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头肉啊........”
贾母一边放声大哭,一边紧紧抱着黛玉,黛玉的母亲是她最为疼爱的女儿,如今见到黛玉就如同见到了女儿一般。
贾母哭得周围众人也都跟着落泪,一个个都抬手抹泪。
王熙凤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上前劝道:
“老太太,如今林妹妹已然来了,往后跟在您身边定是福泽深厚。您再这么哭下去,林妹妹怕是也要哭坏了身子。”
其余众人也纷纷上前劝慰,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贾母安抚好。
贾母这才在鸳鸯的搀扶下重新坐回高榻,有侍女递来软垫,黛玉拭干泪水跪在软垫上给贾母行了礼。
贾母连声催促她起身,又把她一一介绍给众人。
随后把黛玉唤到身旁,拉着她的手,满是心疼地讲道:
“我这么多儿女里,最疼的就是你母亲,可如今她却先我而去,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如今见到你,我怎能不伤心?”
说着又把黛玉搂在怀里抽泣起来,众人又一阵手忙脚乱地安慰贾母,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把她劝好。
黛玉见贾母如此,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消散了不少。
但家中与这里不一样,父亲也说过两边的规矩有很多差异。
所以这会儿黛玉还是有些放不开,生怕给家中父亲丢脸,因此也不敢随意说话,只是陪着贾母落泪……
王熙凤走上前顺势挨着黛玉坐下,拉着她的手问道:
“林妹妹怎么这般柔弱?可是身子骨不好?吃着什么药呢?”
黛玉怯怯地答道:
“我自打会吃饭起就一直在吃药,从未间断过,请了好多名医都不见起色。我听父亲说我三岁那年有个癞头和尚要带我去出家,爹娘自然不肯。”
“那和尚就说‘既然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辈子也好不了。要想痊愈,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让她听见哭声;除了父母之外,所有外姓的亲戚朋友,一概不见,才能平平安安度过此生。’”
“那和尚疯疯癫癫地说了这些荒唐话,我爹娘也就没把他当回事。如今我还是吃着人参养荣丸,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有些虚罢了。”
贾母轻拍着黛玉的手说道:“乖孩子,我这儿正配制药丸呢,正好叫她们……”
话还没说完,外面的侍女就高声喊道:“宝二爷来了!”
贾家这等钟鸣鼎食之家,且是世袭罔替的勋贵门第,丧仪规制最是繁文缛节。
贾蓉尚可从权,偏生贾珍是正经八百承了爵位的。
这般人物殁了,丧事岂容得旁人自作主张?
须得礼部会同宗人府拟定仪程,掐着黄历择定吉时方可行事。
他的丧仪要绵延整月,继而停柩一月,再移送至贾氏家庙铁槛寺停灵三十日。
末了方抬棺回金陵祖茔入土为安......
眼下宁国府仍是人来人往喧闹非常,大江南北的世交故旧尚有不少尚在途中未及赶至。
贾赦、贾政、贾琏、贾宝玉皆需每日前往襄理,王熙凤与李纨等女眷亦不例外。
今日因着林黛玉登门,贾母这才特意打发王熙凤与李纨早些回府。
正说着忽闻贾宝玉归来,贾母忙不迭笑道:
“快唤他进来,与他妹妹见个礼。“
黛玉亦望向门扉,她曾听母亲提及这位表兄是个顽劣懵懂之辈。
此刻听闻人至,自不好表露什么神色。
竹帘轻启,黛玉便见个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额间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的少年踱步而入。
颈间悬着金螭璎珞,又系着五色丝绦,坠着块通灵美玉。
不得不叹贾家血脉着实优良,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男儿郎亦是一个赛一个的俊逸。
贾宝玉倒不似旁人所想那般生得肥头大耳,实则是个圆润面庞。
脸颊丰润却不显臃肿,反倒透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可这贵气里又掺了几分真假?
原著判词有云: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
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行为偏僻性乖张,哪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
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贾宝玉入室先向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行礼问安,贾母含笑吩咐道:
“还不快给你妹妹见礼?“
贾宝玉初入屋内时尚未留意,此刻瞧见贾母身畔端坐着一位眉间隐带轻愁、周身似笼弱疾的少女,登时眉眼含笑,脱口道:
“这位妹妹我原是见过的!“
黛玉闻言微怔,那双含烟笼雾的眉梢轻蹙,只觉此人言行略显唐突孟浪。
贾母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嗔道:
“又浑说!你妹妹今日方至,你几时见过来?“
贾宝玉原想挨着黛玉落座,奈何王熙凤正占着那处位置。
他只得在贾母另一侧坐了,凝目望着黛玉笑道:
“虽未曾真个谋面,倒像在哪里会过似的。今日权当故友重逢,岂不妙哉?“
黛玉心下忽生异样情愫,竟似两股丝线缠作一团。
一则觉着此人面容依稀眼熟,二则又隐隐生出几分嫌恶,却不知缘由何在。
贾母摇头抚掌笑道:
“好好好,若论这般缘分,往后倒能相处和睦。“
贾宝玉刚要应承,忽闻王夫人在下首启齿:“老太太,东府近日倒有些新鲜事儿,也不知是真是假。“
贾母闻言来了兴致,问道:“却是何事?“
王夫人嘴角含笑,娓娓道来:
“镇国公府夫人说起,近来京中流传个说法,道是近亲结亲所出子嗣多有不全,纵非畸形,亦或有智弱体虚之症。“
“起初各府皆不当真,偏生咱们景田侯府正议着门亲事,两家恰是表亲,便留了心。着人细细查访,这一查可不得了!“
王夫人说得煞有介事,满屋子人皆被勾了魂儿。
独贾母最先回过味来,面上已隐现愠色!
她虽与王夫人不甚和睦,对宝玉却是疼到骨子里去的。
故而宝玉的亲事,她早有意亲自操持。
自打先前考量湘云到如今留意黛玉,心底始终存着这般盘算。
此刻王夫人提及的所谓传言,岂非明摆着要驳斥自己的主张?!
王熙凤在旁看似饶有兴致,实则暗藏别样心思。
贾母已然醒过神来,她自然也随之警醒!
如今林姑娘近在咫尺,贾母自不便当众发作,可这其中的缘由总得弄个明白。
“太太,莫不是景田侯府那边查出什么眉目了?“
王夫人眸中掠过一抹笑意,旋即又隐没无踪。
实则她此刻尚未有诸多计较,毕竟宝玉尚是垂髫小儿。
她厌弃湘云,从中作梗的缘故,无非是湘云父母双亡身世堪怜,性子又偏生“骄纵“。
纵有史鼐史鼎疼惜湘云,可人家终究有自家骨血。
往后湘云当真能襄助宝玉?
只怕未必!
她亦不喜黛玉,倒非全然出于成见,实则是见黛玉这羸弱模样着实堪忧!
这般孱弱女子,他日可担得起开枝散叶的重担?
“何止是查出端倪,简直耸人听闻!景田侯府遣人查访了上千户人家,其中七成皆是近亲结缡,所生子女八成与传言相符!“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便是贾母亦不免动容,惴惴问道:
“当真如此?“
若所言非虚,那自己这对玉儿断不能结亲。
这岂止是儿女私情,更关乎家族血脉延续的要事!
不过她心中已信了七八分,毕竟景田侯府都搬出来了,断不会是空穴来风。
王夫人颔首应道:
“千真万确,如今景田侯府那头的亲事都作罢了,只是外人鲜少知晓内情。“
她们在这边议论此事,宝玉却悄悄凑近黛玉问道:
“妹妹可曾开蒙读书?“
黛玉忆起方才贾母谈及几位姑娘时的言语,不禁微微摇头,轻声细语道:
“未曾正经念过书,不过跟着学了年把,识得几个字而已。”
宝玉又追问道:
“妹妹芳名是哪两个字儿?”
黛玉也未多作思量,毕竟往后要长住此处,便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宝玉接着又问可有表字,黛玉心中已然泛起一丝不悦。
要知道,那时节女子并非人人都有表字,要么是父亲所赐,要么是夫君所取。
无论如何,都不是能随意告知外人的。
宝玉见她不语,便笑着提议:
“不如我替妹妹想一个……”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外头丫鬟高声通报:“琏二爷到!”
贾琏一把掀开帘子,张嘴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