蜿蜒的道路。
在商颜山挖了一年的土,都熬过来了,死人都扛过无数,还有什么难事能难倒自己?
李由提了提勇气,眼中带着坚毅的目光,朝着远处纵马而去。
华西秋雨来得断断续续,每年这个季节的关中都是湿漉漉的,直到入冬。
一场雨又下了三天,西渭河的水位上升了不少,这条河又恢复到了鼎盛时期,它的河水湍急且有力量。
雨停时,正是黄昏时分。
咸阳桥边,扶苏独自一人坐在夕阳下。
在不远处,田安正在屋内忙着整理卷宗。
张苍接连几天都在咸阳,他帮助丞相李斯处置书同文,车同轨,还有度量衡之事。
监禄被右相带走了,多半有更重要的任命
当咸阳城的人们都忙碌起来的时候,很少会再有别人来打扰。
就像他们忙完了,会记得看一看商颜山挖渠的进度。
而当他们都忙碌的时候,又会将商颜山抛在脑后。
咸阳桥大体上落成了,朝野也就不关注这里了。
扶苏又回到了闲人的状态,人们的生活就是如此,许多事陈年旧事会在秋后算账,秋后的人们忙得不亦乐乎。
咸阳桥的工事到了收尾阶段,再将细枝末节的事情处置好,等田安将卷宗整理好,向少府上奏,一切就都完成了。
用了七个月时间的咸阳桥也就修好了。
夕阳照映下,大片的天空也被照得通红
咸阳桥的桥面上就剩下了两个工匠还在修补着一些边角。
扶苏面前的桌案边上,放着一卷文书,那其实也是李由的告别信,他说得到军中军令,现在已奔赴蜀中调集兵马。
扶苏还记得,当初李由还不想在军中任职了。
“兄!”
听到身后的呼喊声,扶苏坐在椅子上,回头看了一眼。
公子高快步跑来,到了近前大口出着气,“高摘了许多柿子。”
他嬉笑着将一个个柿子放在桌上,而后也搬了一把胡凳,坐在边上,与兄一起看着咸阳桥。
扶苏吃着柿子问道:“近来读书如何?”
高摇头道:“读不懂,叔孙通夫子讲解了许多遍,可高还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