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菲利普的青年摇了摇头。
他来自托斯卡纳的阿雷佐，那是一个小镇，和佛罗伦萨有些距离，但也并不算远。
至少他们的观念差不多。
但在他身边的科西嘉老兵们，就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真是不懂你们意大利人。”
老兵说：“你们明明有血缘关系，都是不去互相帮助，难怪你们在战场上不行，只能在床上骗骗女人。”
科西嘉人的观念中，既然是有血缘关系的，那就应该尽量拉一把，互相依靠，而不是像这样。
但菲利普不是很理解。
在城镇中的生活，让他已经忘记了这些概念。甚至，有同族的兄弟也不会互相帮助，甚至会在分家之后反目成仇，和科西嘉人的习惯完全不同。
“我来罗马是为了博得名声的。”菲利普反驳道。
“那你昨晚还和老板女儿搞一起，你这个混账。”老兵低声讥笑道，“要是让旅馆老板知道了，你觉得他会不会把你赶走？”
菲利普顿时涨红了脸。
在这一点上，他和罗西家族的人，的确有些共通之处。
“所以和我一起去吧。”
看着菲利普窘迫的样子，老兵不准备继续嘲弄他了。
“你也是个好小伙，冕下现在正在征兵。跟我一起去军队里，说不定将来混出点名堂来呢？”老兵说，“反正你在罗马继续待着，也只是在这里打工而已。”
其他的老兵也纷纷点头。
从菲利普的外表，还有他腰间挂着的长剑就可以看出，他起码是个骑士出身，并不是毫无军事经验的小白。
以这种身份加入利奥的军团，起码是可以拿双倍薪水的士兵，甚至可以成为军士。
这些人的撺掇，也让菲利普有了想法。
他在罗马蹉跎了快一个月，身上的钱也用的差不多了。要是现在进入军队，不说狠狠地赚一笔钱，至少花销有去处了吧。
“所以我们现在去找征兵官？”菲利普问道。
“当然了。”
老兵们起着哄，推着菲利普走到了外面。
当他走到街头上时，周围汹涌的人群，顿时让菲利普感觉到，大城市的确不一样。
征兵官站在广场的演讲台上，在他的面前一排长龙排成队列。无数和他一样渴望功名的青年，都在这座演讲台前驻足，期待着自己的机会降临。
“威尼斯，威尼斯......”
菲利普反复念着这个地名，以便让自己紧张的心平静下来。
应该很快就会到自己了吧？
......
而在战争的另一端。
“我们要和谈！”
“和谈？你觉得教廷会放过我们？”
“还是得打，但得向帝国求援。”
聚集在广场上的市民们各执己见，对于这场战争的走向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场战争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因为他们也不傻。
北方的神圣罗马帝国，已经在利奥的打击下崩塌。海因里希在战场上被俘，虽然被利奥放了，但也差不多成了过街老鼠。甚至还有传闻说，利奥还睡了他的老婆。
就从这一条消息里，就可以看出教廷现在有多可怕。
威尼斯不是什么坚定的城邦国家，也不像米兰那样有死磕的想法，更承担不起被毁灭的代价。
他们只想赚钱。
当然了，现在的格局更糟糕一点。
赚钱都不一定能继续了，只要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而威尼斯的权贵们，则有另一种看法。
“赛尔沃总督，如果我们现在投降的话，教廷那边肯定会对我们做出非常多的限制。到时候，我们的贸易绝对会受到影响。”
一名议员对着总督说道。
“比萨、那不勒斯、热那亚，这些城邦的存在已经影响了我们的商业贸易。而且，现在他们还占据了西西里，我们惟一的优势，就在于对东方航线的垄断了。不过，那不勒斯人也在尝试开拓这条商路。”
他说这番话的背后，还有一句话没说。
那就是垄断是从何而来的？
事实上，威尼斯人是靠着东罗马帝国狐假虎威，对阿拉伯人婉转奉承，以及对同行重拳出击，才换来了如今的垄断地位。
如果向教廷投降，归顺教廷的话，那他们就要和那不勒斯公平竞争了。
这就开玩笑了。
要是真公平竞争了，哪还有垄断的优势？
全意大利的阿拉伯人，都在那不勒斯城里。论及和东方的阿拉伯人做生意，肯定是这群老乡更在行啊。
到时候威尼斯人还玩个屁。
赛尔沃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还是说：“但我们的军事力量没法抵御教廷。等他们的舰队行动到这里，我们的商路肯定会受阻，说不定连亚得里亚海都没法出。”
这也是个现实问题。
威尼斯承受不起长期的封锁，如果利奥真的要和他们死磕，利奥的背后有整个意大利，数以百万计的人口，还有广袤的土地。
可威尼斯什么都没啊。
他们就只有几个破岛，要是没法出去做生意，甚至连粮食都搞不到，只能到潟湖里去捞海草吃了。
一时间，议员们也议论纷纷。
这个问题不解决，那其他的所有问题都是放屁。
“我们可不可以现在囤积？”有的议员提议道。
“囤个屁，现在再开始搞这个已经来不及了！”另一个议员抨击道，“去年我就说过了，早他妈该囤了，结果就是被你们否决了！”
会议的气氛顿时变得火热了起来。
要知道，中世纪的议会政治可没有什么规矩，大家也都不是什么文明人。
见到对方抨击自己，那就算没话说，也要给对方来几下物理抨击，以表示尊敬。
“去你妈的！”
一根手杖立刻飞了出去。
看着标枪似的手杖飞过来，另一边的议员立刻作鸟兽散，躲开了手杖的袭击。然后，便是双方的骂战。两边互相推搡，让会议变得像菜市场一般，而议员们便是在讨价还价的大爷。
年迈的议长敲打着锤子，却没法平息双方的怒火，只能让场面更加混乱。
赛尔沃对此也很无奈。
他之所以当选威尼斯总督，并不是因为他的才华多出众，或者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
单纯是因为前总督死了。
怎么死的？
那就要问问乔瓦尼，在那不勒斯城外对威尼斯舰队的那场大胜了。
不过，议员终究是议员。在互相对骂，打架斗殴了一阵之后，各方还是重新回归了平静，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始讨论起了事。
“总之——”
赛尔沃也开始做起了总结，尝试着将水端平。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绝不能让威尼斯宝贵的公民，被浪费在与伪教廷的拉锯战中。”
“这不是废话吗？”
底下的议员们窃窃私语着。
赛尔沃也能听到，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没事人一样，直接忽略了这些声音。
“所以，我们要尽可能避免拉锯战！”
他的声音回荡在议会厅中：“恰好，我们有一位足够强大的宗主，那就是位于东方的罗马帝国。我们可以向他们求援，请求他们的援助！”
请求东罗马帝国的援助？
听到这个计划，许多威尼斯议员的第一反应，是对东罗马帝国的警惕。
是的，他们畏惧东罗马。
任何一个小国，在向大国提出援助请求的时候，都需要思考一下，那个庞大的国家是否会借此机会，将自己控制住，从此失去独立自主的权利。
赛尔沃也看出了议员们的担忧，于是他立刻接过议长的锤子，不停地敲打着桌面，看上去气势汹汹。
议员们也被震慑住了。
“如果你们有意见，请你们告诉我，谁还有方法，能在不损失威尼斯公民的情况下，保护威尼斯共和国，请你们不要藏掖，为共和国献出你们的计谋吧！”
顿时间，大厅中鸦雀无声。
他们有办法吗？
面对强大的教廷，如果让威尼斯独自应对，那他们是绝对扛不住的。
所有议员也就没了声音，算是默许了赛尔沃的方针。当然，沉默的态度让赛尔沃嗤之以鼻，发自内心地鄙视这些议员。
若是将来他的方针出了问题，这些议员肯定会站出来攻讦自己。
“请容许我参与议程——”
在赛尔沃背后的议长，也是最年迈的议员，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从他那干枯瘦削的身影中，似乎还能看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是的，他是威尼斯崛起的亲历者。
威尼斯的崛起并不久，在半个世纪之前，他们也还只是众多海滨城邦中的一员，除了地理位置特殊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正是靠着老一辈的政治家，还有军事家，以及一位伟大的总督奥赛罗二世，他们才得以引领地中海的贸易。
这位议长就是那个时代遗留的一员。
“以东罗马帝国现在的情况......他们未必知道，我们面对的危机有多大。所以，我们可以一方面欺骗帝国的皇帝，让他觉得我们的危机不是很严重。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贿赂他的廷臣，获得足够的援军......”
不愧是老政客。
这番话瞬间就展现出了水平。
威尼斯的优势是什么？
大家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