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马上想到,大宋与士大夫共天下,经过百年时间其实也有不少的门阀士族,虽然不像黄巢之前底蕴那么深厚,但也应该是有点规模了。
李师师与家中隔绝,十几年不回去,有保护家人的意思,未必就没有那么一丝怨气。
但血脉亲情,毕竟不是那么容易抛却割舍的,这次爹娘被杀之后,反倒让她了无牵挂。
甚至真的愿意跟陈绍逃离京城。
而且李师师也不是很害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在赵佶那里没有多少分量。
她这一生,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其实从未被珍视、呵护,哪怕是哄她骗她的都没有。
这新年的烟火,映照出的就像是很多人的一生,充满了心酸、艰难、痛苦。
只有那转瞬即逝的欢乐,点缀其间,让漫长的苦旅,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欣慰。
但是烟花易冷,炫目过后,又是冷冷的寒夜。
这次李师师全家被灭门,真不说好是有人发现了这件事,展开的报复,还是背后那人为了自己的羽毛,而斩草除根。
回到自己宅子,崔林提着油灯开门。
陈绍招了招手,让他随自己进屋。
在门外跺了跺脚,震掉沾上的雪,陈绍这才进来,他呵了口气,暖和一下冻得发白的手指。
“东家,有什么吩咐?”
“明天你快马加鞭,回到鄜州,去老刘相公府上找到我表兄刘光烈,让他带些靠谱的人亲自来一趟。你就说十万火急,叫他来救命。”
崔林点了点头,暗暗记在心里,没有多问。
陈绍要开始转移李师师的财产了。
昨夜一问,把他吓了一跳,李师师这么多年,积攒的钱财实在是有些骇人。
而且她爹娘被杀之后,家里的田产财物,数目也远超陈绍的预期。
说句不好听的,本想吃口软饭,不曾想吃到蟠桃宴了。
要转移这么庞大的财产,陈绍自己是不可能了。
只有借助刘氏的力量。
这些西北军头,将门世家,有的是门道和办法。
他们这些年养着各自的兵马,在西北厮杀,靠朝廷的饷银早就饿死了。
各个军头,都有自己的生财手段。
自己这个表兄,没有多大的本事,文不成武不就,在家中也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
但是他讲义气,重情重义,而且极其孝顺。
是个靠得住的。
这是陈绍能想到的,最妥帖的办法了。
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事是十拿九稳的,若是这次成功了,陈绍就有了在西北立足的资本。
——
临近除夕,陈绍得到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消息。
童贯竟然要在汴京过完除夕再走。
毕竟是个带过兵的太监,统领过几十万人马,没想到.
但是仔细一想,陈绍也理解他了。
童贯是带过兵不假,但是他的权势,并不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他所有的权势,基础都皇帝的宠信。
所以对他来说,在皇帝面前失宠,比在前线吃了败仗还可怕。
历史上,他在伐辽时候,败的那么惨。
葬送了大宋最能打的十万精锐野战军。
然后竟然完全瞒住了皇帝,非但没有获罪,还被赵佶大肆封赏。
从童府出来,杨可世笑嘻嘻地凑上前。
“绍哥儿,前段时间几次蒙你款待,今天兄弟们在北郊营地里宰了一只羊,你可得赏脸。”
陈绍笑着答应下来,然后去集市上订了些好酒,让他们送到地方。
这些酒的价钱,已经远远超过了那只羊,但是陈绍也不在乎。
他需要这几个哥们,帮他传递童贯的一些信息,关键时候能有大用处。
酒酣耳热的时候,杨可世搂着陈绍的肩膀,小声道:“绍哥儿,你这一年可谓是春风得意,你可别忘了给宣帅表示表示。”
陈绍点了点头。
“哈哈哈,绍哥儿多精细的一个人,我这是多嘴了。”
“要不是哥哥提醒,我还真忘了。”陈绍随口说道。
童贯的权力来自于皇帝,所以他需要留在京城,和皇帝一起过年。
自己的权力,要从童贯身上来谋取,那自己也得投其所好。
童贯最看重的当然是军功和爵位,这一点自己帮不了他,那就只能是选择他第二喜欢的钱钞了。
回到宅子之后,陈绍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来。
里面有李师师送来的一些名人字画。
想到童贯大概率是不喜欢这些玩意的,不如换成钱,直接送钱。
陈绍带上董大虎,拿了几个副书画,就往汴梁最热闹的相国寺市场去。
临近除夕,正是相国寺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摆摊的小贩,兜售一些新奇玩意。
转悠了很久,买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陈绍终于找到了卖字画的地方。
这里卖的,都是些碑文、字画、古玩.
他先是跟和尚们买了个摊位,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布套里拿出字画展开。
“咦!”
“竟然是徐熙的《牡丹图》!”
一张纤纤玉手,朝着画就摸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不买别摸!”陈绍赶紧阻止。
“是你!”两人看清了彼此长相之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35章 洛党
“赵夫人来买字画啊?”
陈绍笑呵呵地问道。
李清照穿了一袭绯色罗裙,身段婀娜,身边站着一个青衣丫鬟,十三四岁模样,清淡的脸儿未施妆粉,清雅稚嫩。
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陈绍的书画。
“这是南唐徐熙的牡丹图啊,一眼就知乃是真迹!”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目不转睛地看着,根本拔不动腿。
徐熙,性情豪爽旷达,志节高迈,擅画江湖间汀花水鸟,虫鱼蔬果,常游园圃,观察动植物情状。
所作禽鸟,形骨轻秀。所画花木,改变前人细笔钩勒、填彩晕染方法,而改用粗笔浓墨,草草写枝叶萼蕊,略施杂彩,色不碍墨,不掩笔迹,人称“落墨花”。
李清照越看越入迷,忍不住俯下身子,细细观摩每一处细节。
她这一俯身,顿时露出白花花的一片,陈绍瞪大眼睛欣赏起来。
眼前这美色可不得了,它不光是大和白,关键艺术成分极高。
毕竟这可是千年一遇的大才女,‘胸’有万汇凭吞吐,腹内诗书气自华。
小丫鬟瞧出了端倪,赶紧扯了扯自家夫人的衣服。
李清照的神思从画里出来的瞬间,就瞧见了对面陈绍直勾勾的眼神,她赶紧站直身子,掐着腰啐道:“往哪看呢,小心我大耳刮子抽你!”
“夫人,这是个登徒子,咱们还是走吧。”
“别怕,这是我赌友,还是个手下败将。”
陈绍哈哈一乐,道:“赵夫人如此才情,怎么能和贩夫走卒一般,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我。”
“你还有理了不成?”
“赵夫人,你岂不闻《晋书·阮籍传》曾载: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常诣饮,醉,便卧其侧。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陈绍笑道:“绍虽不才,愿效先贤尔。”
“我呸!“李清照掐着腰,脸泛红霞,“任你舌灿莲花,我这次是亏大了,你休想糊弄过去。这样吧,你把这牡丹图送我,咱俩两清了。”
她说完之后,自己先没忍住笑了起来。
其实不怪她不当回事,此时社会风气,还是很开放的。
这也就是天气冷了,夏日时候,汴梁大街上白花花的,丝毫不弱于大唐时候的长安。
“不送也行,让我拿回去看两天,等过完洛阳的金石会就还你。”
“金石会?”陈绍问道:“那是什么?”
“是洛阳的一次士林雅会,大家聚在一起,赏玩书画金石,碑文拓片。”
李清照一边说,一边问道:“你这些藏品真个不错,是从何处得来的?”
“家传,家传。”
“你这牡丹图,售价几何?”
“两百贯。”
李清照心底叹了口气,两百贯不算贵,可是她真拿不出来。
毕竟宰相月俸也就大约300贯。
别看李清照之父李格非任礼部员外郎,赵明诚之父赵挺之任吏部侍郎,均为朝廷高级官吏。
这夫妻两个虽系“贵家子弟”,但因“赵、李族寒,素贫俭”,日子过的很紧巴。
但是这个价格,又确实很良心,陈绍专门打听过的。在市价的基础上,便宜了十来贯。
要是陈绍卖的再贵一点,李清照也不至于如此纠结了。
这种定价对李清照来说,属于是不买不舍得,怕以后没有这么实惠的;买的话,又确实很勉强。
“这样吧,我回去凑凑,你能不能先别卖啊?”
陈绍一脸为难,“这样吧,你交点押金,我给你留着。”
李清照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地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