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觉得叔孙通夫子的话是对的。”
高缓缓点头,有些不服气。
当初心气正高的公子高觉得他可以与乡野小子们一起读书。
叔孙通答应了,高还很得意。
殊不知绕了一圈,回头看两位妹妹,让公子高觉得他的自以为是,反倒是让他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扶苏将刚修剪好的松树放入殿内,吩咐道:“你让人在河渠边另外开一间学舍,单独让叔孙通教她们,至于外出诸多事,让人看着就好。”
公子高似懂非懂,还是道:“高记下了。”
随后,他走到两位妹妹面前,言道:“你们随高来。”
扶苏再看一眼殿外,高已领着两位妹妹离开了。
有个内侍脚步匆匆而来,在田安的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田安又快步走入殿内,“公子,章邯将军得到了诏命,要了不少民壮,说是有一千余人。”
粮食是有限的,今年丰收的粮食用以招收民夫,开挖河渠,而后灌溉荒地,若用两斗米换取河渠一里地,哪怕是五斗米换一里河渠,都是赚的。
换出去的是粮食,换来了劳动力,可得到的是实打实的田地呀。
不过,商颜山依旧是关中最严酷的建设工地。
到了第三天,高泉宫就收到了叔孙通让人送来的文书,文书所写就是近来挖河渠变化,廷尉冯劫与丞相李斯将商颜山改称敬业县。
因田亩数量已超过了一个乡,已不像一个寻常的村子,而是在关中新设置了一个县。
接连三天,前去劳作的民夫换了不少人,
而这些被克扣粮食的人反要状告章邯将军,想要闹到廷尉面前,好在叔孙通安排了不少监工的士卒,这才有人作证。
文书中,叔孙通不停说着公子的岗位制如何地好用。
以前的敬业县是人人齐心挖河渠,因粮食也是大家的。
可现在不同了,人一旦多了,各种带着各自的人,也多了起来。
那些想要反告章邯的人,又被叔孙通罚了十鞭子。
如此苦的活计,如此严酷的规矩,劳作一天换来的粮食并不多,叔孙通却认为给得足够多了。
第37章 不怕黑夜的孩子
叔孙通身在敬业县,他需要统筹规划,虽说是齐鲁的入秦博士,照顾一个县该是绰绰有余的,况且还有章邯镇着场子。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乱子,章邯是真的会杀人的,先前也不是没有打死过人。
对此,扶苏甚至都不用怀疑,只要下一次还有这种情况,章邯定会再杀几个人。
叔孙通能够将敬业县打理得井井有条,说不定在外面已有人说他为了公子扶苏做足了贡献。
扶苏搁下手中这卷文书,饮下一口茶水,便离开了这里。
田安跟在一旁,一边走还跟后方的内侍吩咐着。
扶苏出了高泉宫,就一路来到了咸阳城,丞相李斯府邸的对门。
就在丞相李斯府邸的对门,还有一处巨大的宅邸,这座宅邸看着没有主人,也没有门匾或者门子来彰显主人家的地位。
偶尔会有三两人来这里走动,平素是不见有人走入这处宅邸的。
今天,人们见到有一队侍卫急匆匆来到了此地,而后推门而入,看护着四周,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人要到来。
之后人们见到一个少年人,他在护卫的护送下进入了这处宅邸。
走入这间宅邸的人正是扶苏。
吕不韦的故居对扶苏来说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这里还有一个十分庞大的书库。
今天,扶苏原本想取一些书籍走,却在一间屋子的正堂外,发现了半卷被烧毁的竹简。
扶苏狐疑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一摊被烧过之后,留下来的灰烬。
田安的目光看向身后的人,有人急忙上前禀报道:“丞相昨夜来过,这些都是丞相所烧的。”
闻言,扶苏走上前,捡起地上还未烧完的竹简,从没有完全烧毁的竹简上,扶苏看到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叫做司空马。
扶苏拿起已被焚烧了一半竹简,询问道:“丞相会经常来这里吗?”
“回公子,丞相不常来,也不知道为何,昨夜忽然来了此地。”
扶苏看着被烧毁的半卷竹简,一边走向书库,看着司空马这个名字,以及一些只言片语的话语。
来到书库屋前,扶苏推门走入。
田安找人打扫过这里,这里就显得干净很多。
扶苏又道:“找人再将这里的窗户改一改,更大一些,更宽敞,让这里更亮堂一些。”
田安也感觉……这间书库,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现在就让人将窗户敲开吧。”
得到吩咐后,有几个侍卫离开,而后就来了十余个工匠,开始改造这间书库的窗户。
耳边是工匠凿着墙体的动静,公子扶苏却能够如此专注地看书,这等专注力当真是少见。
扶苏在一排排书架中,找到了司空马这个名字,也找到了有关他所编写的书卷。
得以见到一些有关以前的事情,司空马原是吕不韦的门客之一,是给吕不韦出谋划策的。
在当年吕不韦倒台的时候,司空马并没有像李斯那样,因为《谏逐客书》留在了秦国。
司空马身为吕不韦的门客,被驱逐出了秦国。
当年,司空马与李斯一样,或许也正是一腔热血的年纪。
但吕不韦倒台之后,这两人的命运就天差地别了。
李斯在秦国一度得到重用,而司空马却去了赵国,当时正值赵国与秦国交战之时。
扶苏觉得李斯的焚烧的竹简,其实是一卷书信,一卷告知已故友人司空马的一卷书信,李斯一直在寻找此人,或许是念及当年一同在吕不韦门下共事的交情。
又见到了李斯在信中所言,可惜当初的赵国国君,没有听从司空马的建议。
扶苏又拿走了这里的几卷书,打算带回去看看。
临走前,扶苏又来到了先前的焚烧之处,点燃一团火将这卷没有烧完的文书,给烧了。
深秋时节的人们多数都是挂着笑容的,收获时节人们都会拿着各自的农产来咸阳城换取过冬的必要物资,多数都会带着粮食来咸阳城换取过冬的衣物,或者是更精致的吃食。
正值农闲时,也有不少人来咸阳城,他们用劳动换取一些过冬的物资。
这是一个质朴到有些纯天然的时代。
田安见公子停下脚步,也在后方停住了,身后的一众护卫与内侍也都纷纷停下。
回到宫里,扶苏又亲手做了一锅面条,端着送去了章台宫。
田安看着公子走入章台宫的大殿,而后他就站在殿外。
天色就要入夜了,田安忽然想到公子已很久没有去敬业县了,公子又主持建设好了咸阳桥。
田安心中继续想着,听闻现在咸阳桥上往来的客商与农户很多,那座桥每天都很热闹。
咸阳桥一建成,让渭河西岸的人们来咸阳,能够少走很长一段路。
如果,公子去看看咸阳桥上的盛况与热闹景象,那铺满桥梁两侧的商贩,穿行在桥上的行人,看看人们的脸上的笑容,公子应最喜这种景色的。
就像是公子喜在咸阳城内看着忙碌的人们那样,看人们脸上的笑容,也一定喜欢咸阳桥上的人们。
正想着,田安自己的衣裳下摆被人扯了一扯,低头看去见到了一个小身影。
低头一看是公子高,田安面带笑容地低下身体。
“皇兄与父皇在大殿内吗?”
田安道:“公子刚入殿。”
公子高往殿内看了看,而后又道:“高不能打扰父皇与皇兄治国,高就先回去休息了。”
正要转身离开,公子高又回头道:“你要在这里一直等着皇兄吗?”
田安缓缓点头。
公子高思虑片刻,而后又离开了。
田安觉得这小公子越发懂事了。
章台宫,大殿内,扶苏与父皇吃完了一小锅面条。
见到儿子坐在边上正收拾着碗筷,嬴政询问道:“你经常在御史府看文书?”
“回父皇,常看。”
嬴政停下书写的动作,手中还捏着毛笔,低声道:“李斯说你想要批复文书,朕这里的文书你也可以看看,可以批复几句。”
“谢父皇。”
扶苏收拾好碗筷,放入一旁的盆中交给边上的内侍吩咐道:“交给外面的田安。”
那内侍点头。
随后,扶苏从父皇面前的一箱竹简中,拿出其中几卷仔细看着。
夜色逐渐深了,嬴政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有些许累了,抬眼看去黑夜中的章台宫冰冷又黑暗,烛台与蜡烛的火光还是照不亮整个章台宫,这个大殿内还是有很多黑暗的角落。
这让嬴政想到了如今这个庞大的帝国,心中颇有担忧。
再看扶苏,这孩子正聚精会神看着文书。
嬴政忽然想起来,这孩子小时候很少会哭,这个孩子天生就不怕黑夜。
感受到疲惫感袭来,嬴政一手扶着太阳穴,闭上眼打算小憩片刻,再来处置眼前的文书。
偶尔有夜风吹入殿内,嬴政恍惚间又醒来,发现身边放着一个暖炉,身上披着一件大氅。
外面夜色正浓,眼前的大殿还是一样地宁静。
嬴政缓缓转头,看到身侧的位置空荡荡,原本扶苏应该在这里的,现在人已不在了。
“扶苏何时离开的?”
“公子说批阅完这些文书了,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有内侍快步而来,端上一碗热水,道:“公子说让陛下醒来时喝一口热水驱寒。”
碗中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嬴政拿过陶碗,目光看着殿外的黑夜。
殿内依旧寂静,只能听到陛下时而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咽下热水时的吞咽声。
忽然想起眼前的文书,嬴政搁下碗,想要继续处置文书,却见砚台已不在眼前,而是放在了另一张桌上。
嬴政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刚听身边的内侍说扶苏将这些文书都批阅完了。
“陛下,公子还说让陛下早些休息。”
嬴政扶着额头,小睡片刻之后有些懵,又坐了片刻这才沉声道:“将扶苏批阅的文书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