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十三行与分裂的南明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1月23日,扬州,纺织工业区。
韦富站在自家新购置的纺织作坊里,看着崭新的纺织机器飞速运转,一群年轻的纺织女正熟练地操作着,羊毛布在女工的手中一点点被织出来,他的堂弟韦毅,正穿梭在作坊中,仔细检查着每一个环节,眼神中透露出自信和干练。
韦富满意地点点头,把韦毅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毅弟,咱们身份特殊,千万不能引起大同社的注意。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儿,碰都不能碰,咱们就老老实实赚点辛苦钱。对工匠们要好一些,口碑就是咱们的护身符。要是遇到危险,就往重民报社跑,高登是个正人君子,看在老乡的份上,会拉咱们一把的。咱们这代人身上带着原罪,得低调谨慎,等下一代人就好了。”
韦毅认真地点点头,眼神坚定:“兄长,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交代完一切,韦富回到住处,开始收拾行囊。他把身上的钱财全部换成了食盐、羊毛布、透明玻璃、煤油等在江南值钱的货物。
这些货物在大同社的产地并不昂贵,但运到江南,却能卖出三倍价格。
趁着夜色,他带着伙计带着自己的船队,小心翼翼地驶向长江。长江上波涛汹涌,船只在风浪中颠簸前行。
“滴滴滴!前面的船,停下来接受检查。”一艘战船快速的靠近他们兄,一门门火炮对着他们让韦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没多久战船上下来三个锦衣卫,三人先看了一下船上的桅杆,发现上面挂的是祖字大旗,这才点了点头。
韦富也当即靠上前,拿出自己的腰牌道:“军爷是自己人。”
领头的锦衣卫看看到韦富笑道:“原来是韦掌柜,不是俺老张说你,大家都是自己人,你白天过来即可,难道兄弟们还会拦你不成,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船旗。”
韦富当即从袖口拿出一叠二十两的粮票道:“张千户,夜晚还要执勤。”
张千户略带气愤道:“还不是这些商贾不识好歹,指挥使大人给他们一个投靠的门路,旁人想进还没这门子呢,结果这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害得老子半个月都没睡个好觉。”
“辛苦了,这是俺的一点心意,您和几位锦衣卫的兄弟喝点茶。”
张千户接过粮票看了一下船仓内堆满的货物笑道:“韦掌柜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韦富道:“都是为指挥使大人效力。”
张千户转头道:“兄弟们,自己人,撤了。”
张千户回到战船,两艘船就这样分道扬镳。
韦富和伙计们松口气。
“滴滴滴!前面的船停下来!”张千户的声音再次传来。
韦富他们发现一条布满船桨的小型货船快速从驶向南岸,船主面对张千户的话不为所动,依旧加快速度,驶向南岸,张千户战船也快速穿,看前面的前面船没有停下来。
“轰!”船头的一门小炮直接开火。这幕吓的韦富冷汗直流,这位同行是真在拿命玩,希望他能逃得掉。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2月23日,金陵,锦衣卫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的大门高大而厚重,朱红色的漆皮在岁月和风雨的侵蚀下,已然斑驳脱落,露出内里暗沉的木质。
两扇大门紧闭时,门上的一排排铜钉,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似是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门口站立着神情冷峻的锦衣卫校尉,他们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姿笔挺,目光如炬,让每一个路过之人都感觉一股压抑的气息,纷纷快速离开这里。
韦富来到这个对走私商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内心升起一股胆战心惊之感,虽然他靠上祖泽润,但却不知道有多少同行死在这里。
他压抑自己的惶恐,双手递上祖泽润给他的名刺。一名锦衣卫校尉接过名刺,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转身进入大门。
没多久,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杀气,飞鱼服穿在他身上没有显贵气,反而显得杀气凛然。
“跟着我,不要轻举妄动。”
“遵命!”韦富拱手行礼,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千户身后。
锦衣卫南镇抚司就是南明专门抓捕走私客的衙门。从祖泽润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开始,他铁面无私地严厉打击长江两岸的走私商船,多次得到朝廷的嘉奖。
但只有韦富他们知道,祖泽润抓走私抓得如此严厉,是为了把长江下游的走私渠道垄断在自己手中。现在没有祖泽润做背景的走私团伙,根本就活不下去,只有那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驾着的小船,在夜间穿梭在长江两岸,但据他了解,这样的走私客有两三成会死在祖泽润手中。
虽然死亡率高,但北岸的货物来到江南利润太高,少则两三倍,多则十几倍,如此高的利润吸引这些亡命之徒前赴后继的走私。
而韦富即便投靠祖泽润,但内心对他也是充满了怨恨。他拼死拼活地走私,利润的七成要上交给祖泽润,而祖泽润最多只是保护长江两岸的安全。
如果他贩卖私盐和大同社其他货物被抓到了,祖泽润根本不会保他。这种被人压榨的感觉,就像跪在地上要饭,让他感到无比屈辱。
没多久,韦富来到南镇抚司大堂。大堂内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桌上堆满了文件和卷宗。祖泽润正坐在桌前,专注地批阅文件。
在大堂两边,坐着12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他们坐姿端正,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韦富走到最后一个位置坐下。
过了一会,祖泽润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目光扫视着众人:“嗯!人来齐了。今日本官招你们来,是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打垮福建的私盐和湖广的私盐,让整个南方只有我们金陵盐。从今日开始,你们到江北运输食盐的数量增加一倍,价格降低五成。哪怕亏本,也要把福建私盐和湖广私盐击溃。”
自大同社攻占扬州之后,南方的食盐市场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彻底乱了套。
扬州城原本就有着悠久的食盐生产历史,是大明最重要的食盐生产基地。而大同社到来后,接管了扬州的盐田。然后开始进行产能扩张的改造,他们用坚固耐用的水泥建造盐田,与传统的盐田相比,水泥盐田建设快速简单,能锁住更多的卤水。
同时用上蒸汽抽水机,源源不断地将海水抽入盐田。工匠们的待遇得到了显著提升,工作起来更加卖力。在大同社的推动下,制盐工艺不断改善,盐田面积扩大了两倍,制盐的效率提升了10倍。
随着产能的极大提升,食盐的生产成本大幅降低。大同社开始在南方市场上大范围倾销食盐。粗盐的价格就已经低至原本的三分之一,精盐更是低到了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如此低廉的价格,导致扬州私盐就如同洪水一般,迅速的淹没了南方的各大市场。
在南方食盐市场占据一席之地的四川自贡井盐,首当其冲受到冲击成为受害者,井盐需要打井深入到地下几百丈,提起卤水,成本极其高昂,但因为井盐品质高,没有粗盐的那种苦涩味,自古以来都是达官显贵,富商使用的精盐,价格高,利润高,品牌好这才是他们生存下来的原因。
结果现在大同社不讲武德,把精盐的价格打到了原本的十分之一,这已经不是腰斩了,而是脚踝斩,这样的价格屠夫他们哪里遇到过,于是井盐固有的市场一片片丢失,甚至左良玉贩卖的私盐都冲到蜀中来了,完全不给他们一条活路。
而福建的郑之龙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他派遣船队,浩浩荡荡地驶向扬州,将低价的私盐运往江浙,福建,两广贩卖。湖广行省的私盐市场则被左良玉牢牢垄断,所谓的金陵盐,福建盐、湖广盐,实际上大多都是来自扬州的盐。
这三方势力先是联手,用低价食盐击溃了四川自贡的井盐,而后便开始在整个南方市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很快,南方的食盐市场就被他们三家瓜分殆尽。然而,平静只是暂时的,紧接着便是他们之间的内战。
祖泽润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背后有着内阁首辅撑腰,可谓是权势滔天,但他的敌人却不惧怕他的权势。
湖广的左良玉自从逃到襄阳后,便开始大肆招兵买马。在确定大同社暂时没有攻占江南的想法后,他迅速与大同社勾结在一起。左良玉每年从湖广贩卖二百万石粮食到江北,再从江北换取低价的羊毛布、煤油灯、玻璃、食盐等货物。
他成为了湖广最大的走私商,通过这些货物赚取了巨额钱财,然后继续招兵买马。短短三年时间,他的军队从五千人膨胀到了五万人,在整个湖广行省听调不听宣,俨然成为了事实上的军阀藩镇。
郑芝龙更是一个难缠的角色。他原本就是海盗出身,朝廷从未真正压服过他。他借着官身,吞并了其他海盗势力。他拥有自己的军队和舰队,在东藩岛有属于自己的地盘和部众。对于朝廷的命令,有利的他就听,不利的他就直接无视。他的舰队在海上纵横驰骋,甚至于朝廷都有求于他的战舰来抵抗大同社,他自然不惧怕祖泽润。
这三方势力在权势上旗鼓相当,这反而导致了祖泽润被迫离开了自己熟悉的战场,用商业的手段来击溃这两个敌人。
领头的走私商曹少安皱着眉头,鼓起勇气说道:“大人,降低五成的价格,那我们上供的钱财能不能减少一些?”
祖泽润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能。今年江南发生旱灾,朝廷急需钱财赈济灾民。还是本官在首辅面前拼命为你们说好话,要不然,你们上供的钱财还得增加。”
曹少安等人心中暗骂不已。不允许减少上供的钱财,却要他们降价去争夺市场,这不是想把他们逼死。
左良玉和郑之龙都是有兵有将的狠角色,他们虽然也养了一些家丁,但根本无法与这两方势力抗衡。到对方的地盘上争夺食盐市场,肯定会死人,抚恤费用少不了,收入不增加,开支却大幅增加,而且抢下来市场,只怕上供的钱财还会进一步增加,这分明就是在空手套白狼。
祖泽润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朝廷也不会让你们白出力。朝廷打算以你们组建十三行,专门贩卖北地的货物。以后,你们就是官盐、羊毛布、煤油灯、玻璃等北地货物的专营者。”
曹少安等人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有了官方的身份,虽然暂时会有一些亏空,但光南直隶一地就足够他们盈利了,如果再加上江西,江浙他们在偷偷占据福建,湖广一些地盘,甚至可以大赚一笔。
然而,祖泽润紧接着又说道:“同时你们每年要给朝廷提供二百万两白银,羊毛布二百万匹,煤油税五十万两,玻璃税五十万两。”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曹少安等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他们十三家平均分,每家都要出接近四十万两的银子,而且还不能减少给上面的供奉。这简直就是操着杀头的罪,卖着白菜的价格,甚至一不小心还要贴钱给朝廷。
但环顾四周,都是磨刀霍霍的锦衣卫,他们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曹少安等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咬着牙答应了朝廷这个苛刻的条件。
韦富回到自己在金陵的家,怒气再也忍不住,把家中东西砸的稀巴烂。“当狗连根骨头都得吃不说,还要随时被炖了当狗肉,这操蛋的朝廷早该亡了。”
南京,文华殿。
深沉的夜色水,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但文华殿内却灯火通明,宛如黑暗中的一座灯塔。只有文吏官员们行色匆匆地进进出出,脚步声和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打破夜的宁静。
由于财政困难,侯恂等人即便清楚煤油灯和玻璃是大同社的货物,可面对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为了节省开支,也只能无奈地在南明皇宫大范围替换玻璃窗和煤油灯。
都察院左都御史史可法满脸气愤地走进殿中道:“朝廷拨付了100万两用来建造百艘战舰,可据我巡查,下面的人竟将好的木料替换后卖到大同社。”
史可法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握成拳,“这是在资敌,现在朝廷建造的战船质量极差,如今只造了30艘,就已经沉没了5艘。那些军官还说是狂风所致,水师可是朝廷最重要的防线,他们如此懈怠,叫朝廷如何放心!”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侯恂苦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宪之,辛苦你多盯着点。”
在如今的局势下,这100万两能顺利从户部拨出且没有被贪墨30万两,已经算是大家感受到大同社的威胁后有所收敛了,要揪再揪的这点事情不放,只怕下面的官员根本就不会做事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现在朝廷这情况,吩咐下去的事,能完成一半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官员了,有六七成可称之为能吏了。
要是真的朝廷拨出的钱都能实实在在地用到实处,他反而会心生疑虑,甚至要派锦衣卫去调查这些人是不是大同社派来的内应。
而且对侯恂而言,造船贪污在当下南明朝廷面临的诸多问题中,只能算是小事。自从成为朝廷首辅,他就被各种政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原本以为朝廷能在大同社的威胁下团结一心,自己这个首辅也能有几分威严,可现实却让他大失所望。
去年,大家还因大同社的威胁而勉强团结,侯恂的命令也还有人听从。但随着大同社在江北一年没有动静,中原又接连遭受旱灾、洪灾、地震、鼠疫等灾难,南明的各方势力都判断大同社短期内不会南下,朝廷内部便彻底分裂了。侯恂的命令如今已没几个人愿意听从,他这个首辅的权威岌岌可危。
四月,四川行省发生地震,巡抚王维章上书请求朝廷支援。然而,当时金陵城也遭遇了地震,朝廷还要供养20万乡勇,根本拿不出钱财去赈济四川。
到了八月,王维章又与四川的资政议员联名上书,称湖广私盐泛滥,已经流入蜀中,请求朝廷限制。
侯恂心里明白,这些私盐的源头就是左良玉,他早已成为事实上的军阀,朝廷根本无法管束他。更过分的是,左良玉的私盐甚至通过长江贩卖到了金陵。
福建的郑芝龙也不甘示弱,他利用海船将大同社的私盐贩卖到江浙、两广、江西等地。侯恂本想严厉打击大同社的私盐,可现实却让他陷入两难。如果朝廷不参与私盐贩卖,地方军阀就会趁机大赚一笔,并用这些利润扩充军队,而朝廷只能眼睁睁地损失盐税。
最终,侯恂被祖泽润说服。与其让左良玉、郑芝龙赚走私盐的钱,不如朝廷自己来做,这样还能补充税赋。侯恂权衡再三,只能无奈同意,这才有了祖泽润组建十三行的事情,本来左良玉就不会听朝廷的,现在朝廷自己都要贩卖私盐,就更加不可能控制得了左良玉了,他对蜀中资政的要求,也只能假装听不见了。
但蜀中士绅可不管朝廷的难处,他们见朝廷对湖广私盐问题无能为力,又不给予赈灾支援,便借口蜀中要赈灾,拒绝向朝廷上交税赋。他们的这一行为,无疑让本就财政困难的朝廷雪上加霜。
更关键的是他们这种行为导致了其他行省资政院有样学样,为什么要把本省的钱财白白交给朝廷,留到自己用不好吗。
于是湖广行省的资政院也借口要对抗大同社,截留了所有的税收,福建资政支持的郑芝龙扩充军队,两广资政支持刘彩,整个南明朝廷顿时四分五裂。
他这个内阁首辅真正能控制的地方只剩下江浙,江西,南直隶这些地区。
祸不单行,老天爷似乎也在与南明朝廷作对。杭州、嘉兴、湖州三府自八月至十月连续七十日无雨,农田干裂,农作物大面积枯死。粮价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飞涨,金陵的每石稻米超过了3两银子,灾区更是每石粮食超过了十两。饥民们为了生存,四处逃荒,整个江南地区哀鸿遍野。
侯恂心急如焚,想尽办法从江西、湖广调拨粮食,才勉强维持住金陵附近的粮食价格。
但很快糟心的事情就来了,杭州、嘉兴、湖州三府的资政拒绝朝廷资助的粮食入境,他们直接派乡勇卡住了边境,还像模像样的制定一个什么粮食法令,不是杭州,嘉兴,湖州本地的粮食不允许出现在本地市场,出现了,他们有权利没收。
而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也非常简单,这场旱灾让他们赚翻了,平时只有一两多点的银子的粮食,在旱灾之年直接翻了10倍的价,现在卖一石粮食能赚9两银子,更关键的是粮食的价格上涨,逼迫那些农户为了生存,把他们那土地卖出来,原本值十几两银子的地,现在只要几斗粮食就可以买下来。
大家都在这里大发其财,扩充家业的时候,朝廷过来捣什么乱,我们上书要赈济吗?
苏湖熟,天下足,知不知道,我们这里就是江南最大的粮仓需要你们来救济,简直就是在捣乱。
侯恂调查清楚原委之后,气极而笑了,你们平时争权夺利也就算了,现在还在地方上制定法令,不允许朝廷来管辖,你们这是想另立朝廷。
本来南明朝廷已经四分五裂了,现在连直隶下的府都想要独走了。
侯恂也是火气冒出来,当即就命令祖大寿带领关宁铁骑去灾区,给这些江南士绅带去一点小小的辽东震撼。
次辅文震孟知道祖大寿是什么德行,他要是去了苏湖地区,他家乡只怕天都要高三尺,于是他主动请命接过了赈灾的任务。
第335章 ,张溥“金陵悟道”
大同九年(公元1633年)3月2日,苏州城。
春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上,给这片干旱的土地带来水汽,半年前干枯的小溪,河流开始被雨水填满,苏州再次呈现出烟雨江南的景象,好像是半年前的干旱从未发生一般。
但半年前的干旱对苏州影响巨大,大量的农户为了生存变卖土地,有的人则逃离了苏州,连苏州城都显得萧条起来,到了春耕时节,挣扎半年活下来的农户,发现自己无田可种,无活可干,他们或是出卖劳动力成为佃户,或是离开家乡求得一线生机。
苏州府衙。
文震孟端坐在大堂的首位,他身着一袭朱紫色的官服,面容清瘦微微闭目,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仿佛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
堂下,一群六旬老者围聚在一起,他们或是面色焦急,或是神情愤懑。
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如同沟壑老者哭诉道:“文起呀,这契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公平买卖哪有反悔的道理呀!如今说要收回,这不是要了我等的命嘛!”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府衙内回荡。
另一位身材魁梧、胡须花白的老者,怒目圆睁,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去年朝廷危急之时,缺兵少粮,是我们这些家族,冒着天大的风险,派乡勇去南京保卫朝廷。老朽一家去年就付了5200两银子的税赋,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对朝廷那可是忠心耿耿呐!
结果朝廷却要我等退田,朝廷就这样对待我等这些忠心之士,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这天下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不是与那些泥腿子共天下的。凭什么要我们拿出土地,朝廷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啊!”
还有一位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打起了苦情牌:“文起,你可是地地道道的苏州人呐!你能有今日的成就,那可都是家乡父老支持的结果啊。如今你当了阁老,不给家乡带来点好处也就罢了,反而带着5000士兵来到苏州,这是要干什么呀?
是想杀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想屠戮自己的家乡?要杀你就杀老朽吧,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他说着,老泪纵横,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
这些文震孟的父老乡亲,或是威胁,或是打感情牌,就是想让朝廷承认他们半年前购买的土地。
苏州知府陈洪谧站在一旁,面露尴尬之色,神情略显紧张,不时用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看到场面愈发混乱,他赶紧上前道:“各位父老请息怒,文阁老来此也是为了赈济苏州的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