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如今的他来说,更需要考虑的是可持续发展,汉末乱世可不止打这一两年。
眼下的寿春加上周边各地的驻军,已有十万之众,如果没有更多的地盘人口,这个负担已然不小,继续加重兵役赋税,无异于杀鸡取卵。
与其逼迫百姓,强征兵源,而失了民心,不如厉兵秣马将手头这些乌合之众,练成精兵强将,是所谓贵精不贵多。
反正坐拥十万人马,粮草军械钱饷堆积如山,他四世三公袁公子,还从未打过这么富的仗。
如此想着,袁术又提议,“先生,我虽不忍百姓,而不强征兵源,但眼下时值乱世,连年征战,亦需为战损的补充,或紧急之时而有所准备。
我欲令百姓于农闲时,参与军演训练,择其优异者,减免赋税,杰出者有赏。
这些军演之兵,算不得精锐,但补充战损,预备兵源,想来够用。
先生以为然否?”
阎象眸光惊异,怀疑的打量眼前之人,猜测他背后莫不是有了高人指点?
这等计策,是主公你能想出来的?
“先生?怎么了?可是此计不妥?”
迎上袁术眼含笑意的目光,阎象微微摇头。
“主公此计颇有新意,藏兵于民,一旦战事需要,则全民皆兵!
然此中亦有不足。”
他微捻胡须,目光深邃,似在思虑深远,又像在斟酌措辞,以免好容易主公踌躇满志提出不错的计策,被打击了积极性。
“主公之设想虽好,然战事突起,召集调度恐有不及,且百姓农忙时也会分心影响耕作。
依我之见,可分区域分轮次集中训练,以不影响农事为要。
且这赏罚之制更需明细,激励之余,谨防滥竽充数中饱私囊,这般规划有度,赏罚分明,方能实现主公心中之望。”
“先生老成持重之言!”
出乎阎象预料,袁术不仅没有因为被说思虑不周而发作,反而紧握他的手,情真意切。
“我得先生,如文王得吕望,高祖得萧何。
先生所言甚是,切不可耽误农事,应将农耕一块列入考评,屯田扩亩,择优者赏,其劣者罚,效仿先秦奖励耕战之旧例。
至于滥竽充数,中饱私囊之流.”
袁术眼神冰冷,凛冽如刀,他将腰间佩剑抽出,递予阎象。
“此事全权交由先生操持,可与军师杨弘商议拟定万全。
全军上下自我而起,包括纪灵、张勋之流,敢不配合者,哪怕他是我儿子,先生亦可执我佩剑,先斩后奏!
还望先生办成此事,以百姓为重,以万民为重,勿负我望。”
勿负我望。
短短四个字,却重若千钧。
他口中低声喃喃这四个字,几乎老泪纵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一刻,阎象眼前不由浮现,那个家中研读经典,求学致仕的少年;那个初入官场,挥斥方遒的青年;那个苦口婆心,身心俱疲的中年.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已两鬓斑白,满面沧桑,可怜白发生!
学得文武艺,报予帝王家,他也曾壮怀激烈,渴望得遇明主,他亦曾殚精竭虑,得到的却是一次次失望。
然而今日,他仗义死节而来,打算以死明谏,主公不以他为恼,甚至与他大谈民治,促膝长谈,对他的建议听之用之,以为圭臬。
曾几何时,这是他阎象可望而不可及的?
好玉玺!当真是传国之宝!
主公心存大志,受此激励,许是真的改好了?
此时此刻,阎象双手捧着宝剑,郑重一礼,躬身下拜!
“庶竭驽钝,难报殊遇!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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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幼子多疾,汝当勉励之!
长靴踩在院中满是积雪的青石小径,留下或深或浅的印痕,没等二人见礼,就听见竹帘后传来棋子叩枰的脆响。
“来了。”
“军师早知我等要来?“
袁胤、李丰二人掀帘而入,便见一青年文士,玄衣广袖,在香炉升起袅袅青烟中若隐若现。
正是军师杨弘!
“也忒心急!
意图如此明显,阎象都猜到你们找主公做什么,我又如何不知?”
杨弘手捻棋子,似仍在思虑棋局,口中不急不缓。
“眼下那阎老儿未被主公责骂出府,我便知事有变数,你们必来寻我。”
“军师妙算!”
袁、李二人也知此刻不是欺瞒之时,将事情和盘托出。
杨弘侧耳倾听,眉头愈蹙愈深,袖口缀着几枚青铜铃铛,也随他指尖摩挲棋子,叮当作响。
“你们好生糊涂!
今个若非主公难得英明,这偌大基业,真如烈火烹油要被付之一炬。”
袁胤、李丰好一阵委屈,这是怎么了?刚被主公骂了顿乱臣贼子、妖言惑众,才来找军师问计,又被数落一番。
“军师,主公他到底.”
知他们未尽之言,杨弘以发簪拨弄香灰,在案上写下:
【外托勤王之名,内怀非常之志!】
字迹潦草,一泼茶水,渲染间支离破碎。
“可懂了?”
只见他嘴角噙笑,“大抵那传国玉玺真有天命?许多年来,主公倒是难得清醒。”
二人隐有所悟,拜谢离去,倒是李丰忽言袁术让他准备五百刀斧手之事。
杨弘脸色骤变,“今夜?我听闻主公要宴请孙策
不好!主公他这是要行险!可孙策虽有大志,然无兵马,也难成事,何至于此?
也罢,李丰你今夜喊上纪灵,务必贴身保护主公,以备不测。”
李丰闻言也不由紧张起来,不待他再问,已然送客。
雪花飘落间,小院归于沉寂,杨弘独坐帘后,望着角落竹简上那行:【代汉者,涂高也】的谶语,喃喃自语。
“寒鸦三啼,时机未到”
天色渐晚,夜色如墨,寿春宫灯高悬。
“将军,请卸剑!”
孙策脚步微顿,驻足不前。
按理说来主公府上赴宴,要他上缴兵器也是应有之理,可日间城外那番对答,让他心中不安。
不知袁术是虚情假意真要帮他救母,还是对他起了疑心?
正自迟疑间,便见杨威将军李丰出来相迎,“伯符将军可来了!主公已候你多时。
快些进来,主公有令,你与他之间不必拘泥小节。”
虽不知自己同袁术之间,何曾有这般亲热?但不用卸剑,总是好事,他道了声谢,便在李丰的引领下按剑而入。
“伯符来矣!”
见袁术抚案而笑,孙策趋步上前,执礼甚恭:“策参见明公。“
“无需多礼,来,坐下饮酒。”
殿内只摆两桌,袁术高坐玉阶,孙策则在大殿下手。
酒过三巡,见袁术只顾劝他饮酒,丝毫不提正事,终究是孙策按耐不住。
“明公,不知唤策前来所言要事指.”
”自然是为了此物。”
殿中烛火摇曳,映得袁术手中玉玺泛着幽冷的光。
“明公何意?此物我已献予明公”
尽管有所揣测,但见袁术拿出玉玺,孙策仍是暗自警惕,不明他的意图,更感不安。
“伯符说的甚话?
这玉玺乃是你父孙坚拿命换来,我只是担忧你年纪尚轻,把持不住,暂时替你保管,说到底这玉玺还是你们孙家的。”
玉玺是我们孙家的?
孙策被唬了一跳,不由倒吸冷气,你这名头太大,我孙家可担待不起。
“明公说笑了,既已献给明公,又何来保管之理.”
然而袁术根本就不等他说完,故作亲切。
“我与文台惺惺相惜,情同手足,岂能欺负孤儿寡母,强要了你家玉玺?”
真是打死孙策都想不到,送到袁术手中的玉玺,居然还有把这名头硬塞回来的一天!
合着玉玺天天在你手里揣着,外面传出去了,就是我孙家的?
袁公路,你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传国玉玺,天命所归,策绝无怨言,想来家父在天之灵,亦感欣慰,明公且莫要再推辞!”
见他坚持,袁术默然不语,眸光打量着孙策,晦明莫测间,他转而笑了。
“我常叹曰: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
“明公何出此言?”
袁术不答,只漠然俯视着他,话语声高高在上,如一道惊雷乍响在耳畔!
“我欲收汝为义子,不知伯符愿否?”
孙策勃然色变!
竖子,安敢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