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降临,黑发牧师手提着马灯在伤兵营中巡视时,卡兹曼中校看见那一双双如同狂热追随者一样的眼神,心里就开始打鼓。
他在猜测,如果现在他和这位普金神父的意志相左,有多少士兵的还会听从他的指挥,又会有多少枪口朝向自己呢?
啪!!
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中校先生的思维。
“打死贪污犯!”“军队的败类!”“蛀虫!”“叛徒!”
卡兹曼抬步出门,看见军营的一处已经乱作一团,只见数只大木箱被掀开,露出了里面亮晶晶的东西——高度的白酒。
看样子至少有数十瓶。
黑发的神父一改之前和善的模样,单手死死的拖住一个身穿士官军服家伙的衣领,周围是群情激奋的士兵们。
他知道那个人,佩德罗夫,管理供应后勤的一个士官。
“普金神父,请问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抓住我的军官不放呢?”中校沉声问道,口中把【我的军官】这个词咬的很重。
“中校先生,你来的正好!”黑发神父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情,拖着那个家伙两步走了过来。
“这个家伙私藏酒,而且数量巨大,我是在无意中发现的。”
“私藏酒,那又…”中校本来想说,那又怎么样,但是仅存的理智在最后的时刻阻止了他。
高度白酒既属于配给物资,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按照条例,俄军的标准是非战斗时刻,每名士兵每天配给50克—100克伏特加。
因为物资紧张,这种所谓的配给大多数时间都没有施行,甚至他的部队已经取消掉了酒水供应。
但是突然从军需官这里翻出近百瓶高度酒,士兵们平日里却一滴都没见过,这妥妥的是内部贪污。
如果是平日里,这种情况他完全无所谓,那些猪猡一样的家伙让他们吃饱就应该感恩了,还想每天喝道伏特加?!他们以为自己是老爷么?!
但是现在不行,经过这两天的事件,很难说眼前的黑衣神父对士兵影响到了什么程度,尤其是医用酒精不足的时候,还有人贪墨伏特加,自己一旦处理不当,甚至有阵前兵变的可能性。
最最关键的一点,自己每天喝的酒就是佩德罗夫这个家伙给提供的。
“拉下去,关起来!等战斗结束之后,军法处置!”中校哼了一声,挥了挥手让一旁的人带走佩德罗夫。
下面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心中一紧。
两名卫兵先是扫一眼黑发神父,确定对方没有意见以后,才把摊在地上的家伙拖走,押了下去。
“向您的公正致敬!”秦浩微微鞠躬,脸上带着笑意,随后接着询问“中校先生,请问这些酒可否分给士兵们一点,另外包扎所里,也需要用酒精给伤员消毒。”
“请自便吧,这种事情我就不参与了。”中校沉声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转身离开。
稍后整个军营的士兵爆发出了兴奋的呐喊“乌拉!!!”“普金神父万岁!!”
听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卡兹曼中校默默的握紧了拳头。
——
晚餐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收到了一份令人兴奋的礼物——久违的伏特加。
虽然只有一小杯,还没有漱口水多,但是已经让士兵们的喜悦难以抑制,他们也知道是谁带来这一切的。
人们在饮下杯中的酒水时都会喊上一句“敬伟大的普金神父。”
而此时士兵口中的【来自东方的神秘圣徒】正在帐篷里正在盘点着这次的“收获”。
一瓶瓶的白酒,一袋在此时异常珍贵的白糖,装在密封罐子里的腌黄瓜,还有整箱的弹药。
用刺刀撬开一旁的弹药箱,秦浩抓起一大把子弹塞进怀里,随后开始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撬开玻璃瓶,向中间兑入一部分的高度数伏特加,然后又加入照明用的煤油,再将白糖混合进去。绷带被一条条的撕开后紧紧的缠绕在玻璃瓶口。
一个莫洛托夫鸡尾酒,也就是后世的燃烧瓶就制成了。
明晚就是德军进攻的日子,自己现在的地位和之前两次完全不同,他有信心能在乱局中拉出一批跟着自己行动的士兵。
但是战场上胜负的逆转只在一瞬间,也许某个士兵不经意的行为就能改变一场战斗的走向。
俄军此刻的素质是摆在那的,无论是老兵比例,还是武器装备和训练,都要落后对面的德军一大截,因此他需要尽量在胜负的天平上再加上些砝码。
说来好笑,一战中人类已经发明了用于实战的火焰喷射器,但是燃烧瓶这种巷战利器却要在二十多年后的苏芬战争中才正式被人类投入使用。
事实证明,在短距离的拼杀中,这种使用便捷的投掷武器,无论是对抗步兵还是装甲部队,都有着可圈可点的效果。
再加上其简单的制作工艺和可以快速大批量生产的特性,让它成为短期提升战斗力的最佳选择。
帐篷外出现脚步声。
秦浩随手把已经做好的燃烧瓶藏起来,高声问“谁在外面?”
“是我,神父大人,我来陪您巡夜了。”帕夫卡隔着帐篷请示道。
“今天你不要去了,我给你一份名单,你把人都找来。”
“明晚,我有重要的事。”
第21章 最长的一日(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秦浩躺在行军床上,正在把玩着一把刚刚交到手上的信号枪。
俄制M1912信号枪,是德国M1892信号枪的仿制版,26.5mm口径,射程80-100米,可以发射白色照明弹和三色的信号弹。
想到这把枪的来历,秦浩就有点想笑。
当时,他和卡兹曼提出要一把武器来防身,对方是这么回答的。
“尊敬的普金神父,根据教会的要求,一线战场上任何教士禁止携带武器,我实在不敢违抗这条命令。”说这句话时中校脸上带着扳回一城的笑容。
双方拉扯的最后结果就是,卡兹曼中校勉为其难的用一把信号枪,作为替代品交给了秦浩。
表面上看,无所不能的普金神父第一次在卡兹曼那里吃了瘪,但是实际上…
耳边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刷~咔滋~
刷~咔滋~
刷~咔滋~
轻轻的起身,伸手把放在信号枪塞进怀里,小心的挑开门帘的一角。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秦浩眯了眯自己的眼睛,努力适应着眼前的景色。
最先看见的是一柄锋利的短斧。
秦浩差点下意识的直接掏枪,但是下一秒他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包括帕夫卡在内的六个人围坐在帐篷周围等待,这些人体态各异,神情恭敬。
这些人都是他让老兵油子找来的。
中间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最显眼,他的身材最高大,穿着一身还有血迹的士兵制服,拿着一把单手小斧子在不断的削掉两根方木头上的倒刺。
“瓦西里,你这个样子我可没有办法睡觉了啊。”秦浩看着他,微笑着开了个玩笑。
此言一出,男子一下涨红了脸,他起身鞠躬行礼,脸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没有拿斧子的手还在不断地在裤子上蹭着。
“瞧瞧,瞧瞧,瓦西里,我让你收起那玩意,你知道那有多吵么?快给我。”一旁帕夫卡絮絮叨叨的走过来,伸手想去拿对方的斧子。
但是本来木讷的男人,此时冷冷的扫了兵油子一眼,就让对方心里一紧。
兵油子咽了口唾沫,又把手收了回来“额,好吧,你先留着…”
“这是神父让我做的。”大个子瓦西里闷闷的说了一句。
“谢谢,瓦西里,你的工具可以给我看看吗?”秦浩伸手过去,名叫瓦西里的男人又变回拘谨的样子,他双手捧着小斧子递到了秦浩手中。
用手弹了弹,薄薄的斧刃发出清脆的响声,秦浩微笑着把它又递了回去。
“真是一把不错的武器。”
这不是恭维,上一世,秦浩亲眼看见这名叫瓦西里的士兵,用这把短斧砍断了两个德国兵的脖子。
俄军士兵整体素质确实不如德军,但是这片营地有将近两千人,基数一大总会有些另类,这几个人就是上一世战场上发挥出色的家伙。
瓦西里.拉斯科尔尼科夫,老家在波罗的海库尔兰地区,木匠,半文盲,手中的斧子既是他平日里劳动的工具,又是战斗时的武器。
不知道是不是有北欧血统,这个将近一米九的壮汉抄起斧子时的威慑力明显要比拿枪的时候大,那一夜他嚎叫着抄起斧头和德军肉搏的景象还真有种维京战吼的意思。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本事。
诺沙耶夫,列兵,服役五年,投掷手榴弹的高手。正常士兵使用木柄手榴弹,50米的精准投掷就算是极优秀(不光远,还得命中),而这个家伙不单能把手榴弹投到70米以外,还能保持一定的准度。据说他这一手是小时候给地主老爷放羊时候用石头练出来的。
伊戈尔,列兵,服役三年,重机枪弹药手,力气很大,那天晚上马克沁机枪阵地挨了两发迫击炮后,他代替原射手开火,至少扫倒了一个班的德军。
伊万诺维奇·科兹洛夫,电话兵,几个人当中唯一识字的,自称会修理车辆和使用无线电,但是没有机会——这几样俄军现在都没有。
最后一个人是熟人,曾经的菜鸟医护兵,萨沙,老家在圣彼得堡,秦浩目前的学生兼小迷弟。
这些人就是秦浩给自己找的班底,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长处,共同点是对自己这个黑衣神父,有崇拜,甚至盲从的情绪。
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来是打仗的,秦浩临时想到了一个理由。
“好吧,各位都到齐了,我需要你的帮忙。”秦浩沉下声音,抬手画了个十字,脸上又换上了那种神圣的表情。
“大家都知道,这两天,我们有很多身边的朋友永远的离开了。”
说到这里,身边的几个人脸上都出现了黯然的神色,尤其是医护兵萨沙隐隐有些自责。
抗生素能有效的控制感染,但毕竟不能真的起死回生,重伤员中还是有一部分人没能坚持到最后,而尸体就停靠在阵地的后方等着集中下葬。
“我打算为阵亡士兵做一次大型的终祷礼,需要做一些准备,因此我找你们来帮忙。”
“瓦西里,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个大号的十字架,黄昏之后我就要用,可以吗?”
“是的,神父,我会做好。”大个子闷声答应,没有多说任何话。
随后,秦浩叫来了老兵油子“帕夫卡,你带着萨沙去找一些煤油和照明的东西,我要在终祷礼上用。”
“是的,神父老爷,不过晚上军营的灯火管制…”
“我会亲自去和中校说的。”
“是,神父老爷。”
“剩下的人帮助抬箱子,做祭台,那些画了叉的箱子就是,记得别拿错了。”
“是的,神父。”
被分配好任务的士兵各自行礼,随后开始去工作。
秦浩抬起头看看刚刚升起的太阳,深吸一口气“这一天大概会很漫长。”
快到黄昏的时候,士兵们都知道了,伟大的普金神父要给死去的亡者做终祷礼,大家伤感之余纷纷提出要帮忙,以至于祭台搭建的工作推进的很快。
一根半人高的十字架被树在了阵地的南侧,和德军阵地遥遥相望,士兵们搬运着一个个木箱放在土坡的下面,叠成一个小型的台子。
“老兄,为什么选这里做祭台?太远了吧,而且这里又这么空旷。”有人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是普金神父的意思。”帕夫卡随口回道。
“箱子里装的什么?这么沉?”
“都是烂土豆,神父是这么说的。”老兵油子无所谓的回答。
“额,我们有这么多的土豆吗?”同伴伸手想撬开箱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