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将就是军政一把抓,杨钧不单单要管理军队,同样也要管理怀朔的百姓。
说话时,杨钧一直在偷偷打量高羽和高欢,见二人不搭话,便只能开口。
“怀朔已有不少百姓吃不起饭了,我听闻你兄弟二人手中囤积有不少粮草……斗胆请你兄弟二人给本将个面子,借部分粮草与我,待到朝廷运用粮米过来,定当如数奉还。”
高欢和高羽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囤积粮草,并不是什么很隐秘的事情,杨钧当然知道。
高羽依旧没搭话,高欢却拱手道。
“我兄弟二人,自小便在怀朔长大,亦不想见到怀朔百姓饿殍遍野,但……所购粮草乃是为娄家所有,岂敢擅自做主?”
“将军若真有心,不妨与我岳丈商议。”
杨钧叹了口气,“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寄希望于你兄弟二人,还望你兄弟二人怜悯怀朔军民。”
高欢不接话,反而是指向问题核心,“粮仓中不是还有许多存粮?”
怀朔内建有粮仓,里面可是囤积了不少粮食,自己不开仓放粮,来找他们兄弟二人玩道德绑架?
杨钧脸色突然一变,但又很快恢复正常,“粮仓内囤积的粮草,乃是为士卒作战预备之军粮,岂可做他用?此番用了,万一战事突起,又去何处筹集?”
眼见兄弟二人态度坚决,他也只得摆摆手,“也罢,我且再想想其他办法。”
高羽心中冷笑,极为鄙夷。
装什么呢?
归根结底不就是百姓饿急眼了,还能靠手底下的士卒去镇压。
要是士卒饿急眼了,是真会把他给宰了?
留足粮草讨好手底下的大头兵,不比讨好百姓要划算的多?
………………
柔玄镇。
李崇带军南归,依旧是走的这边,柔玄镇城破被劫掠了一番,他得帮于景安抚一下百姓。
“大都督,末将有罪啊!”
于景跪在李崇的营帐内,涕泗横流,大声哭喊,“若是末将能早些察觉到蠕蠕王的狼子野心,我柔玄镇民岂会遭此浩劫。”
李崇连忙起身将其搀扶,“此事并不能完全责怪将军。”
归根结底还是朝堂上的决策者,也就是江阳王元乂的锅,是他一意孤行的要帮助柔然人。
只不过李崇不好明说罢了。
但他并没有察觉到于景眼中闪过的一丝暗喜。
信息差!
李崇只是知道于景随元孚出城接见阿那瓌时被一起绑了,他并不知道是于景令手下打开的城门,放柔然人进的柔玄镇。
在李崇的视角看来,柔玄镇被困住这么久,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柔然人,没能守住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景擦了擦眼泪,这才开口道,“年年灾祸,我柔玄镇百姓早已家无余粮,又遭逢此浩劫,还望大都督怜悯柔玄镇军民,赐予些许粮草,助我柔玄镇民度过此难关……不然朝廷救济之粮还未曾送到,我柔玄镇民便要易子相食了。”
李崇面露难色,但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还好此次他带中军北上带了不少的粮草,还有余力可以接济柔玄镇。
于景大喜,连忙再次下拜,“末将替柔玄镇民谢过大都督!我亦会向城中百姓言明,此乃大都督之恩!”
李崇连连摆手。
得到李崇的应允,于景连忙遣心腹来军营中带了不少粮草入城内,押送到粮仓,严加看守。
李崇并没有逗留,他的粮草也不够了。
当即便带兵南还,想要赶紧回到朝廷。
就在回去的路上。
其长史魏兰根,再次找到他。
“大都督,北境年年灾祸,柔然人尚且被逼的要南下劫掠,六镇之民恐怕也好不到哪去,我听闻朝廷今年没有给六镇送过一粒粮米,恐成大祸!”
“朝廷对六镇压迫至斯,六镇之民已然活不下去了,回朝之后,大都督定要向陛下言明六镇之弊,趁早改镇为州,给六镇军民一线生机才是上策。”
同样的话。
几年前魏兰根跟着李崇去怀朔的时候,同样也说过。
当时李崇没答应。
但这次……
他没有再拒绝,而是认同道,“回到洛阳,我自当亲自上奏,朝廷不能再这般压迫六镇之民了,今时非同往日,否则,变立至。”
柔玄镇内。
于景令手下心腹将粮仓严加看管起来。
“城中士卒每日所需粮草定要按时供应,不可令士卒心中生怨!”
于景很清楚,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拿刀的武夫。
他又唤来自己的一名亲卫,“夜里,你带人去粮仓运出少量粮食,明日去东市售卖……”
阿那瓌急着逃跑,对柔玄镇的劫掠倒不算太严重,只是草略,并未细索,于景知道城中很多百姓,家里还有钱物。
但……
唯独没有了粮食!
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柔然人能刮一层油水走,他难道就不能吗?
搜刮钱物,找机会叫人给元乂送礼打点关系,他要离开柔玄这鬼地方。
如果说之前柔玄镇还算有点油水,被柔然人抢了过后,油水已经彻底被榨干了。
只要不在六镇这种穷苦之地。
中原任意一州,他去了都能从当地百姓身上将送给元乂的厚礼,十倍,百倍的压榨回来!
于家有权势的时候,他又不是没这样干过。
过了数日。
于景还在睡梦中,便听到外面极为吵闹,将他惊醒。
“发生何事?难不成是蠕蠕又打来了?”
他连忙穿衣出门,府中家仆却来禀告情况。
“是城中百姓聚众前来,说要向将军请命。”
于景顿时明白过来,当即将亲卫唤来,让他们全部披甲持弓,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才打开自己府邸的大门!
来的人不少,将他府邸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
“将军!我等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还请将军开仓放粮吧!”
“望将军怜悯我等,开仓吧!”
“………………”
百姓们知道城内粮仓里还有粮食,所以才聚众照过来。
于景连忙挤出几滴眼泪,“柔玄军民遭此浩劫,我亦于心不忍,但粮仓内的粮草也所剩无几,还需供给城中兵士,若蠕蠕再次袭来,还得仰仗各兵士奋勇抵抗,若是让士卒吃不饱,何人能护柔玄周全?”
“再等一等,再等数日,朝廷的救灾粮草便会送来,届时,大家一定都能吃饱。”
这鬼话谁听?
人群中当即有人起哄,于景直接下令将其射死!
这才震慑住眼前的百姓们,将其轰走后。
于景回头下令,“再调部分士卒来我府邸守卫。”
以武力震慑普通百姓,这做法倒也没错。
但于景忘记了一点。
六镇的百姓可不是普通百姓,六镇与柔然一样,那可是人人皆兵,可不会像中原百姓那么容易被吓住。
而且。
六镇百姓谁人不与六镇士卒沾亲带故?
就在于景射杀数名请愿百姓的夜里,柔玄镇的百姓们开始互相串联。
“这镇将着实可恶,我等都要饿死了,他却还不开仓放粮。”
“说得好听,朝廷今年何曾送来过一粒粮米?”
“众位听我一言,我倒是听到一些消息,你们知道柔然人是怎么打进来的吗?”
突然人群之中有一老者站了出来!
“明明柔然大军在城外只是围困,没有任何攻城行动,却在镇将回城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南门攻破?”
“你的意思是?”
“我听闻镇将回城后,便将自己的心腹调往南门,不消片刻,南门便被攻破,柔然人进城劫掠,为何镇将府邸安然无恙?还有!在东市兜售粮食的,亦是镇将手下的心腹!”
于景当时只顾着活命,压根就没有去细想,阿那瓌与他约定的事情到底有多么的不靠谱!
又或者说他觉得就算被城中百姓知道这件事情也无所谓。
他确实对六镇军民的不够了解。
翌日。
于景依旧在房中酣睡,其亲卫却慌慌张张的推门冲了进来。
“将……将军!大事不好!!”
于景从睡梦中惊醒,不由怒斥,“何事令你慌慌张张?”
“百姓们聚众将粮仓给围了,人数比昨日来将军府邸还多了数倍,而且要么带兵刃,要么持弓。”
“什么?”
于景大惊!
连忙起床,慌慌张张的带着亲卫来到粮草这边。
放眼望去,乌泱乌泱的全是人。
眼见百姓们齐刷刷的看向自己,于景知道自己不能软弱,当即板着脸,呵斥,“尔等欲要造反耶!速速给我让开!”
百姓们为其让出一条道路,于景也顺利来打粮仓门口。
“昨日我不是与尔等言明,朝廷救济之粮不消数日便会送来,为何还要聚众闹事!”
“若此刻离去,我不做任何追究,若是负隅顽抗……”
于景面露凶色,冷哼一声,“格杀勿论!”
其身后亲卫纷纷将兵刃抽出,与百姓们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