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朱由校要异邦明白:大明虽日显疲敝,然虎威犹在。
其二,昭示正统。
春狩常与祭祀天地、山川(如永乐帝在居庸关狩猎后祭天)结合,体现“天子受命于天”。
通过再现《周礼》“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的古制,彰显明朝继承三代之治的正统性。
其三,甄选英才。
猎场如朝堂缩影,武将挽弓的臂力、文官策马的姿态,俱逃不过帝王锐目。
谁有能力,谁武艺高强,一目了然!
当然,春狩之于朱由校,不仅是遵循祖制的仪典,更是难得的脱身之机。
深宫高墙,终究困不住一颗想要看清这世道的帝王心。
御驾出巡前,祭天地、告太庙的仪程早已肃穆完成。
燔柴升烟,牲醴陈列,礼官唱赞声中,年轻的皇帝在太庙幽深的殿宇间俯身下拜。
列祖列宗在上,此番出猎,他要亲眼看看,这大明朝的江山,究竟病在何处。
祭祀之后。
朱由校乘舆缓行出宫,御道两侧禁军甲胄森然,旌旗猎猎如云。
十二对金瓜斧钺在前开道,锦衣卫缇骑手按绣春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沿途每一处树影。
京营精锐分列銮驾左右,铁甲映着春阳,冷光浮动如鳞。
随驾文武皆屏息凝神。
文官青袍玉带,武将麒麟补服,马蹄声与銮铃交织,却无人敢私语。
圣驾之前,连风都仿佛凝滞。
至猎场,早有工部匠人搭起黄幔行宫。
金顶大帐踞于高台,四周以木栅围出禁垣,锦衣卫暗哨隐于林间,弩箭上弦,直指每一处可能藏匿刺客的角落。
皇帝安危,系于这铁桶般的戒备之中。
朱由校的銮驾缓缓驶入南海子猎场,金辇帷幔低垂,在禁军与锦衣卫的簇拥下停驻于龙帐之前。
帐内,内侍早已备好轻甲。
皇帝卸下繁复的衮服,换上一身精锻软甲,外罩明黄团龙箭衣,腰间悬一柄鎏金宝雕弓。
他翻身上马,御马嘶鸣,蹄铁踏过春草,溅起细碎露珠。
文武百官早已列队恭候。
内阁阁老着锦鸡补服,勋贵披麒麟战袍,武将则甲胄鲜明,皆按品秩肃立。
当朱由校手握宝雕弓策马出帐时,猎场骤然为之一静。
文武百官如被无形之手牵引般齐齐俯首,蟒袍玉带与麒麟补服在春风中微微颤动。
三千禁军甲士忽地单膝跪地,铁甲相击之声如骤雨击打铜磬。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自御前炸开,层层叠叠向四方漫卷。
林间惊起的飞鸟尚未振翅,便被这雷霆般的声浪震得跌落枝头。
朝鲜使者手中的茶盏微微倾斜,琥珀色的茶汤在盏沿荡出细碎涟漪;贵英恰下意识按住腰间弯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集结,也从未迸发出如此令人战栗的威势。
他心中隐有明悟:大明虽老,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依旧是一个强大的帝国!、
“区区区~”
此时,京营士卒已悄然合围。
数千精兵手持长矛、盾牌,自外围缓缓推进,如铁壁般收缩。
呜呜呜~
号角低沉,鼓点渐密,受惊的鹿群、狐兔被驱赶着向猎场中央奔逃。
尘土飞扬间,野兽的喘息与兵甲的碰撞声交织,肃杀之气漫溢四野。
“请陛下射鹿!“
礼部尚书孙慎行手捧缠金箭矢,躬身呈至御前。
他低垂的眉眼下,闪过一丝深意——鹿者,天禄也;天子开弓,便是昭告四海,权柄在握。
朱由校指尖抚过箭翎。
白鹿正立于十步外的草坡上,阳光为它镀上一层金边,恍若神兽。
群臣屏息,只闻春风掠过铁甲的铮鸣。
弓开如满月。
箭出刹那,鹿抬头——
竟似与君王对视。
破空声划破寂静。
白鹿踉跄跪地,箭簇贯心而过。
血珠顺着青草脉络蜿蜒而下,在御靴前绽开一朵猩红的花。
“陛下箭贯天心!“孙慎行率先伏地高呼。
“万岁神射!”群臣轰然喝彩。
朱由校松了一口气,在这个大场面上,还好没有丢脸,本来射鹿是要在百步之外的。
然朱由校知晓自己的本事,故而缩短了这么一点点距离。
毕竟,以他的能力,能十步射鹿,射中,那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皇帝射鹿之后,猎场气氛骤然热烈。
王公贵族们率先出列,锦衣华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挽弓搭箭,姿态优雅从容,箭矢破空而去,如流星划过天际。
武将勋戚紧随其后,甲胄铿锵,臂力惊人,弓弦震颤间,利箭疾射而出,裹挟着凌厉之势,直指猎物。
一时间,箭矢如雨,呼啸声此起彼伏,猎场上空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兽群惊窜,狐兔奔逃,却难逃这铺天盖地的箭势。
群臣或高声喝彩,或低声赞叹,场面既显天家威仪,又暗藏较量——每一箭的准头与力道,无不昭示着骑射之能,亦关乎圣前荣宠。
朱由校端坐御马之上,目光扫过众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此番春狩,射鹿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的阅军大典。
新朝当有新气象!
他要让这些使者亲眼看看,让满朝文武亲身体会,这大明朝在他的治理下,将重现何等煌煌天威!
铁骑所至,必叫四方夷狄震颤;刀锋所指,定让八方来使臣服。
什么‘暗弱之朝’,什么‘边患频仍’,统统都要在这赫赫军容前烟消云散!
第159章 貔武铄阵,藩虏慑胆
随着春狩的射猎演练结束,礼部尚书孙慎行高声道:“请陛下阅兵!”
朱由校微微颔首,乘坐御马缓行至阅兵台御座,俯瞰猎场。
呜呜呜~
号角长鸣,三千京营甲士列阵而出,铁甲森然,长矛如林。
他们步伐整齐,踏地之声如闷雷滚动,震得观礼台微微颤动。
朱由校端坐于御座之上,目光如炬,凝视着这支精锐之师。
他微微抬手,示意继续演武。
“砰!砰!砰!”
三声炮响,京营火铳手列队齐射,硝烟弥漫间,百步外的木靶应声碎裂。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侧首对身旁的孙慎行道:“京营将士,果然不负朕望。”
孙慎行躬身应道:“陛下治军有方,将士用命,此乃大明之福!”
朱由校颔首,目光再次投向演武场。
三千甲士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潮,直冲云霄。
皇帝嘴角微扬,缓缓起身,抬手示意众将士平身。
他朗声道:“尔等皆是我大明栋梁,将士们辛苦了!”
将士们闻言,士气更盛,铁甲铿锵,长矛高举,齐声回应:“愿为陛下效死!”
咚咚咚~
战鼓骤急,一队身披赤甲的将士疾驰入场,正是威震东南的戚家军。
他们手持狼筅、长枪,阵型变幻如龙蛇游走,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朱由校端坐于御座之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这支百战之师。
他微微倾身,对身旁的洪承畴道:“南兵名不虚传,果然有虎狼之威。”
洪承畴躬身答道:“陛下圣明,南兵乃我大明精锐,昔日抗倭平乱,所向披靡,今日得见其风采,实乃幸事。”
皇帝颔首,目光再次投向演武场。
“放!”
随着将领一声令下,戚家军火铳齐发,硝烟弥漫间,远处的木靶应声碎裂。
紧接着,刀盾手如墙推进,演练近战搏杀,刀光闪烁,盾牌铿锵,阵型严密如铁壁,毫无破绽。
朱由校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朗声道:“好!南兵不愧为国之干城!”
蒙古使者贵英恰站在观礼台上,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微变。
他低声喃喃道:“此等战法,若在草原相遇,我部骑兵恐难近身.”
皇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侧目瞥了一眼,嘴角微扬,淡淡道:“贵使以为如何?”
贵英恰心头一震,连忙躬身行礼,强笑道:“大明军威,果然名不虚传,令人叹服。”
朱由校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目光重新投向演武场。
戚家军演武已毕。
皇帝缓缓起身,看着台下精锐戚家军,朗声道:“将士们辛苦了!”