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既能带货,又能借此安身立命,没了生死危急,这些人还都有求于他,以曹安民的性子,他怎不得志起来?
若不将这些富得流油的世家显贵们敲骨吸髓,他的泼天大功又从哪里得来?
当即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诸公,你们知道的。
本侯虽是诈降于袁,但毕竟一届降臣,寄人篱下,常遭白眼。
此次为匡扶社稷,成兴汉之业,以打通商路,走私国器,也是颇为上下打点。”
他这里起个头,周围世家中人都是各中老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等走私国之重器的渠道,必然不是曹安民一个小小降臣能独立完成的,他背后必然有一整条袁营党派,得把上下张嘴都喂饱才行。
众人也是纷纷表示,他尽管开口便是,他们晓得轻重。
曹安民这才捻起一张纸,表示这玩意不论斤卖,而论张,随后便是和众人一阵讨价还价。
天子、曹操等人看着这一幕,也是直皱眉。
虽说能够走私大量新纸回来,也是为了朝廷采购,但这些世家大臣们直接就此和曹安民谈起生意来了,总也不妥。
刘协当即清咳一声,“朝堂之上,谈买谈卖,成何体统!
荀卿,退朝之后,你着专人同都亭侯洽谈采买事宜,若是他敢坐地起价,便是为在袁营谋利,以通袁论处。
朕倒不信,偌大袁营就他这一处买纸商路。”
荀彧领旨,群臣皆称善,再不敢言。
倒是曹安民虽然也跟群臣一块跪得利索,心底实则对天子以通袁威胁,想要压价的行为不以为意。
偌大袁营未必一条买纸商路?
不好意思,本侯可是奉汉王诏命,奉旨带货的。
本侯这可是在帮汉王抬价,汉王又不会拆自己的台,错过我这价,偌大袁营之中,谁敢卖你们?
便是果真有人贪图小利,和你们走私,天下间谁人不知咱们淮南最是闹黄巾蛾贼。
到时候被黄巾贼抢了,你们就知道本侯这里,贵是有贵的道理的。
曹安民心下安稳,拿捏住这奉旨带货的招牌在手,连通两家,斡旋商贸。
中原各大世家无论想买纸,还是想通商,就绕不开自己,就必然要保自己。
这一刻,连曹安民也不由对当日仅在那烟云缭绕之间,见过一面的汉王袁公惊为天人。
还道说汉王怎么给了自己这等出使送死的危险任务,原来免死金牌,他早在临行前,就殷切叮嘱,交到了自己手上。
恰在这时,却见天子抬眸望他,笑容亲切。
“都亭侯,你此去诈降,想来所窃者,非此一物,可还有袁营机要,献呈于朕,以彰功绩?”
天子笑的亲切,却让方才安稳的曹安民心下一凛。
不够。
他这所谓的诈降走私之语,虽则能让世家群臣为了利益,而忽视他身上的疑点。
而自己的身份,也能让曹操碍于那条【诛九族】的禁令,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他是诈降。
可就凭这点东西,就想蒙混过关,对于没拿到多少好处的天子来说,还嫌不够。
这下曹安民可着了慌,苦思冥想自己还有什么机密能拿得出手,以安天子之心。
可偏偏他在袁营这些天,光跪在大殿之外求见袁术来着,除了跟袁术见了一面外,其他人连话都没攀谈上一句,这又有什么情报机密说来?
忽而,情急之下,曹安民只得把身上最后一物拿了出来。
临行之前,袁公一共给他三物,交托以大事。
一曰:《册汉王疏》。
二曰:淮南纸贵。
三曰:《功劳簿》!
“陛下神机妙算,下臣确还有一件机要献上!”
曹安民心下虽慌,面上临危不乱,朝天子微笑颔首,当即便把袁术赐下之《功劳簿》向大汉群臣展示,为之娓娓道来。
“此乃本侯所窃之袁营选官制!
我手中这一份,正是袁逆亲赐之《丞相功劳簿》,其余在袁营还有《九卿功劳簿》,《三公功劳簿》等。
诸位可看,其上白纸黑字,袁公盖玺,只要积累足够的大小功勋,便可直接兑换对应官职。
此所以袁营上下万众一心,百战而不殆也。”
见曹安民把此物拿出来,朝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员们不以为意,可底下想进步的群臣眼神都亮了!
丞相?三公?九卿?
攒够大小功勋,就可直升官位?
这么开明的升官制度,他们还只在先帝时期见过。
只不过那时候累积的不是功勋,还是金银,只要给先帝攒够足够的钱财,无论太守、三公,朝廷官职,任选直升!
这套路他们可太熟了。
只可惜自从先帝崩逝,这样的好日子就一去再不回来。
朝中职位,帝党、曹党,一个萝卜一个坑,上面的人不走,下面的人如何进步?
就在群臣心思各异之间,便听曹安民献策进言。
“陛下!
诚可效仿袁逆之策,白纸黑字,累功兑官,则朝中上下孰不殚精竭虑,以效死乎?”
然而对于曹安民这番话,刘协却是脸色难看,管你要袁营机密,这怎么要了个脏东西出来?
真以为他跟淮南那位一样,大权独揽,只手遮天,诏命下达,无有不从?
就今天商议的几件大事,哪个不是得经过帝党、曹党还有他这个天子来回拉扯,最终妥协?
白纸黑子,累功兑官?
他刘协的白纸黑字,曹党认吗?曹操的白纸黑子,帝党又认吗?
况且淮南那边才刚要领汉王位,三公九卿等位置空悬,反观洛阳,早已朝臣满座。
若行此策,那些已经在三公九卿位子上的重臣,老臣又怎么想?
诚如是,必使洛阳官场群魔乱舞,一片乱相。
念及至此,刘协当即斥此为淮南妖政,实乃乱政之根,圣天子所不为也。
然而望着曹安民讪讪收起的丞相功劳簿,在场不乏有渴求上进之臣,目光灼灼。
【若在淮南,连曹安民这等人,都能得一丞相功劳簿,那我上,我也未尝不可。
至于说累积功劳?却不知若将洛阳天子献上,又能得袁公之功劳几许呢?】
一张曹安民拿出来的功劳簿,虽说不能让众人当真为此而有所行动,但一颗想进步的种子,或多或少已在一些人心底埋下。
若是时机成熟,不得不走到这一步,在他们想来,这或许也是另有一条出路。
却说见曹安民一副真的已被掏空的架势,天子也没再逼迫于他,避免他又掏出什么祸乱人心的脏东西来。
而曹安民见没有人再针对自己,这才朝天子复行一礼,小心翼翼问之。
“陛下,小臣此番诈降,虽是借出使之名回来传递情报,但明面上的任务总得有个交代。
却不知那份奏疏,陛下的答复是”
刘协脸色一黑,这玩意你还好意思问?
“袁贼狂悖无道,自请汉王,视太祖高皇帝白马之盟于无物!
你回去告诉袁贼,朕不日便集结大军讨他,会盟天下诸侯共击之,他之死期将至矣。”
然而出乎刘协意料的是,曹安民似乎对此早有所料一般,竟再递上一封奏疏,上书:
【术深知陛下身陷囹圄,为人挟持,言语不能自主,诏命不出己心。
此臣之过也!
陛下放心,待朕为汉王,不日便提兵百万,北上而济汉,勤王以清君!】
刘协:“???”
曹安民笑着为他解释,“汉王精擅料事于先,特地多备了几分,让陛下三辞三让。”
三辞三让?
刘协:“!!!”
你管这个叫三辞三让?
正常不应该是我封你为汉王,你推辞不受,来回三次,以显三辞三让?
见鬼的,你强要汉王,朕不许,来回三次叫三辞三让啊?
“逆贼!狂贼!
朕安能坐受此辱!”
然而没等他说完,曹安民就又递上一封奏疏。
【陛下,臣知晓。
你被控制了,此前皆非你本意。
但请放心,诛杀曹贼,就在今日,陛下尽管动手!
曹贼若敢弑君,术必诛杀此獠,为您报仇。
陛下且在洛阳稍待,有臣这个汉王做您的靠山,我汉室复兴指日可待。】
刘协:“.”
他都弑君了,你给我报仇还顶什么用啊?
而且你都是汉王了,到时候复兴的汉室,到底是朕之汉室,还是你之汉室?
似乎沉默也是一种推辞,为了赶紧完成泼天大功的任务,曹安民已将最后一封奏疏,或者说这封已不再是奏疏,而是盖有传国玉玺的【汉王诏令】递上!
曹安民向众人露出一个苦笑,提前示意自己只是个送诏书的使节,其上如有狂悖言行,那都是袁贼所为,和他曹安民无关。
却见其上所书:
《汉王告天下以匡汉室诏》
【今汉室倾颓,祸乱已极!
自董卓乱政,国祚飘摇,现有国贼曹操,窃据神器。
胁持陛下,幽禁深宫,政令不出宫闱,言行皆非本意。
朝堂上下,尽是曹贼爪牙,所颁诏书,悉为矫诏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