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童贯开边,堡寨战法推进到横山一带。
为了更好地支援横山诸寨,种家军又重新回到此处,依托横山,重新选址修建了永乐城。
陈绍看了一眼,这彻头彻尾是个军州,比洪州还要纯粹。
说它是城也行,说它是个大型堡寨,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小种看着陈绍浑身风尘仆仆,心中暗道这人虽然品德有瑕,却真是一个能干事,肯吃苦的。
而且前倨后恭,以前跟着童贯时候,不拿正眼看西军的诸位将主。
如今又客气成这个样子
种师中是看不上这样的人,但是却不妨碍他懂得,这种人才能在西北站得稳。
这才多少时间,就让他在西北搅翻了天。兄长的主意许是对的,唉,老种总是对的
我这人性子傲,脾气急,总不如老种看的明白,以后还是听他的算了。
“陈留后远来辛苦,请吧!”
小种这么给面子,陈绍是真没想到,不过他也不在乎。
到了这个层面,谁也不会意气用事,无非是讨价还价罢了。
陈绍相信自己的诚意还是很足的。
宋辽之战的筹备,已经开始了,西北即将淡出大家的视线。
正是豪杰苟发育的福地。
一行人来到种府,陈绍赞叹道:“种氏一族,能将府邸搬来此地,为大宋和天子守国门,真乃忠义之家!”
种师中打定了主意少说话,别误了兄长大事,但是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禁又想起当初他夸赞童贯时候的表情来,顿时就悄悄转身,差点吐出来。
“来吧,来吧,我兄长已经等候多时了,只因身体抱恙,没有亲自去迎接。”
陈绍笑道:“岂敢岂敢,老种太尉,在我们西北军民眼中,恰便似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他的身体牵动着多少父老乡亲的心,陈绍何等人,哪敢让他劳动贵体。”
种师中忍无可忍,快步向前,一副我听不见你就恶心不到我的样子,嗖嗖地往里走。
陈绍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如此匆忙。
联想到小种刚才的话,说老种身体抱恙,难道快不行了?
他自己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自己是来要银州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多说几句吉祥话又没有成本,有什么张不开嘴的。
他赶紧跟上,来到课堂,却见老种坐在上首,不像是快要没了。
几个种家军的将领,此时都卸了盔甲,穿着便服,陪在一旁。
见他们进来,老种站起身来,寒暄了几句。
宾主落座之后,陈绍轻咳一声,准备开口讨要银州。
老种却笑吟吟地问道:“听说陈留后是鄜州人,今年多大了?”
陈绍心中暗暗盘算,这又是哪一招?
你套近乎我也得要啊。
“太尉,绍正是弱冠之年,祖上乃是保安人,追随着老刘相公一门征战,到了先父时候,才跟随老刘相公来到鄜州,立下些许功劳,蒙老刘相公赐田产,在鄜州立足。”
陈绍很鸡贼地给自己虚了一岁,不然年纪太小,容易被人轻视。
“好,好啊,不愧是我西军中的子弟。此番连克盐州、宥州、洪州、龙州,也算是光宗耀祖,不负父辈之志了。”
不对劲!
陈绍开始警觉起来,我都没来得及拍你马屁,你咋还抢先拍上了。
陈绍以己度人,认定种家肯定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点什么,不禁开始警惕起来。
不过想了一会,自己也没啥值得种家惦记的,又稍微放下了心。
“陈留后算了,叫官位总是显得生分,既然你也是西军的子弟,我便托大叫你一声绍哥儿可好?”
陈绍赶紧起身道:“这是老相公抬爱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诗经说‘爰字孔嘉,髦士攸宜’,邵哥儿既已行冠,当有个表字了。”
“责以成礼,礼以载道,若蒙太尉开恩见赐,绍不胜感激。”
种师道的老师,是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横渠四句的张载。
陈绍心中点头,由他给自己取个表字挺好的。
种师道哈哈一笑,说道:“那老夫就不客气了,绍,继也,你以绍为名,继承了父辈战死疆场之忠烈,又能继往开来,足见有勇有谋,且志向高远就叫‘明远’如何?”
陈明远?
陈绍心里掰着手指,和原身的祖先对了对,没有冲撞他们的名讳,便抱拳弯腰道:“多谢太尉赐字。”
“来来来,明远,快坐下。”
陈绍喝的有些晕,回到客房之后,赶紧吩咐打了盆水来。
洗完脸之后,稍微精神了一下,他坐在椅子上,开始思量起来。
种家如此客气,肯定是有事。
但是这些鸟人竟然全都不说,真憋的住,陈绍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他们图自己的什么来。
有种家的小厮,端了茶水进来,陈绍坐在桌前,用手蘸碗里的茶水,在木案上画着圈。
想到自己有什么,他就画个圈,然后琢磨种家需不需要。
到最后,画的密密麻麻,发现自己拥有的东西,种家全部不需要,或者说不敢要。
给他们宥州,他们敢拿么?
折家守着个府谷,都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生怕大宋找他们麻烦削藩。
难道是不想还银州?
也不应该啊,银州对他们来说,也是个烫手山芋。
回想着刚才的对话,陈绍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却依然找不出答案。
那就不想了,他晃了晃脑袋,对大虎说道:“我睡一会,你不要走远。”
大虎点了点头,坐在房中轻轻擦拭自己的兵刃。
陈绍睡得很沉,一路赶来,想的事情又多,可谓是身心俱疲。
等他醒来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天。
“大虎!”
董大虎从外面赶来,陈绍看见他就安心些,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巳时。”
“有人来找我么?”
陈绍觉得自己该和种家摊牌了,银州他必须要到手。
董大虎说道:“刚来了一个,就在外面呢,我还没来得及说。”
陈绍点了点头,赶紧穿好衣服出来,见到来人有些意外。
“明远兄!听闻昨日老种相公给你取了表字,还没恭喜!”
“平叔兄,怎么在这里相见?”
来人正是刘光世,他笑着说道:“我近来一直追随老种相公,在帐中学些本事。”
西军里,很多将领,都是种师道带出来的。
种师道对刘光世很看重,觉得他比刘延庆强多了,至少没有那么胆小。
当然,他看重的也不是刘光世这个人,而是他身后的鄜延军,那些以环庆军为底子的西军兵马。
这些兵马初时是很能打的,但是跟着刘延庆久了,打仗一塌糊涂,逃命倒是一流。
只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刘光世算是个自来熟,明明只和陈绍见过一次,但是却显得十分亲厚的模样。
“你刚来永乐城,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陈绍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从刘光世这里打听一下,或许能知道老种的打算。
于是便笑道:“那就有劳平叔兄了。”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两人结伴出来,董大虎也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骑在马背上,刘光世说道:“永乐城中,多是些军户安家,也没有个勾栏瓦肆,我们就在永乐寺走走吧。”
陈绍点了点头,问道:“这城刚修没几年,已经有寺庙了?”
刘光世笑道:“刚建寺没几年。”
进得山门,陈绍第一印象就是好小的寺庙。
几乎是只用一眼,便能把整个寺庙看了大半,寺里的和尚也稀稀疏疏。
陈绍很有兴趣地看着,他要在西北立足,就不得不考虑治下的宗教问题。
这佛寺大致有两种风格的房屋,一种是多圆弧线条的外来塔式建筑,一种就是庑殿顶的本土样式。
中华风格的建筑,总是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两人并行走上了正面的台阶,然后跨进正殿,刘光世的随从们都留在了门外。
董大虎却亦步亦趋,刘光世道:“我和你家留后进去拜拜,你在此地等候就是。”
董大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是依然紧紧跟着。
陈绍笑道:“大虎与我寸步不离,不用管他。”
刘光世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坚持,三人迈步来到佛堂。
与整个佛寺拥挤不同,这座佛殿显得十分宽阔,容纳好几十号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笃笃笃”的木鱼声、与舒缓的诵经声音荡漾在宽敞的大殿上,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气味。
陈绍虽然不信佛教,但觉得这里的气氛也挺好的。可能是因为此地是个军州,厮杀汉子不怎么信佛,佛殿里的人很少,只有寥寥数人,还包括一个僧人。
此时在佛堂内,两个人正悄悄从门缝中观瞧。
“哪个是?瘦的还是胖的?”
折氏气咻咻地说道:“都跟刘光世这个蠢货说了,叫他带一个人进来就行,怎么还是带来了两个。”
在她旁边,种灵溪小手握成拳头,紧张地胸口一阵起伏。
她默默闭上眼睛,心里嘟囔起来,“千万不要是那个胖的!”
那胖子虽然也很年轻,不是继母说的老头子,但也太吓人了。
往那一站,就跟一堵墙一样.
她已经十四五岁,肌肤紧致白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