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面容一滞，握住酒杯的手加大了力度，侧过头去，看着高澄那张‘帅脸’，就因为这张脸，从小便被高欢、娄昭君偏爱，就因为脸，他打小就爹不疼娘不爱。
这等宴席，他肯定不能闹。
只得同样用言语讥讽回去，“哼，彼此彼此，阿哥都有颜面前来，我为何不敢来？”
“你什么意思？”
高洋冷笑一声，“阿哥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若要说辱没叔父英名，阿兄之举才是真正辱没了叔父的一世英名！”
“你放屁！”
高澄大怒，好在还是懂得克制，只是用眼神瞪着高洋。
高洋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饮下杯中酒水后，继续讥讽道，“哼，自作聪明，以为凭你就可以让长乐公退位？逼得崔公为了保你承担罪责，差点害叔父失一良臣不说。”
“此举一出，殴打天子，天子进而退位，史书，后世之人会如何评价叔父？他们可不会认定是阿哥你的愚蠢之举，定然会认为是叔父授意。”
“真要说起来，是阿哥你让叔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在阿哥做出如此鲁莽，愚笨之举后，叔父便不会再是‘大魏忠臣’！”
“也就是叔父与阿父权势滔天，能为阿哥善后。”
“论闯祸，我不及阿哥十分之一，论给叔父招来骂名，我亦不及阿哥。”
“也就阿哥仗着阿父、阿母的宠爱，闯祸还能娶公主，啧啧啧。”
高洋的一句句数落，让高澄的脸色越发难堪。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高澄是彻底红了。
谁让高洋句句都戳在他心窝子上呢？
高澄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但这时耳边却响起，“丞相奔波劳碌，让我等共敬丞相一杯。”
这才让他冷静下来。
文武百官皆在场，这样的场合下，他要是跟高洋争吵进而互相殴打起来。
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高澄只得咬着牙，恶狠狠的瞪了高洋一眼，“臭小子，你给我等着！将来我会让人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叔父最大的助力！”
高洋却也不甘示弱，“阿哥，天下是要打下来的，我能助叔父上阵杀敌！！我才是助叔父平定天下之人！”
“那便等着瞧吧！待到叔父改朝换代，登基称帝之日，看看我二人谁能立下更大的功绩。”
“那便等着吧！”
兄弟二人倒是有默契的同时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向对方。
宴会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
百官都离开后。
高欢找到高羽。
“阿哥，阿惠与公主的婚事筹备如何？”
“早就定好了良辰吉日，月底便可。”
这良辰吉日其实就是卡着高羽到邺城的时间，高羽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可能被高澄的婚事耽误太多的精力。
“如此便好，阿姊接过来了吗？”
“我已经让洪略前去接她，应当还有数日便会到邺城。”
高羽这才点点头。
高欢离开恒州后，便是让尉景担任恒州刺史，高娄斤自然也跟着尉景留在恒州。
此前高娄斤心心念念的便是让兄弟二人开枝散叶，如今高澄都已经准备婚娶。
“有一事你需要提前思量。”
“可是扩建邺城，修缮旧宫之事？”
“嗯。”
“遵彦早已遣人送信给我，此事阿哥无需忧虑，我心中自有思量。”
“那便好，想来明日朝会，他们见你归来定会再次提起，此事干系甚大，你定要好生思量。”
高羽点点头。
这事本质是河北世家跟山东世家的争斗。
他确实得慎重应对。
第492章 年轻就是好
今夜的月亮很圆，风儿也有些喧嚣，倒是驱散了些许闷热之感。
高羽坐于案前，案几上摆放着透明的玻璃杯，杯中则是珍贵的葡萄酒。
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人，便是他的心腹重臣杨愔。
“丞相。”
杨愔拱手行礼。
高羽摆摆手，“遵彦何必这般多礼，你我二人……”
话到嘴边，高羽一顿。
他本想说杨愔不日便要与高滢成婚，却又猛的回过神来，在自己成为他的叔父之前，杨愔早就已经是他的大舅哥。
“有何事，你且说吧。”
“丞相。”
杨愔直接开口道，“这几日相州、定州、殷州、瀛州等地各郡县呈报了公文过来，殷州、相州，该发放的农具并未如数发放。”
“这是为何？”
高羽微微皱眉，话语中带着些许愠怒，“农具不到，如何耕种，如何恢复生产？我不是再三叮嘱定要重视此事吗！”
“这一批铁质农具本该是从山东那边运过来……”
杨愔话说到此话便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高羽，一切尽在不言中。
高羽也算明白过来。
这是山东世家在给自己上眼药呢。
河北世家尤其是殷州、相州两地的世家将司马子如和封隆之推出来，主张要彻底定都邺城，扩建邺城，修缮宫殿甚至是新建宫殿。
高羽虽然当时人在燕州处理草原的纷争，但山东世家们很清楚高羽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高羽短时间内没有表态。
有的时候，沉默就是暧昧，暧昧就是默许。
他们怎么可能容忍在这个关头让河北的世家摘取本该由他们来品尝的胜利果实？
高羽还未称帝，但他眼下已经掌握了皇帝之实。
眼下就有点类似于‘迁都’。
任何朝代迁都都是困难重重，远了不说……孝文帝为了从平城迁都洛阳，那也是各种耍心眼子，费尽心思才成功。
“该死……”
高羽咬着牙，这种暗戳戳恶心人的小动作，还真就让人不上不下。
毕竟没有明着跟高羽唱反调，即便是高羽追究起来，也能有一万个理由推脱，实在不行就推出一两个人来当替死鬼呗。
也远到不了这一步。
山东才是高羽的大本营，怎么可能去舍近逐远？
退一万步来说。
高羽最大的底气和仰仗，府兵。
山东的府兵乃是他一手一脚搭建出来的精锐之师，河北等地虽然也推行府兵，但他不可能像在山东那样事无巨细的施加影响力，就跟隋唐时期，府兵也是以关中为主，进而控扼天下，高羽并没有打算在河北大规模的推行府兵。
总要有一方是绝对的强势，若是双方实力均等的话，这就是一颗雷，山东和河北迟早有一天会为了争夺利益打起来。
他有足够的威望来让这颗雷不爆炸，但自己的儿子呢？
将高羽眼下的地盘比作是一家公司的话。
最初高羽是靠着八百人的玄甲军成立了自己的初创公司，他的核心资产是他自身的勇武和玄甲军，估值很高，获得各路天使投资人，也就是世家们的青睐。
前往山东之地后，山东世家便是他的第一轮天使投资人，高羽也从百分百占股，进行融资，跟山东世家合伙，眼下河北世家也算是半道入股。
靠着府兵，高羽依旧牢牢掌控着51%的股权，他是公司的绝对大股东，几乎绝大多数事情他都有着乾坤独断的权力，但涉及一些重大事项的决策，他也得跟其他股东商量。
他也需要考虑其他股东们的想法和感受。
也许得是他登基称帝后，成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九五之尊，以帝王之尊才能控股超过67%，绝对的乾坤独断，绝对的一言堂。
百分百控股？
让其他股东滚蛋？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世界吃独食就注定走不远，且在这个时代也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世家作为这个时代生产力和社会关系的产物，避免不了，也不存在所谓物理层面的强行消灭。
灭掉一批，又会有新的一批。
阶级不可能被物理消灭，只会被取代。
高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会傻乎乎的像刘裕那样去跟世家死磕，而是一定程度上的压榨世家为自己所用，但又继续给予他们一定的特权，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真正想要限制世家，还得是将他们对知识的垄断打破。
通过印刷术、让更多人接触到知识，再用科举取士，来打破世家对官职的垄断。
这些事情高羽都在推进。
山东那边已经中正和科举双规并行，等到河北更加平稳、安定一点，完全可以将山东那边运营已经成熟的制度照搬过来。
“此事不能再拖了，明日朝会便商议此事。”
杨愔也没多问，甚至都没有刺探高羽心中的想法。
他的地位比较特殊。
本就是外戚，如今又跟高家亲上加亲，自身能力又极强。
关键……
他不会站队河北世家，也不会站队山东世家。
弘农离这俩地方远着呢。
这也是高羽对他委以重任的一个原因。
“遵彦你且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